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雪，星期八 第42章 42 章

“江喻？江喻。”

江喻回神：“嗯？”??简溪指了指她碗里的饭道：“你在发什么呆，快吃完吧，还有最后一口。”

回到教室后，简溪把那个暖手包给了她：“这个，给你，我还有。”

从晚上九点半开始，简溪就自行先关机了，一直趴着睡觉，她曾经祈祷过，请求时间不要过得太快，太多东西没有完全掌握了，可岁月怎么会等人呢，就连期末考都要近在咫尺了，时间终究要变成过去的。不管是准备好了，还是笨拙的，都要继续向前走。临近期末，班里的氛围越来越静，只有笔尖划过纸的声音，偶尔会飘来一两声轻轻的叹气。

十点的晚自习下课铃响了，简溪才从臂弯里抬起头，揉了揉发麻的脸。又过了十多分钟，教室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江喻坐到简溪前面的位置上，“怎么睡了这么久？”

“因为不想读书了。”简溪说得直白。

江喻忍不住：“都不找借口了吗？”简溪也跟着笑了一下：“因为不想。”

“小姨感觉最近变得小心翼翼了，我不想让她失望我，虽然她总是大大咧咧说尽力就好。”

江喻目光轻轻敲在桌面上，慢慢道：“其实我和我妈的关系没有特别好了，和我爸更是，烂透了。”

“我爸不仅急性子暴躁，还是我们家真正的问题的导火索。”

简溪眉尖一挑，迅速联系起来：“所以你的手其实是他搞得？”江喻：“嗯。”

“以前还会争执，还会妄图讲道理，可是后来才意识到人哪里那么容易改变呢。”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平，仿佛不是什么大事情一般：“我能理解我妈为什么会那样，她有她的思维和苦衷，人与人之间的种种矛盾和关系不是靠“我觉得，你觉得”就能解决的。”

“其实她们根本没有离婚，只是分居了算是。”

简溪安静地听着，心里有点意外，江喻愿意跟她说这些，愿意像从前那样对她，没有因为前一晚发生的事情疏远她。

“那她们为什么会结婚呢？”

“听说我姥姥当初也阻止过，可她们是自由恋爱嘛。”江喻的语气里带点无奈，“或许我妈现在不愿意离婚，也是不想承认自己当初选错了吧。不过她也跟我说过，让我以后千万不要跟我爸这样的人有牵扯。”

简溪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就听江喻说：“教学楼要关门了，走吧？”

“好。”

走在回家的路上，简溪忽然想起什么：“感觉最近楚莹也总是愁眉苦脸的。”

“她爸妈最近一年老因为她学习的事吵架，她压力应该挺大的。”江喻说。

简溪忽然记起来，之前楚莹跟她说过的话：“感觉好对不起我妈，她一到周末就要起好早来接我，送我去补习班；每次大考完，还会特意来接我回家，问我想吃什么。”

或许这间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对自己家人“负责”“愧疚”的一面吧。简溪心里想着，真希望大家都能有个好结局，所有人的努力都不会白费。

站在家门口的时候，简溪忽然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到还没进门的江喻面前，把手里揣着的东西塞进她口袋：“不管是考试，还是别的什么，都加油……”

“还有大人不会因为是大人说的话就是对的，还有，如果你想倾诉这些，不管作为什么，我都会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搞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说说话就好了，或许没必要搞清楚。”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该转身的时候就转身。”

她轻轻握了握江喻的手，笑着说：“对了，快期末考了，让我沾沾你的运气。”

江喻看着手上被放了好几颗透明的糖，还是上次运动会时简溪给她的那种，等她抬头，简溪已经唰一下跑回去了。

简溪回到家后，倒了杯温水喝了好久，一开始她只是觉得，江喻总能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身边也总是有很多朋友，是和自己重叠度极低的人，可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她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多，在平凡的日常里，在对方的身上，也找到了自我的一部分。

她保留着江喻的那个橡皮擦，虽然她当然知道这样的东西不会给结果带来实质的影响，也不期待它真的会有什么法力，对于她来说，更像是“期待”“祝福”的护身符。

*

江喻推开门，却看见爸爸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妈妈的电脑，似乎在试着打开。

“啪嗒”一声，她反手带上房门，声音冷下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在做什么？”

“你是觉得家里一团糟，都是妈妈的错吗？所以跑到这里来，又想闹得鸡飞狗跳，最后再把气撒到我身上？”

爸爸的手顿了顿，避着她的问题：“怎么跟爸爸说话的？这么晚才回来，快早点休息，你不是要高考了吗？”

江喻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开口道：“你说别人之前能不能先自己平静一下？好好想想造成这样的局面是谁的错，谁的责任，生病住院的时候又是谁在照顾你？”

“身边的人都不站在你这里，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问题？”

她自嘲地笑了笑：“好吧，你根本就不可能会这样做。”

…………

周考结束，于陇发消息给妈妈：“妈！我这次周考，语文全班第一！”

消息很快回过来，带着妈妈的语气：

“哇，不错不错。”

“祝贺你，好女儿。”

“注意保暖。”

于陇：“嘻嘻，好。”

妈妈又发来：“不管考得好还是不好，都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别着急。钱不够了就跟我说，我转给你。”

“妈，我周末回家！”

