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从窗台上跳下来,绕着她打转,最后托着下巴嗯了声说:“恢复得还不赖嘛。”
话罢径自在桌前坐下,孟朗立刻殷勤地为他满了杯茶推过去。
沈冽一口饮下,冲她又眨了眨眼,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宁小昭当然知道他在指什么,因为有孟朗在场也就先装傻。屋内没燃什么熏香,她吸了吸鼻子觉得怎么好像哪里那么味,最后扯开衣领,一个深呼吸,这好像……是她馊了啊。她突然有些庆幸,幸好抱她回客栈的人是沈冽而不是易子川。
孟朗一看这动作立马就会意了,开门后一溜小跑下了楼,等再回来时怀里捧着皂角布巾,身后跟着的几名小二手里各提了两桶热水。
宁小昭丢给他一个还是你最懂我的眼神。孟朗得意的笑了两声,又不知打哪儿抱来了一摞新衣服拍床沿上,随后指了指屏风后水汽氤氲的澡桶让她洗洗换上,“你这家伙奇奇怪怪的习惯一大堆,我们可不敢乱给你换衣裳。”话罢就率先移步往屋外走。
这我们可不包括沈冽,子川和孟朗是知道她有这臭毛病,至于沈冽嘛,他又哪里可能纡尊降贵来伺候她换衣裳。虽然有些阴差阳错,反正最后的结果让她相当满意。
宁小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示意他继续保持下去。
但屋内偏就还有一人不识趣,坐在桌前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师兄。”她低声提醒。
“怎么?”沈冽在这待得好好的其实不大想挪位,“洗呗,都是大男人,谁还没有啊。”他倒是从孟朗嘴里了解到一些她身上的臭毛病。
她虽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但望向他时的眼神怨念极重,无声控诉着。
他觉得面上麻麻痒,强烈的感觉到了那份怨念,一脸的有够麻烦,啧了声,“你怎么娘们唧唧的。”嘴里虽抱怨着,但倒还是慢悠悠的挪着身子,老老实实退出去了。
沐浴过后身心舒畅,包着巾布搓头发时,易子川正好熬好了药来敲门。
宁小昭应着声,在发上又搓了两下,随后取了簪子用手抓了抓半干的头发,随意束了个发就去开门。
易子川一眼瞧见皱眉道:“去好好先弄干头发,别又受了风寒。”一面说着将盛药碗的托盘放到案面,一面伸手去摘她的发冠。
带着潮意的发丝丝缕缕的倾斜下来,她心下一慌,没想到他会直接上手,忙在那一瞬间转身背对向他,假意去拿搓发的布巾,借口弄得屋里满地湿答答多不好,顺势钻进屏风后弄干头发,“那你等我会儿。”
易子川说好,“正好刚煎好的药也还烫嘴。”
伴着药香,她取来扇子,一面拨弄头发一面扇风,有些心绪难平。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有种想要不管不顾就那么在他面前暴露的想法。只是在电光火石间还是被自己强行压制住了。
犹记得小时候家中的疯道士告知她,十八岁前只能以男子形象示人,否则老爹将遭遇不测。那时她觉得玄妙又莫名,完全没当回事。所以有了第一次在生人面前暴露真相的尝试,结果那回老爹生了场大病,卧床三月去了半条命。
而第二回并非有意,是在青栀面前不甚暴露,结果几乎是同一时间远行的老爹乘坐的马车滚落山崖,摔断了一条腿,后来请了名医,最后在轮椅上坐了小半年才好。从此以后她紧守秘密,这可是事关老爹安慰的事啊,她怎么能够自私得只想着自己呢。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摸了摸基本干透的发后再次束了冠,从屏风后再度转出来时,面上已经挂上了看不出丝毫破绽的嬉笑,“子川,你对我可真好,还为我亲自熬药。”
宁小昭说着拉开坐墩,大刀阔斧的在易子川对面坐下,一把捧过那碗还正温热的药汤,深嗅着说真香。
“知道你怕苦,哝。”易子川开了一旁盛放蜜饯的小匣子推过去。
“怎么会苦。”宁小昭笑得一脸狡猾样,“子川亲自为我熬的药一定甜的很。”
“不是我熬的药甜,是你嘴甜,嘴甜也没用,嘴甜也照样要喝药。”甜言蜜语哄哄老爹行,油盐不进的易子川可没用,他就这么看着她,这事上一点不通情理,“快喝了,良药苦口。”
她没病,只是吃错了点东西。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可还是乖乖捧起药碗一口闷下肚,入口的味道说不清是酸是苦还是臭,恶心得她干呕了几声差点没全吐出来。赶紧塞了两颗蜜饯将嘴里乖味道压下去。
“这什么药?怎么这么,呕……恶心。”她恶心得脸皱成一团,她应该提前问一问才对,方才喝下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易子川看她一眼开始收拾药碗,柔声回道:“大概算是治消化的药。”
宁小昭听得眉角一跳,偷眼瞧他,见他正垂眸收拾东西,虽然面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可宁小昭知道,雪鹫事件,子川妥妥的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咽了咽唾沫权衡着,与其等他兴师问罪,还不如自己趁早坦白从宽。
于是酝酿了一会情绪,忽然开口道,“子川,其实……”
他手上动作停了停,再看向她时面上带着七分无奈三分纵容的笑,抬手在她发顶上拍了拍道:“好啦,不用解释,都过去了。现在你呢,好好休息,等过几日,等你身体好全了,我们再动身回辜州。”
她有些慌地收回视线,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觉得这个眼神真犯规啊。无意识的释放温柔是最要命的。
等易子川收拾了药碗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呆坐在木墩上。
怎么办,不能表明身份那在十八岁生日到来前又该怎么稳住他?
难不成还要与他编造一个自己还有个双生妹妹自小流落在外的谎言?同他说你俩简直天生一对,所以千万别在外面乱来?这说辞怎么想都不靠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