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清晨的情书 第10章 旧怨（一）

“别想太多，现在梅雨季节，画纸受潮很正常，最外面那张我看也受损严重。”

“那是多少年前的陈年老画啊，落款都看不清，跟天气有毛关系。”

“说起来，学校也该换掉这些老画了，艺术走廊改名叫荣誉走廊还差不多。”

佟小玲和鲁萱叽叽喳喳地聊着，聊着聊着就跑题了。拐角楼梯前，她们一前一后跨上台阶，甄姵雯说：“你们先回教室，我和励谕岚去超市买水。要不要帮你们带东西？”

“来得及吗，”佟小玲说，“午休快结束了吧。”

甄姵雯从裤袋拿出手机迅速瞥一眼：“安啦，时间有。”

“给我带瓶农夫果园，葡萄蓝莓的那种。”佟小玲说。

鲁萱说：“我要一罐芬达橙汁。”

......

明亮的光线从艺术楼透明的穹顶倾泄而下，励谕岚示意甄姵雯往边上走走：“好晒哦。”

甄姵雯笑道：“呀，言语障碍修复啦？我以为你这一整天都要做哑巴。”

“什么语言障碍修复，哪有那么夸张。”励谕岚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现在的心情我能体会那么一丢丢，梅雨季节，画纸受潮，这种说法太没说服力了，怎么看都像人为破坏的。”

“我感觉是傅歆婉......”励谕岚停住脚步，“她最讨厌我，对我的讨厌全都写在脸上。”

甄姵雯说：“美人，我没有帮傅歆婉说话的意思，既然她直来直去，那偷偷破坏你的画像她的作风吗？”

励谕岚陷入沉默。

抱着一沓作业从美术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励谕岚收到傅延蹊发来的消息：“今天回不回家？”

她很开心：“你回来了吗？”

“中午就到了。”

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饭。放学时间，励谕岚手拉行李箱走向校门附近的一辆白色埃尔法，司机从驾驶室下来，帮她把行李拿到车上。

“谢谢。”她道完谢，走到敞开的车门前，朝坐在座位上捧着平板电脑的男生打招呼，“喂！”

傅延蹊的视线从屏幕前转向她的笑脸。

励谕岚上车环顾一圈：“你妹妹呢？”

“她跟她同学去玩，不跟我们一起。”

励谕岚把脸凑到他平板面前：“在看什么？”看清满屏都是英文后，意兴阑珊地别开视线，“不如不问。”

傅延蹊笑了笑，收起平板陪她聊天。

学校国际部学生去参加物理奥赛，他回来以后本该好好休息，结果特意过来找她，励谕岚当然很高兴。

今天放学大部分住校生都回家，此刻的校门口比平常拥挤许多。车缓缓前行，励谕岚往车窗外一瞥，不经意捕捉到傅歆婉、范齐岳、耿常风几人结伴而行说说笑笑的画面。

车厢里，男生的声音被自动屏蔽，励谕岚眼前全是傅歆婉的笑脸，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受傅歆婉笑容的刺激。她在和狐朋狗友炫耀得逞的无耻行径吗？他们的话题中心会不会是她那些被破坏的画......

胳膊被轻拍了下，思绪涣散的女生倏然回过神来：“嗯？”

傅延蹊望向她那边的窗外：“看谁呢？”

励谕岚指指傅歆婉一行人：“感觉你妹妹交友眼光不咋样。”

傅延蹊笑笑：“她相处的那些人跟她差不多。”

晚餐结束后，车开到励谕岚家的小区门口，傅延蹊帮励谕岚拉着行李箱陪她走进小区，励谕岚跟在他身旁，牵住他的手，抚摸着他手指上的一个薄茧，说：“得保养一下手呀，你握笔时间没我多，你看我的手，一个茧都不长。”

“我等你给我做保养，手部保养大师。”

“那不能白做哦，你都叫我大师了，一分价钿一分货，我要价很高的。”

