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喻碰上她的手腕,简溪和她一对视上,又立刻低眸,“不知道。”
四个人拿着水果杯的条形码,凑到搅拌器前扫码,再把杯子放进槽口,关上亚克力门送进去加水打碎,拿出来等机器自动洗干净后又下一个。
她们便直接在便利店的台子上耽成一排慢慢吃着,后面进来的学生就没位置了。柯岚感叹道:“还好来的早。”
“诶,”于陇看到角落有一个牌子,她拿起来,拎着筷子念出声来:“写下你想成为的大人模样,字面意思……唔…换取一杯饮品,六选二。”
下面有一行小字:(为什么六选二呢因为我们的咖啡机就只有六种选择。赞助人:六年前毕业的学姐哈哈,活动投了1000元没了为止。)
于陇举着这个牌子,回头问店长:“欧尼!这个还在吗?”
“在的,还放那里就在,要写直接拿就行”
于陇像发牌似的把活动卡分给大家:“来来来,都写写,不喝白不喝!”
简溪接了一张,江喻见她拿了,也伸手接了。四个人几乎同时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笔,这四个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随手揣一支黑笔。
她们三个都是在写,但柯岚在画,柯岚想当画画的人,虽然她没有走艺术生的路,她觉得做艺术生太难太苦了,许多东西不能自由发挥要配合着来,虽然她现在也不得不接受着一些要她配合她却不理解的“知识”。
于陇把头伸过去瞄了一眼:“天啊,柯岚你应该被抓去画漫画,天…”
柯岚睥睨她一眼,呵呵道:“滚。”
她们四个在玻璃内的台子上耽了好一阵,玻璃外树叶窈窈不停,手中的笔簇簇不停。时间有影子,落到每个人的身上,淡淡的,桃花似的影痕,却也明明白白。
婆娑的树影一路看着她们走走停停回了教室,四个人又各自回到座位上复习,而后嘀里嘟噜收拾好桌面趴着睡觉。
于学生而言,记忆是大问题,可从学生身份毕业后,回忆也是问题,简溪塞着耳机,听着歌跟着轻轻哼,手里还在写题。
微弱的光投影在教室里每一个学生身上,猜不透的周考,流转的排名,但是她们没有一丝忮忌,简溪后来才知道那个同学的名字,叫彭霞,她很认真读书,不管是什么时候,高三的每一**考传送排名的时候,简溪看到她的排名落后的时候,会心揪痛,嗷她那么努力,为什么排名你不争气一点。
许多人儿都彼此不知道彼此的欣赏和难过。就像彭霞到最后也不知道,有个叫简溪的女生,总在排名表里找她的名字,进步了简溪就很高兴,落后一点比她还难过。
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的英语考试很快就结束了,简溪做题时就觉得,这次的七选五模拟题难到离谱。考完就对了答案,简溪七选五错了一吨,她想跳楼。她本想问柯岚,不小心瞄到她错了两吨,不敢问了,不然差点“霸凌”了柯岚。
简溪开始对着答案琢磨。琢磨好了,她笑了,她想跳楼,这到底谁能选对?于是她笑着配合着解析里的思路。好在周一的时候英语老师一讲,她便明白了一点那种做题的思维。
上了一周的课,简溪觉得自己算挺幸运的,除了数学老师,其她老师的授课能力是真的强,含金量百分百。她上过好老师的课,才更明白,不是所有站在讲台前的人,都配被喊一声 “老师”。
教书育人,先别说育人了,好多老师教书的底层思维能力都是没有的。数学老师也很厉害,只是她是自己会做题,但不怎么会教人。但她的荣誉是最多的,因为她带过许多数一数二的学生。
简溪拿着笔怼着下巴发呆,那些大佬是本身自己厉害,换哪一个数学老师都无所谓,尤其到了高三下学期,她们几乎都不怎么听课,自己刷题就能搞定。
下午她们四个都忘记了肉蟹煲,对完答案五点多了,琢磨完问题,接着传上午考试的其它科答案。大部分同学都先回宿舍洗澡,再去食堂吃饭,她们四个倒是默契,进入心流状态了,四颗仙人掌安安静静呆在座位上,一次性把四张卷子全琢磨完了,只有夕阳慢慢移过桌面,先落在于陇的手上,再滑到简溪、江喻和柯岚的笔端。
一抬头看时间,简溪和江喻倒是没什么,柯岚和于陇看到时间已经六点三十三分了,唰一下弹起来,齐齐大喊:“完了!五十分关门,我今天还要洗头。”
“我去!傻叉高三!”两个人扯了校卡就飞了。
简溪和江喻看到她们的背影,对视一眼,没说话,只轻轻笑了,如纸花。
江喻转过来问她:“你饿了吗?”
