逃跑暴露,后有追兵,脚尖踏过稍头檐角,宁小昭轻功不济被沈冽提着后领飞驰,她唯有拦腰抱住沈冽才不至于那种分分钟掉落的恐惧,却没有注意到夜色中某人微红的耳根。
前方鼓乐高歌,带着鬼叟面具的男女老少,或空手起舞,或击鼓相应,大队人马又唱又跳的在街道上游行,这是一支驱傩队伍。
蓦一落地,宁小昭屈膝软了一疏忽,便被后方伸来的一只手扶住胳膊,她回头望去,讶然出声,“子川?”话罢朝他身后望去一眼,口是心非道:“你怎么没陪着慕师姐?”
他不答,却是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沈冽,复又旁若无人地对她笑道:“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去……”宁小昭应着朝驱傩队伍看去,意味不言而喻,既是想躲避不知跟没跟来的追兵,也是生了玩乐的心。
沈冽此时却三缄其口,一言不发的看着二人若有所思,眼中光影泯灭,不得其解。
道路两旁竹井架上就挂有各式面具,宁小昭连同沈冽那一份一共挑了三张面具,三人的面具皆是低泣的老叟。她回身递了两张回去,剩余的一张直接带在了面上。
透过面具双眼位置的孔洞看出去,两人接到面具后对视一眼,同一时间覆上面去。若不是对两人都不同意义上的足够熟悉,就这一袭月白长袍与同样的老叟面具真要辨别不出谁是谁了,可她有足够自信绝对不会将两人认错。
应着鼓乐高声和歌,毫无章法的舞,放肆的笑,这样肆意的释放情绪,是难得的轻松愉悦,群魔乱舞的驱傩队伍,他们散在三方。
宁小昭回头望见其中一袭月白衣裳,一眼便认出那是易子川,面具下的笑容在扩大,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光,那个时候易子川还没来辜州岳山,而她已满心满眼皆是他。
她忽然钻进人群挤向他,他听到她笑意渐浓的狡猾声音传进他的耳里,“我们,甩掉他吧!”
不等他答,她已经拉起他的手向前跑,微微的温热在掌心交换,面具下的那双眼有暗波涌动,他没有说话,却已投降,回握住她的手缓缓收紧。
灯火通明的街道,月光洒落悄没声息的融入灯火中,清风拂过耳畔,发丝翩翩……
身后的鼓乐声渐渐行远,他们停在巷子角,见一株红梅翻过篱笆墙傲然探出枝条来,似火的红在月色映照下亦显出三分温柔来。
宁小昭背靠篱笆墙噗呲一下笑出声,“师兄一定气坏了。”话罢一面揭下面具,一面从袖子中取出装有玉鹤的那方小匣递上去,也没注意为何从方才开始易子川就不说话。
易子川今日生辰的事似乎没人知道,他既不打算说,她也不愿多嘴,反正现在时间尚早,还能补,她巴不得只有他们两个一起过,“子川,生辰快乐。我们去……”
骨节分明的手在红梅映衬下莹如白玉,轻轻覆上绘做老叟的面具将之扯落,露出俊朗的眉眼,笑出尖尖虎牙,“去哪?”
只是这笑总有点皮笑肉不笑,让人看得悚然,根根寒毛都要倒竖起来。宁小昭接下去的话,瞬间哑在喉咙里,瞠目结舌,缩回手向后倒了一步,窘得只想找一个地洞将自己装进去。
这叫什么事,她拉着沈冽的手跑了一路,拼命甩掉了易子川?!
此时此刻真是尴尬非常,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调开视线,“那什么,我还有事。”话罢转身就跑,借口找得相当敷衍。
沈冽面上悚然的笑顷刻消散,他看着余温犹存的那只手,闭了闭眼,嘴角复又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在心中轻问:义父,您常说阴阳合和是为天道,若是逆了天道,当如何?
宁小昭朝着驱傩队伍一路找去,着急寻找着那袭月白长袍,可是奇怪了,她自驱傩队伍的头寻至队伍的尾,也没能找见易子川的身影。
正失落着转身抬眼间,右前方枝影重叠后隐约瞥见湖畔的角亭内,立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
因为角度问题,她并没有看见对方的全貌,但她认得那袭衣裳,再加上早前的那张低泣的老叟面具,此刻正别在他腰间,她更是笃定那就是易子川。
灿笑再度爬上脸,她也不急着跑近,而是先从匣子里摸出那枚玉鹤看了又看。
黑白交错的纹路隐约蕴着金光,与飞鹤相当契合,莹润的色泽在烛光下非常好看,除了飞鹤的身材被她雕琢得有些过于圆润外,其它都很完美。
她满心欢喜的将之包入掌心,步履轻快的朝湖畔的角亭走去。
“易师兄……”连日的担心受怕令她夜不能寐。她多希望这样的时刻能有一个人能陪伴着她令她心安,今夜她鼓足勇气对他说出心意。
她不顾女子的矜持,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放下自尊心,不管不顾的投进他的怀抱里,拥牢他。
突如其然的发展令他讶然,可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又缓缓落下,既不回拥她却也没有推开她。
当地一声玉碎的轻响,被鼓乐高歌淹没,除了远远通往湖畔亭角的青石板上碎做两半的玉鹤外,什么也没留下。
没多久身着月白长袍的另一人出现,他蹲身拾起碎做两半的‘飞鸽’,望了眼湖畔亭角方向后,起身朝另一方向追去。
今夜的热闹似乎才刚刚开始,可她却已全无心情,方才如夜莺低鸣的高歌,此刻钻进耳里只觉得是搅得人心烦意燥的噪音。
逃走了,她顺着一架搭在门墙上的竹梯,爬上了这户马虎人家的房檐。迎着夜风盘膝而坐,仰面望着天边的明月,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笑,只是这笑实在苦涩。不逃?又该以怎样的身份出现?她又凭什么质问,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罢了。
咔嚓一声,是沈冽刻意弄出的声响。宁小昭垂眸看他一眼,眼中的落寞来不及掩饰。
沈冽飞身跃上檐角,在她身旁落坐,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举目望着天边明月。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他的轻问:“什么崇慕岳山武艺,什么期盼已久,都不是真的。你不想离开岳山书院的原因,是他,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