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泠记得南意迟说过:我希望那是个晴,因为我的童年总是在下雨,如果能获得新生的话,一定要在晴天。
和秦泠约定周一离婚的这天,就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万里无云,阳光穿透挡风玻璃,刺人眼球。秦泠转道上了高架桥。
如果这段婚姻真的只剩下不幸,那我希望我能学聪明一点,意迟,耐心一点,多教教我,让我知道怎么才多读懂你一些。
南意迟下午才出门,按照行程去民政局肯定是来不及的。到秦泠按照那通电话里她的指示做,那她只需要坐等别人的通知。
现在出门,是为买束花庆祝:她和秦泠婚姻终将迎来新生。
车子高速行驶,左转行入高架桥下时,秦泠根据明露的提示,放慢速度。
旋即,一阵巨大的推背感迫使她撞向前方,碰撞声被脑海里的轰鸣割据变得朦胧,令人作呕的机油味随即冲入五脏六腑。
混乱的人声和鸣笛声大杂烩似的炒在一起,共同涌入她的脑海。旋即是呜呜的震动声,一切暂被隔绝在外。
南意迟挑好花,交给店员包装好后捧在怀里,刚走出划掉,口袋里的手机呜呜提示她有陌生来电。
“喂,南意迟女士吗?您的妻子在高架桥不慎发生意外,现正在圣心私人医院抢救,需要您马上过来一趟。”
南意迟保持接电话的姿势:这么快吗?
“喂,喂,您能听到吗?”
电话那头连叫好几声,南意迟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她很熟悉是秦泠的发小莫雯静。
南意迟停顿了会儿,做戏做全套,事情尚未出定论前,她不能露馅:“死了吗,怎么不等她死了再通知我去认领遗体。”
“……”这句话给电话那头的莫雯静整沉默了。
南意迟低头看了怀里最新鲜的花,用来庆祝秦泠和她离婚未遂的花成了她送给秦泠的见面礼。
这么算起来,和秦泠结婚已经快三年了,能说的能做的,南意迟都尽力了,但秦泠却三年如一日的拧巴。南意迟想,是时候结束这段由秦泠主导的关系了。
南意迟开车,方向却不是去秦泠所在的私人医院,她先是回了趟公寓,从卧室的抽屉下翻出她早就准备好的手机。
随后下楼开车去医院。
南意迟推开病房的瞬间,秦泠那强势又炙热的眼神如蟒蛇缠上来,尽管脑门缠着纱布的秦泠眼神看上去清澈,但感觉这种东西,骗不了人。
南意迟自觉她不一定失忆,索性她就保持沉默,等待秦泠先发制人问:“你是谁?”
“……”
清澈的眼神微微刺痛南意迟的心脏:看来是她是真是失了部分记忆,但具体是哪些,尤需试探。
南意迟迟疑片刻说:“普通朋友,就是路过,顺便来看你死没死。”
当她说完这话,秦泠眼神骤变。南意迟视而不见地走上前,把花束放在床头,挨着秦泠的病床坐下。
“普通朋友?”秦泠复述,几个字在她舌尖打转,她重复好几遍。
南意迟听出了其中咬牙切齿的味道,垂头暗笑。
果然,等她挨着秦泠一坐下,冷呵一声,那阴鸷的目光外不加掩饰。秦泠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把南意迟半个身体倾斜拽至眼前,距离极近。
秦泠面露凶狠,像大学时当面讨论她的嚣张模样。她冷笑说:“我说过,南意迟你要是敢骗我,我让你这辈子都甩不掉我!”
南意迟几不可查的挑眉,面上却略做怀疑地偏头,与莫雯静面面相觑:“不是说她失忆了么?”
“额……”莫雯静来回翻阅好几遍检查报告,“从结果来看,确实是失忆,而且通过前面的诊疗,至少近两年的记忆都没了。”
原来只有近两年,难怪把不该记的记那么清楚。
“不用怀疑。”秦泠松开她的手,放南意迟重拾自由,她的眼神变得直白,对视南意迟时其中的欣赏和爱慕不加掩饰:“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变痴呆。还有,”
“我失忆,你为什么高兴?”秦泠的眼睛闪烁精光,好似拷问对方。
高兴?