简溪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苹果。她举着其中一个,盯着江喻的眼睛:“你好,你的苹果。”
江喻觉得她的眼睛好刺眼,如黎明里的一滴光,安安静静,不真实,令她眯了眼。
在这极不稳定的高三,她的眼前,此刻只有时间和她的眼睛的存在。
但简溪的眼睛里只有苹果。她看到江喻看着自己在分神一般,低低地问:“不吃?”
江喻立刻接了下来:“谢谢。”
两人去饮水机洗完苹果后,就走到走廊边角落上,发呆着,高三校区的走廊极其宽阔,约莫有一半教室宽。这会周围已经有零零碎碎的学生在读书。
江喻很少吃苹果,因为味道无聊,吃起来也无聊,但她不喜欢削皮啃,总觉得不削皮啃的苹果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但是现在手里的苹果,还挺好吃。
“是不是苹果到了学校,就会变得特别好吃?” 简溪咬了口苹果,含糊地问。
江喻:“或许吧?”
周六晚上的自习与周中全然不同,大家玩学玩学的,平时下午六点半到七点半,不是晚练就是朗读课,周六这个点,却是:seewo白板的电影时间、对答案、后排的人聚在那一点位置继续打没打爽的羽毛球、点了外卖的吃外卖、做题的做题、走廊读书的读书。
以及简溪雷打不动的Apple Time.
异常和谐,川流不息,玫瑰色的黄昏,风一阵吹,扬了一桌的试卷,藏于书后的冒泡泡的恍然大悟,心跳冒尖于试卷上。柯岚在高三拍了许多的玫瑰色的、紫色的黄昏,都很好看。
于陇找柯岚说话时,简溪旁边的座位正好空着,她总爱坐这儿,凑在柯岚身边叽叽喳喳。
“你们吃什么了。”于陇问
江喻微微摇摇头:“没有。”
于陇思索片刻提议道:“一起点外卖吧。”
她舍友乐乐听到了,凑过来搭话:“我也要吃哇。”
乐乐的饭搭子正发着答题卡,也凑上来:“我也没吃饭。”
六人一拍即和,翻出只做电话外卖的一家店,专门做煎饺,面,炸鸡。是她们常点的老店。乐乐和楚莹顺手从隔壁组拖来两张空凳子,大家围在一起,拿了草稿本记着要点的,又借了江喻的手机打过去,然后凑钱,到时候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其实发微信也能点,可柯岚的手机没电了,正放在办公室充电,平时大家都掐着点充电,要么是早上老师上班前,要么是下午六点半到七点的空档,只有这时候不会碰到老师。
加上江喻手机里没加店家微信,六个人竟默契地没提 “发微信” 这茬。说起来也好笑,柯岚手机上有全班最全的电话外卖的微信。
约莫二十五分钟后,柯岚和于陇一起拿着所有人的钱去侧门的小铁门拿外卖。乐乐和楚莹则忙着拼桌子,把简溪和江喻这两排的四张桌子挪到一起,正好简溪后面的两个同学都请周日假回家了,又把简溪后面两张空桌拖过来,刚好拼成一个六个人的餐桌。
柯岚和于陇提着六人点的餐上来,摊开来摆得满满的,柯岚拿了相机拍了一张照片:“相机先吃哈哈哈哈。”
七点零六分,六个人开始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教室里还川流不息地和谐地各干各的,后排甚至还在打羽毛球,要到八点多才会完全归位到周中晚上一样严肃安静的模样。
吃到一半,简溪突然想起个问题,从开学就想问了:“为什么我坐的这个位置,会空着一排啊?”
于陇吸溜吸溜面条,而后道:“哦,我们班偶数,但是多了一男一女,又不能作同桌,所以有两个人是单独自己一排。原先这里做了一个男同学,上学期查出有乙肝就回家去了,所以空了一排。大家都抢着一个人做,可以多出一个桌子放书,可惜俺没有抢到……”
后来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简溪以前的学校,又莫名扯到了台北。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诶,你们说,台湾回归的时候,会放多少天假啊?”