傅延蹊笑起来，把手中的行李箱交还给她：“到家了，这位要价很高的手部保养大师。”

励谕岚接过，朝他挥手：“拜拜。”

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见傅延蹊还站在原地看着她，恨不得立刻飞奔过去。

强忍冲动，再次冲他挥挥手：“晚安！”

因为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所以这两天他们没有在一起度过。三幅被裱好的画诡异地“进了水”导致被毁，美术老师的建议是重新再画，裱起来的时候把画框缝隙全填满，励谕岚觉得可行，但是画三幅实在太费心费力，决定在周末抽空画一幅。

“就算是我非常尊敬的老师，也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时候。我不用写作业吗，画三幅，亏他想得出来。”励谕岚昨晚对傅延蹊吐槽。

周一上午的活动时间，励谕岚找到隔壁教室的瞿恒，他是负责学生会文宣部工作的，本来只是为表礼貌和他打声招呼然后自己去放画，结果瞿恒翻出一串钥匙说陪她同去。到了艺术走廊，瞿恒用钥匙打开玻璃橱窗展示柜，说：“你把画放进来。”

励谕岚看着放满各种艺术作品的玻璃橱窗：“还有位置......？”

瞿恒打量起展示柜，随即拿出一幅画，腾出一个空位。

励谕岚连忙拒绝：“别，这样不好。”

“画这幅画的校友毕业好几年了。”瞿恒指着落款说，“你们的画都是得奖作品没错，不过从赛事级别和所获奖项来看，你的画更值得放在展示柜，而不是在外面吃灰。”

励谕岚还是为难：“可是......”

“别可是了，你再可是，上课铃就响了。”

励谕岚微笑着把自己的画递给他：“谢谢。”

旁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做作的声音：“谕岚姐姐。”

励谕岚沉着脸往声音来源看去，傅歆婉正闲庭信步朝她走来：“听秦雅雅说你在这儿，特地来看看你新画的作品。”她看向励谕岚那幅画，面露惋惜，“你那些画都拿过奖，重新画有什么用，能变回原来的吗？”

周围气压一下子变低，瞿恒锁上展示柜的门，放置好那幅替换下来的画，扫了两个女生一眼：“走喽。”

“麻烦你了，谢谢你。”励谕岚再次朝瞿恒道谢。

傅歆婉又说：“怎么只画一幅？不是坏掉三幅吗？”

“傅歆婉，你可以回教室了，你们教室挺远的，等下迟到了。”励谕岚抬腿离开。

傅歆婉没完没了地追上来：“非要让自己的画陈列在艺术走廊，不觉得自己虚荣吗？装大度累不累。”

“累。”励谕岚停下脚步看向她，“和你这种无才又无德的人维护表面和平当然累。”

话已经够难听了，但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击破傅歆婉的心理防线：“其实你不用费尽心思证明你有多糟糕啊，你的存在本身就说明，就算拥有和哥哥一半的血缘关系也无法达到他二分之一的优秀。”

傅歆婉面容扭曲地推她，励谕岚反应极快地躲开，傅歆婉由于惯性往前扑倒，发出“咚”的一声，回响在空旷的艺术走廊。

励谕岚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双拳握了握，终究没有伸出手。

回教室的路上，励谕岚正好撞见佟小玲和秦雅雅，两位好友和她问候的语气并无反常，励谕岚却目光不善地盯着秦雅雅：“你和傅歆婉关系很好？”

秦雅雅的笑容僵住，回应得有些笨拙：“......哈？”

午餐时间，励谕岚没像往常那样等几个要好的同伴一起去食堂，而是选择独来独往解决掉一碗汤面。饭后从超市买了一杯布丁出来，甄姵雯忽然蹿到她面前：“刚才叫你都没理我，说，我怎么惹你了？”

