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趁意去三中接方向晚的时候,三中外校园展示栏正好换了新内容。
他凑过去看,第一次知道了他们学校校长的名字,随后惊觉,这段时间以来,他身边姓许的浓度简直高得离奇。
于是他就随手查了下:‘铭城知名人物有哪些’。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才发现,铭城简直就是他们许家的天下啊。
且不去细查这些人是不是姓同一个许啊,你就看,市长姓许,教育局局长姓许,甚至他弟就读的那所重点高中的校长也姓许!
铭城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许氏家族团建,干脆改名许城得了。
他随便看了会儿,觉得冷了,就搓搓手哈气,往校门里眺望。
刚搓热不久,兜里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看到备注时才想起来,哦,漏了一个,这也是个姓许的。
就算明天要宣布立许为国姓他都不觉得奇怪了。
想到这人打来电话的原因,他心情不禁轻快起来,立刻接起来自‘一万二老板’的来电:“喂,许老板?”
“喂,方趁意,明天后天帮我做个策划案出来呗,好像说是要宣传一下铭意新上市的产品,叫什么...额我忘了,你等下啊。”
电话里方趁意的声音依旧愉快:“没事儿,你把相关文件发给我就行,我明天去了铭意再问具体事宜。”
许文跃一想,干脆找也懒得找了,就说:“那反正你明天要去公司,就直接去问李午他们吧。那几个文件他上上个礼拜发我的,找起来怪麻烦的。”
“嗯,好的。”听见‘上上个礼拜’,方趁意的愉快里掺杂进一点担忧,他不禁问:“容我多嘴问下,这个策划案的deadline是?”
许文跃:“啊,刚不是说了吗,明天后天啊。”
...行。毕竟赚人家的钱,而且还不用干多累的活,时间上赶点就赶吧。
“好,明天我会准时去的。”
他脑子里简单过了一遍明后两天的兼职,刚好没有早班的。正好,早点去铭意做完,下午还要去商场扮熊。
方趁意是去年开始给许文跃顶班的。这真的是个非常不错的活儿,因为许文跃身份的特殊性,部门内压根不敢给他安排太多活,因为是关系户,一不敢给他累着,二怕他把事情搞砸,开的工资却还不低。
说白了就是养了个祖宗。
而许文跃呢,根本不在乎他爹究竟跟上面游说了多久,才成功把他塞进铭意的。这少爷上了几天朝九晚五的班,就彻底厌烦了,跑到同学群里问有没有人愿意替他顶班。
方趁意和许文跃是高一高二的同班同学,高三方趁意就休学了,而许文跃高二下的时候出国去了,所以他对方趁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成绩特别好、脸长得也很好但特别臭的班长’上,所以当方趁意循着群消息找上他的时候,他立马同意了。
在他印象里,方趁意简直就是‘靠谱’二字的代言人,自制力和统治力堪称恐怖。但他不知道的是,高二下方趁意成绩一落千丈,成了吊车尾。
他当时还好奇地问过:“方趁意,你现在在那儿高就啊?”
方趁意很久没回他,最后不咸不淡来了句:“在社会大学留级很多年了,看不到毕业的希望。”
许文跃骂他没意思,对老同学还这么藏着掖着。不过好在这种对话没延续太久,他们后来的交流也基本有了某种模板,就是许文跃让他干活,他按要求干,然后许文跃给他开工资。
估计连许文跃自己也没想到,方趁意这一顶就是一年。这让他不禁怀疑,方趁意是不是根本没有正经工作。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生出些嘲讽的意思。
啧啧,就算学习好又怎么样,当年那种尖子生现在还不是照样混成这鬼样子,居然还得靠替我上班赚钱,挺搞笑的。
不过呢,许文跃本来也不缺钱,所以铭意开了多少钱他就转给方趁意多少。毕竟一个月一万二的工资,在他看来连吃顿饭都不够的。
既然方趁意叫他一声‘老板’,他也欣然受下,那这一万二就当是他心情好赏给方趁意的了。
方趁意倒是不在乎他怎么看自己,他只知道,因为有了这个‘兼职’,他今年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每月还完债,再除去给方向晚看病买药的开支,他终于能攒下一点钱,给方向晚买了一个还看得过去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挂断电话,方趁意去对面买了个奶黄流心包,再回来时,方向晚已经走了出来。方趁意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小雪人儿朝他招手,笑得像个傻蛋。
傻蛋笑了会儿,突然往旁边瞄了几眼,脸上的笑不见了。
方趁意快步走过去,把流心包放他手心,“怎么了,看见什么了跟见了鬼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不会是我吧?”