“好啊，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

以前于陇周末回家，饭桌上妈妈总对着电脑，手指敲得“噼里啪啦”响，边敲边问：“你真要选全理啊？吃得消吗？”

于陇看着她忙碌的侧脸，小声说：“我可以的，我就不信我不行。”

妈妈又问：“学校里有新朋友吗？跟同学处得怎么样？”

“有呀，我和柯岚江喻玩得挺好的，她之前……反正就是人特别好。”于陇说着说着，看见妈妈还是没抬头，声音慢慢低下去，“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啊？”

从那以后，妈妈再也没在饭点打开过电脑。

周日，柯岚因为要拿一些资料回了家。她路过爸爸，爸爸抬眼看到她，叫住了她：“柯岚，你能不能帮我把阳台的衣服收下来叠好啊？爸爸腰不舒服，弯不了太久。你妈今天加班回来也累了，帮忙一下吧，顺便活动活动当作休息。”

柯岚这一次，没有动作：“……不是手痛就是腿痛肚子痛，每次都这样，你就不能自己收拾一下吗？哥还坐在旁边啊，你叫他去啊，老弟在房间里打游戏，你也可以叫他啊。

“我也累啊，妈妈一不在家，一没有马上回来，你就什么都不做只会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每次都让我收拾整理，那你呢？还有，为什么从来不使唤她们两个，为什么只是我？”

爸爸愣了一下，语气有点不耐烦：“你怎么突然这样？收拾一下，不是一下子就好的事吗？怎么还扯到你哥你弟身上了？”

“对啊！既然是一下子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叫我？”柯岚的声音忍不住提高。

这时妈妈从卫生间出来，听到争执，皱着眉对柯岚说：“柯岚你怎么说话呢？孩子帮家里收个衣服叠一下怎么了？有这么多事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读书读傻了。”

“根本不是收不收衣服的问题！”柯岚急得红了眼。

“算了算了，”妈妈摆摆手，走向阳台拿起晾衣架，“要高考了，情绪点也正常。反正你以后别这样，不然出了社会，谁还会惯着你？”

“你过去坐着吧，我来收拾，真是的……”

够了，真的够了。柯岚心里想，每次她说出自己的委屈，从来没有人真的看见。

爸爸又开口：“你不能冲爸爸妈妈乱发脾气啊，就算临近考试压力大，也不是你撒气的借口。”

“这怎么会是借口？”柯岚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一直想跟你们说的话，跟考试、跟高考都没关系！为什么你们总说我情绪，长不大、出社会就怎么怎么样！敏感！”

“喂，你自己这个样子，不是撒气是什么？”爸爸的声音也高了，“你之前还说为什么给你哥主动报补习班，我们又不是不让你去！”

“一回来就摆着张臭脸，我哪次没给你钱花？我说的话你不听，叫你收个衣服怎么了？还要对我大喊大叫！”

“那我的努力呢？我的话呢？”柯岚眼泪快掉下来了，“我不是你们的孩子吗？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对过老哥老弟，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为什么总让我努力，难道我不够努力吗？”

爸爸“啪”地把手机拍在桌上：“喂，我从来没有打过你，但是打过你哥你弟，什么叫这样对过！柯岚，你回你房间去！怎么回事啊这是，一个个的，就知道吵！”

又是这样。永远看不清她的妈妈，根本不关心她委屈的爸爸，还有永远置身事外的老哥老弟。柯岚抿着嘴，忍着眼泪，转身回了房间。

大概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弟弟的声音传来：“妈给你切的水果，我给你拿进来了。”

他把水果放在桌上，后面跟着哥哥，哥哥还在刷着手机，弟弟放完就跑了，哥哥犹豫了一下说：“妈刚刚应该也是累了，才那么说的，你别哭了，没事的。”

“老哥，”柯岚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们从来不会叫你洗碗、扫地，不会叫你做这做那；报补习班，也是主动问你想不想去；我近视的时候，就带我去配了副眼镜，可你近视的时候，妈妈多着急啊，给你买了两万的OK镜，还有一万的恢复仪器，为什么啊……”

哥哥愣了愣，挠了挠头：“啊？我也有帮忙啊，家里买东西，不都是我提吗？你想上网课，妈妈最后不也给你钱了吗？近视那事，妈妈也很着急你的啊，给你买过眼贴啊，四百块的眼镜也是说配就配啊，我的才两百，她们对你、对我，对老弟都挺好的啊。”

“你怎么说得好像她们欠你的一样，好像她们不是家人是坏人，就跟爸爸妈妈没为这个家努力过一样。”

“柯岚，你……还是好好准备考试吧，别多想了，你现在太……”

话没说完，房门被轻轻带上。柯岚看着桌上的水果，感觉到哥哥怎么这么陌生，那些话，让她一瞬间心凉了半截。

多年以后她才渐渐知觉到，虽然同为母亲的孩子，但是男的的感受和理解就是不一样的，哥哥毕竟是哥哥，不是姐姐。别说陌生人了，连家人都无法认同和理解。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社会潜移默化的力量如此强大，如同一个人妄图拉动一列火车一般。

门关上后，空气安静的只有纸页的声音。十八岁的柯岚在这一刻，不得不明白，有些对话从来解决不了问题，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法解决，或许，真的没必要浪费时间去争个明白。

《Every Summertime - Live at The Wilt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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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