乐乐极其认真思索一番,半晌道:“七天吧,不要调休那种。”
楚莹连连点头:“诶对对对,不过要放到哪个月好。”
柯岚数着每个月的假期:“一月有元旦,二月有春节,四月有清明,五月有劳动节,六月有端午,九月有中秋……”
于陇:“十月有国庆……还有七八月的暑假。”
简溪:“不对不对,要考虑到以后,以后没有暑假了,那就是七八月没假期,而且有的时候中秋国庆黏在一起,七**三个月没假期,十一十二月没有假期。”
柯岚:“那放哪个?”
江喻:“放八月吧?七**月吧,十一十二月有春节的气氛会缓和一些?”
江喻:“干脆拆开来,四天放七**月,三天放十一十二月。”
于陇:“那怎么命名?”
简溪:“一个纪念日,一个……不知道。”
六人顿时沉默一瞬,然后哄堂大笑起来。
高三很烦诶,但是,偶尔也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快乐在苦里冒尖,有的时候是冰美式的奶精球,有的时候就是备考的普通的一天,在吹不出褶的时间里,比如此刻。
等收拾好一切,已经临近八点了,柯岚去找于陇一起坐,于陇的同桌是本地生,周末回家了,刚好空出个位置。
九点多的时候,简溪想问英语题,她回头看了一眼江喻,但是江喻很认真,她不太好打扰,忍不住多看了一秒,江喻的五官很清晰,很精细,像白描画一样,她目光侧侧的,在犹豫问题中竟忘了要回头,看起人来。
面前人下垂的睫毛下,隐着一颗痣落在眼尾,唇边也落了一点,恰到好处,狐一般的眼睫,眼底总是润润的,眼瞳很浅,不笑的时候像在含笑,偶尔微笑的时候眼底却看起来无波无澜。
她就像冬天晚上的小雪,呼吸的时候有雪清白的味道,穿着不宽大的外套和垂长的裤子,在街角的路灯下等你一起走。
她的走神过于专注灼热,江喻疑惑地抬起头来,低低轻问:“怎么了?”
简溪方回过神,有一闪而过的无措和羞涩,随之又平淡下来如往常一样,“你有空吗?”
“想问题?” 江喻问。
“嗯,你坐过来点吧,这样好讲。” 江喻指了指柯岚空着的位置,简溪便拎着英语试卷挪了过去,把不会的题指给她看。
一问一答,简溪极其认真地听着,努力带入她的解题思路,从看到题目到做出答案,为什么会这样想?要怎么想?自己和她的思考路径有什么不同?自己是哪一步开始走错了,她怎么走对的?怎么样才是“正确”的思维?她边听边记在心里,若有所思,恍然大悟,边听边记着关键思考点和知识点,技巧判断点。
简溪侧耳静静听着,偶尔打断她询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身子不知不觉就靠得近了些。
江喻的声音平淡又沉稳,让人难以分神,终于解决完,简溪一抬头,对上她的眼睛,心头一震,脸颊忽热,有短暂一秒的噗噗跳动。
她回到座位上,脑子还在静嗡嗡得擦地出火来。不知不觉地后移靠在椅子上,强硬让自己思考着刚刚试卷上的东西。
时钟爬到九点半,教室又开始和谐的躁动起来,当然,少了羽毛球和电影,比傍晚时安静些。后来有个老师走进来,在讲台上说了几句注意事项,班里又很快静了下来。
简溪忘了胆子这事,在桌下给江喻发着消息:“你刚刚帮我给了多少现金,我转给你。”
等了一会儿,江喻回复了金额,简溪立刻把钱转了过去,然后翻开书继续看。学校里除了读书就只能读书,她离开了高中时代后,再也没有过那么多的耐心和渴望,自然地沉入到各种各样的书里,高三一年是她看书最多的一年,除了啃苹果,做一套英语,看化学或生物教材,累了就看会儿课外书当休息,再没别的消遣。
上课下课,日子重复又热闹。她把一间自己的房子细细密密地看完了,再静静地合上放到一边。
到了周日,小姨要去朋友家玩,问简溪要不要一起,说对方是她也认识的姐姐。简溪摇摇头,她想要读书。
小姨不觉感叹道:“我三十多了才发现努力也是一种天赋,有些人就是不需要和她讲什么道理传授什么思想给她,她就是会想努力读书,会有自己的底色思想和智慧。”
简溪赶紧打断她:“停……我单纯不想去谢谢。”
小姨大笑:“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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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