方向晚努努嘴,嘴上说着‘没事’,眼睛却后怕似的到处乱瞟。
这反应...该不会真有鬼吧?方趁意:“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方向晚捧着包子小口啃着,“总感觉有人跟着我...但是又没有看见人。有点怪怪的。”
听他一说,方趁意也警觉地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家伙。他拍拍方向晚的背,“可能是降温太多,冷到你觉得身后有鬼吧。”
方向晚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哥,论冷幽默你是这个。”
“一码归一码,要是真觉得有乱七八糟的人尾随你,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然后跑去人多的地方,等我来...”
呃,完蛋,他好像不是那种能随叫随到的闲人。但他还是说了:“等我来接你。”
方向晚敷衍地哦了声,小声嘟囔,“哥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哇哦,好巧我也是。要不我再找个成年人过来,咱仨消消乐?”
方向晚咯咯笑得像只打鸣的鸡。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祝医生刚结束一台手术。听说那位患者是个爱抽烟的中年人,和方向晚一个病,万幸,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要看后续的临床表现和排异反应了。
这给了方向晚很大信心。毕竟他一个天真烂漫高中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除了一些并发症,也没有其他的病史,手术顺利的概率大大增加。
方向晚被科室小姐姐拎去做检查,方趁意没跟着,留在祝奉澜这儿,问了很多问题。
关于术前准备、方向晚大概需要请多长时间的假、手术风险问题以及一些预后相关事宜。到最好,他长吁一口气,才问:“综上种种,从术前到术后,大概...需要多少钱?”
祝奉澜清楚他们的情况,先是跟他列举了几个类似病例,又提到近几年的重大疾病的报销比例改革,像方向晚这样的情况,保守估计是在50-70w之间。
方趁意没什么反应,他心里早已有了个大概的预估。
毕竟十六岁时就知道自己的余生要背负八位数的债务,那个时候方向晚掰着指头都还没数明白,他就已经沉默着,被迫接受了现实。
几十万,和一千多万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但一千万预支了他人生最宝贵的三十年,而就以他打工的强度来说,这三十年大概远胜其他人做牛做马的六十年。
搞不好还没还完债他就累死了,或者还完债第一天,他刚一出门,一辆卡车直接创上来,他就此光荣去世。
你问他为什么走路不看路,也许是被重获新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或者是被过往年月pua得彻底,不清楚自己的人生除了还债和给方向晚治病还剩下什么。
所以当债务消失,方向晚也过上正常生活后,他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啊,又想得太远了。
而这几十万却是迫在眉睫。以他目前的收入,短期内攒出几十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送方向晚回家后,去旒夜会所的路上他一边咬着手一边思索卖肾的可能性,想了会儿,感觉自己如果只剩一边肾了,这么多份兼职身体肯定扛不住。从长远考虑,此方法不可行。
头脑风暴间,他脑子里居然闪过了许迁葳的身影。
...你真是堕落了啊方趁意。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就算有,又凭什么落在你头上。
你该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倒霉的。只不过是用一份‘协议结婚意向书’作为糖衣来迷惑你而已,不要以为许迁葳会和其他那些想包养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更聪明一点,也更清楚你的软肋。
因此才更恶劣不是吗。
十分钟后,会所一楼吧台一角。
刚被他单方面扣上邪恶资本家帽子的许迁葳坐在吧台前,朝他打了个响指,正赶着去楼上包间表演的方趁意顿了下,侧过身。
许迁葳抿了口气泡酒,对着面前的空气虚空干杯,笑,“你今天看起来很倒霉啊。”
方趁意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停下来跟他废话,可能是刚刚在心里蛐蛐了人家,现在有点心虚?他随口瞎回:“是这样的,我天生印堂发黑,习惯就好。”
说完就转身上了直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