“哪有，我又没听到你叫我。”励谕岚撕开盖子走到垃圾桶旁丢进去。

“今天中午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刚下课就没影了。”甄姵雯把吸管插进刚买的奶茶。

“去六号窗口排队买牛肚面了，六号窗口每天中午的排队盛况你也见过，哪有时间等人。”

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小玲说你和秦雅雅闹矛盾欸，怎么了嘛？”

励谕岚自顾自地吃完布丁，把壳子丢进垃圾桶：“我越来越搞不懂秦雅雅了。”

甄姵雯听完这场矛盾的前因后果，说：“这个傅歆婉也真是......唉，她是个mean girl，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

“姵姵，我一直觉得，我们几个人的友谊就像一棵树，看起来是一棵健康的树，其实树心已经长虫子了。”

甄姵雯笑得不亦乐乎：“那怎么办，买点农药喷喷？还是买只啄木鸟啄啄？”

励谕岚没心情跟她开玩笑：“你觉得秦雅雅和傅歆婉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吧，没见她们有往来。”

“你还记不记得，两个星期以前，有一节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们听到慕莹邹佳宝她们聊天，秦雅雅戴了一条手链参加社团活动？”

“当然记得，我当时还纳闷她们怎么突然看秦雅雅不爽说她坏话。”

“因为罗晓蕾。那次社团活动在星期天，秦雅雅和我们吐槽罗晓蕾的时间是星期一，给罗晓蕾安的罪名是‘吵’和‘没脑子’，为什么平时不这样说罗晓蕾呢？她从头到尾没提过手链，只模棱两可跟我们说‘我就是反感她’。你再回想慕莹邹佳宝的聊天内容，设想下：社团活动上，罗晓蕾撞到秦雅雅，背包金属扣和秦雅雅手链发出清脆的声响，秦雅雅脸马上就黑了，罗晓蕾跟她道歉，两个人没有当场翻脸，但心里肯定怄死了，才会跟我们吐槽罗晓蕾，而罗晓蕾呢，她平时关注奢侈品，认出手链的品牌和款式了，在背地里跟慕莹她们说秦雅雅戴假货，因为秦雅雅生活挺拮据的，罗晓蕾不相信秦雅雅能花五六万买一条手链。”

“我们当时听完不也认同罗晓蕾的说法吗？虽然很厌恶搬弄是非......那条手链，秦雅雅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戴过吧，我都没看到过她戴首饰，说不定怕我们问起，下不来台。”

“是的。那么现在再设想另一种可能性：她的手链是真的。因为是真的，所以她才那么紧张，生怕磕着碰着。为什么不在我们面前戴？心虚，怕有谁识货，问起手链来源，她解释不清，这人自尊心又特别强，要她说是假货她绝对说不出口，以前鲁萱说一句‘雅雅你卫衣褪色好严重’你看她怄气怄的，生怕我们瞧不起她一样，所以那条手链宁可藏着不戴不让我们看。可是，也许虚荣心作祟，实在忍不住想戴出来显摆，料想我们没人跟她一个社团，所以悄悄在社团活动的时候戴一次，就算我们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她有一条名贵的手链，她也可以找借口敷衍，反正我们都没见过，而且都不是追着问的性格。”

“你刚才问傅歆婉，你认为这条手链跟傅歆婉有关？”

“仅仅是怀疑。傅歆婉有自己固定的交友圈，而且交朋友根本不用心，绝对不可能和秦雅雅单纯做朋友发展什么友谊，那么这条手链是用来干嘛的呢？笼络人心让秦雅雅帮她做事？比如悄悄去艺术走廊扒开画框往我的画里倒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恶作剧会越来越多。”

甄姵雯思索起来，励谕岚问她：“你怀疑是谁？你不也认为画是被人恶意破坏的吗？”

“我怀疑的是某些嫉妒你的，或者情敌这类......”

“好吧。其实以上我所说的只不过是我的猜测，只不过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没办法再和秦雅雅像以前那样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