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课十分钟柯岚才回来,坐到座位上听课,她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讲到的题目,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她想听的最后一题。
可老师讲完后,她依旧似懂非懂,还是有些云里雾里,这怎么可能在考场上想到这样答。
班里陷入了一阵沉默,温老师看到大家都沉默了,不觉推了推眼镜笑起来,“同学们,我们在练题的时候,尤其是这种表达类题的时候,不要着急,慢慢来。”
“可能大家会觉得为什么刷了一周的语文也没有起色,不要气馁,凡是量到质都有一个过程。”
“要不断告诉自己要练习的学习的是关于审美的表达,哪怕你没时间做,都要多多琢磨往年真题答案的审美和表达。”
“在你不断练习和不断感受的过程中,是会发现所谓语文——高考语文是可以让你建立起一套自己的审美标准。”
“为什么这样说呢?刚开始你们可能会觉得这是“高考语文”的标准,不是我的标准。”
“好的题目给的都是踩点分,踩点分是阅读理解应该看到的文字底下的情感本色,一个正常的合理的理解应该走到普遍的终点。”
“但每个人走到这个普遍终点的路径多少是有点不同的,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写出来的答案的表达都是不太一样的。等你们做到后期越来越能答对的时候就能感受到。”
“到达普遍的终点后,便是更深的语文课堂了,这个时候我们便讲每个人会有不同的理解。这是文章底色上的见解了,也是难题的难分点,一般只会在模拟题里考到,占比是六分里的两分。这个部分的分丢了没关系,重要的是“底色”的理解,你能不能准确掌握。”
“我们高考考的就是理解是否准确、全面,能不能看到文章里文字背后的底色。”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家上网会觉得戾气很重,还有好一部分人没有这样的理解能力,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语文训练,也不愿意听别人说的话。”
“比方说,一个博主在网上发一个日常帖子,说趁假期去某个地方玩了一周,感觉像做梦一样——逃离了工作,可以和朋友在酒店里、在凌晨的餐屋里肆意大笑,早上睡到自然醒和朋友一起打扮自己,玩完一天,夜晚尽兴而归时又一起去便利店买零食,再回到酒店继续嘻嘻哈哈聊天。”
“如果这是一个问答题,很显然这段话讲述的就是:主人公觉得出去玩的这一周像做梦一般的快乐、短暂、珍贵。”
“但是在互联网上就有人可能会这样评论: ”
班里有人喊了一句:“傻帽来的。”不知道谁笑着跟了一句:“没救了。”
温老师没说什么,笑笑接着道:“觉得很离谱吧,但当今网络上的确许许多多这样评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义务教育阶段后后语文的学习依旧十分重要。”
“许多人不明白有些事情是个体现象,有些是群体现象;有些事情是在‘有的时候’,而有些是在‘通常’这样的语境下发生的。”
“还有许多人暂且连文字的“底色”都不理解,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明明主人公的那句话是在表达和朋友出去旅游的心情,但ta的理解却是完全偏题的。”
温老师笑道:“这也是为什么说互联网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争吵和怨气。”
“虽然我们都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但有时候这个问题背后其实是看者理解能力的问题。”
“所以,同学们,刚开始做这些题的时候,不要老想着‘谁想的到啊这就是文科吗’,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心理预设。”
“要在文字里面去感受到它,评分标准和解析是怎么剥开文字的底色的。”
“那我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呢?”
“因为审美标准的建立离不开文学素养的积累,语言表达技巧的学习,还有很多通往普遍终点的路径是在参考答案里没有说出来的。”
“而这些我都会不厌其烦一一教给你们,一轮到三轮,语文的底色庞大又统一,忘记了没关系,我会帮你们,整理归纳,再教给你们,不断在这三轮复习里面教给你们。”
“这一年你们需要在每一节每一节课里积累,当你们把听到的每一个课,每一道做的题都积累起来的时候。当你心里对解析里的评分和答案不再只是一头雾水的困惑的时候,就是真正舟行碧水,风过疏竹,鱼入大海,鸟上青天的时候,那个时候去高考就会游刃有余了,不管是否有新问法,新题型,文字背后的许多底色是不会变的。”
“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你们能在这一年的语文训练里建立起自己的底色,那会助于你们未来面对很多愚蠢东西时保持平和。”温老师眨了眨眼睛。
没有人低头做题,大家都坐着很认真,听愣了。
一个好的老师真的很重要。简溪看着温老师,忽而想起小说里经常描写学霸偏科:“理科很好,文科很差的样子”。
但她见过的太多学霸都是全能战士,她们的语文英语更是难以企及的高度,聪明的人总是容易互相理解的,她们怎么会看不透那些题目得底层逻辑呢。
后来,简溪也苦苦想过如何从一百二十的英语跨越到一百三十,而那些大佬已经徘徊在临近一百四边缘了。当然,也有数学、物理厉害,语文、英语却拖后腿的人,但,在简溪的眼里,如果她的排名是名列前茅的,说明的问题可能是自己所在的环境不够好,可能和一些发达地方的第三中学的人都无法比较。
简溪其实很讨厌这样训练自己思维的过程,可如果想要得到一些东西,比如学历,比如学校,就只能顺着这个规则往上走。
现实从来都是这样,不会百分百理想,也不会百分百功利。长大后她终于逃出高中时代,才惊觉人不单单必须要往高处走的,亦可以是往四面八方走的。
又或者,往高处走和四面八方走,在高考游戏里,可能矛盾,但不冲突,下课铃响起,打断了简溪的思考。
下了课,柯岚发现自己的零食被吃完了,三二一直接去揍于陇柯岚,江喻揉揉眉心,腾地方给她们打,边说:“我也吃了。”边坐在了简溪旁边。