当然值得高兴。南意迟想。这场游戏从现在开始换了庄家,她要换个玩法。
莫雯静疑心自己听岔,瞟了眼眉头紧锁的南意迟,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游走,她显然看不懂这对妻妻间微妙的气氛。
“抱歉,是我的问题,”南意掩饰似的擦点眼角尚未溢出的泪,说,“我还以为你会失……死呢,没想到高兴早了。”
“南意迟,你最好盼我点好,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我的人。”秦泠胜券在握,满脸都是高高在上的傲慢,顺便薅了果篮的苹果,一边啃一边说:“除非你能和我离婚。”
但是没门!南意迟做这个局,可不是为了离婚。
南意迟拍拍手,抢了秦泠手上刚咬没两口的苹果,舌尖蹭过她咬出牙口的果肉,挑衅但十成十的暧昧:
“是啊,如果你没出车祸,那我们现在就应该领到离婚证了,今天晚上就能分道扬镳。”
“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南意迟把苹果咀嚼得脆响,意味深长又有恃无恐,她要摊开一些信息,引秦泠入彀:
“是啊,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你假意同意跟我离婚,然后伪造车祸,以此达成无法离婚的条件,就算我起诉也没用。”
南意迟边吃边观察她,秦泠的眼神因为她的话变得迟疑犹豫,左右闪躲。
“我不信,明明前不久的晚上我们还坐在一起吃饭。”
“是啊,我还给你夹菜了。”南意迟不想没反驳她,因为她看上去太可爱了,比起后来变得小心翼翼的秦泠,她太鲜活。
旋即,南意迟恶意一笑:“但是那根菜你压根就没动,最后还倒了。”
欲言又止,秦泠流露就一副心在滴血的模样。
“而且,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火上浇油地刺激对方,是南意迟从秦泠那儿学来的。
但还没完。
南意迟吃完苹果后丢了核,在秦泠受伤的眼神中,从容不迫拿出她准备好的副本:“这是离婚协议,你有时间多看看,等你想起来……”
话没说完,惨遭打断。秦泠边说朝推开南意迟的文件:“等一下,我有点头疼。”
秦泠装模作样偏头、扶额、嘶声,一套连环招下来,唬得人一愣一愣。
装得不要太明显哈。
南意迟乐意奉陪:“很疼吗,需要医生再看看?”
“这是正常情况,平时多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那离婚的事情……”
“又疼了、又疼了,”秦泠一脸痛苦转向医生,“莫医生,你快看看我的头怎么回事?”
还装上瘾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大脑受到重创,会有脑震荡,病人最好近期不要受刺激。”最后一句话时,莫雯静转向南意迟,暗示她少提离婚的事情。
“病人还需要留院观察两天,麻烦家属这两天辛苦一下。我们就不打扰病人休息。”
等人走后,秦泠试图打破沉默:“意迟,我们结婚几年了?”
意迟?
这个称呼把南意迟吓得一激灵,噌地站起身,椅子哐当栽倒:“秦泠,你吃错药了?”
至少秦泠从来不会当面叫她意迟,但这么顺口,只怕秦泠没少在背地里称呼她为“意迟”。
那她从监控里看到我时,情难自禁时,也会叫我“意迟”?
南意迟觉得好笑:秦泠肯定想不到,她和自己相识近七年,其中包括结婚近三年的时间,秦泠从来没当着她的面叫过她的名字。
甚至没有记忆的那两年,她们之间的进度还是零。
南意迟在她迟疑的目光里,缓和神情说:“三年。”
三年,才三年而已,以后她们会敞开心扉地过下半辈子,有十个、二十个三年。
“用不着这么震惊吧,”南意迟对她的震惊一瞥而过:“还是说,你对这段婚姻的维系时长感到不可思议?”
“……”
当然不是,她一脸懊恼。
南意迟凝视她垂眸暗悔的模样,默默吃起第二个苹果。一口下去,南意迟垂眸看了眼溢汁的果肉:怎么她挑的就是酸的?
秦泠丧到心灰意冷,连南意迟起身去了趟卫生间都没发觉。
南意迟再挑苹果时,顺手带走桌上秦泠的手机。
进入卫生间后,南意迟用传输功能将录音传入秦泠的手机,随后依次点开相册、录音、**空间,寻找秦泠可能形成肌肉记忆点开的位置。
秦泠的心思太好猜了,每个密码都和南意迟有关。
屏保密码是她们的结婚日,**密码是南意迟的生日。
但无功而返。南意迟决定换个思路,用秦泠的手机将数据导入她的手机,备忘录的日志引起她的注意。
日期排得很紧密,几乎隔三差五就有新建,说明秦泠会下意识点开这里。
等数据导入完毕,南意迟点开秦泠手机中的备忘录,立刻新建一条,导入录音,将日期订在昨天晚上。
做完这一切,南意迟退出界面,滑不到底的备忘录随便点开,里面都是与她有关的东西。
越看越心惊,眼眶突然刺痛酸涩,呼吸的节奏也被打乱。
但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立刻走出卫生间,装作若无其事将手机放回原位,拿起没吃完的苹果,一口下去,味道更酸涩。
南意迟预感自己快要失态了,立刻起身借口下楼买东西。
但南意迟忘了,最新的编辑日期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