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合眼,有些困了,本不打算睡的,忽而反应过来于陇和简溪坐了一节课的同桌,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简溪,简溪在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江喻于是渐渐把脑袋低下来,趴到桌子上侧看着她。
临近正午的阳光总烈些,投掷在简溪的睫毛上,她眯着眼睛,鼻梁边的痣在落下的细碎光斑里轻轻颤,如蝴蝶。
简溪翻动着页,窸窣安宁,没有转过头来,但却闻到了身边人的困意,轻说道:“你睡吧,我会叫醒你。”可她忘了,因为下一节课数学老师出差去了,成了自习课,传了练习卷子下来。
于陇柯岚吵完后,于陇便干脆直接在江喻座位上继续坐着了。简溪想着反正老师不来,干脆没有叫醒她,不知道江喻其实醒了。
细碎安和的声音下,江喻沉溺于将睡未睡里,良久才起了身。简溪看到她起来了,立刻温声抱歉道:“想着没有老师,便没有打搅你。”
江喻摇摇头轻笑:“没事,谢谢。”她拿起一旁的卷子,简溪递了一黑笔给她,她便先做起了选填,用着简溪的草稿本。
两人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流动的气氛流过江喻的心底,半清不楚,说不明白是什么感觉。这节自习好像很长,长到她做完了一整张卷子;又好像很短,短到下课铃响时,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要离开这个座位了。
周六第二次周考,考完后大家都诡异的沉默了。
学校的传统是高考前的数学周考都是往死里考的,只有到下学期三月份了才回调难度。
可真正面对试题的时候,所有人的沉默震耳欲聋。在收卷子后诡异的宁静里,柯岚和于陇一溜烟拉着江喻和简溪跑出了校门,去吃上周没有吃的肉蟹煲。
依旧是相机先吃,屋外风浓,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讲着今天的题,聊着试卷和高中。吃完肉蟹煲,没人想立刻回学校,又钻进一家糖水店。四个人只点了三碗温暖柔软的糯沙的汤圆,简溪吃不下了,没有点,只是尝了一口江喻的。
柯岚和于陇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刚要劝说完蛋的尴尬,她们以为江喻不会再尝,但江喻神色无波,吹着汤圆的热,含了一颗继续吃着。柯岚和于陇眼珠子开始站岗放哨左顾右看,不解。
只是感叹:第一次数学就考这么难吗?江喻都被夺舍了。谢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数学。
天色渐隆,风开始变大了,四人回学校时,班里正围着对答案,每个人神色不一,弥漫着一种无动于衷的麻木赶脚,或许是崩溃到极点了,不忍快进到周一的一轮周考排名表。
简溪的单选题错了三个,第七和第八蒙对了一道,这张卷子的第二题就开始有些绕不好写了,前面认真做的错了两道,而多选题全部都在保命,她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传下来的解析,好家伙,两道多选题的解析各占了一面A4纸,没有人看到后不会晕过去。解答题常规难,没有像选填一样往死里出,前三道还行,后三道,滚。
简溪看了一眼这次出考卷的老师,后来考多了周考便摸清了这个老师她出题要么选填巨难,要么解答题巨难,二选一。还好了,柯岚对着试卷苦笑,对她科普道:简小溪,有的老师是全难。
简溪正琢磨着试卷,没知觉到天色的不对劲,她便继续低头在算着题,算着算着,忽而听到一声巨响,面前一片空白,简溪愣了一下,听到前桌和后面的柯岚尖叫起来,她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不过好像感觉有什么温热液体从自己头上流下。
原是玻璃碎了。
她低头一看,满地的碎玻璃,脑袋嗡嗡作响,空白地站在原地。
下一秒忽而被一手掌握上手臂,猛地拉离碎玻璃堆,还没反应过来,就撞进一个温热的怀里。她盯着那只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一抬头,对上江喻紧张的眼瞳。
江喻去完厕所回来,刚入教室就看到简溪立在一片狼藉中在流血,班里一大片的玻璃被风吹倒下的树枝击碎了,打到了靠外窗的第四组的座位,简溪的左耳偏上恰好被树枝和玻璃双重击中。
简溪回头看去,见有两三个同学也被碎玻璃溅到,下意识喊:“先出来先出来。班长呢?打电话给熊老师和医院。”
眼看着大家慌作一团,江喻恍然不顾这些玻璃,去桌下拿出手机,声色沉重地说:“班长回家了。”她扫了一眼被砸到的几个学生,正被搀扶着,好在没有人晕倒。
江喻略微犹疑了一下,第一个电话先打给了医院,语速极快却清楚的一句话讲完了事情,而后对同桌说:“柯岚你去找办公室里的老师,她们有车可以送!”
柯岚和于陇还在心惊肉跳中,被这突入其来的事故吓得错愕在原地,这时才反应过来,两人赶紧跑出去找老师,走廊外已经围了不少隔壁班的学生,江喻拿完手机,就一直牵着简溪的手没放,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状态,血还在流,但好在人是清醒的,她一边给熊老师打电话,一边拉着简溪穿过人群往办公室走。
后来简溪坐在车上,手上拿着纸巾,全染了血,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江喻的手,对江喻笑:“我没事。”但对方还在牵着她,一直没有放。
江喻回过头来和她对视:“你知道你现在流了多少血吗?”
隔壁班值班的老师看了一眼后视镜,她刚刚看到简溪的吓死了,左耳处全是血,一路淌下皮肤,好在没有玻璃扎进去。
另外两个受伤的同学和她们的同桌坐了另一位老师的车,到了医院,三人都走了急诊。
老师忙着接电话联系家长,简溪就任由江喻牵着,跟着她挂号、去诊室。她脑子还有点懵,恍恍惚惚开了口:“江喻,回去后你告诉我你付了多少钱,我到时候转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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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