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 第9章 第 9 章

他自然不能真叫小宇子去，不说人家俩苦等多久的姑娘，不能白托付人，就说他自己，如何能做对不起成起润的事......

叶寻溪立马从窗户翻出去截住了小宇子，小宇子被他截的又惊恐又兀自挣扎，接着惊动了侍卫，叶寻溪真是十分无奈。

幸而小宇子十分听他的话，叶寻溪只说自己暂时太忙，等忙过这一阵......这很多阵，再议，再提，再徐徐安排。

而他的确是很忙的，除了每日温书，学习“论如何做好一个太子”的具体事宜，他的夫子们还会例出如今朝中的大事要事，让他也做一个出主意的参与者。

近段日子最紧要的问题，举朝讨论的问题便是，边关各蛮族这两年发展迅速，快速壮大了起来，开始不停对过往边境的成朝商人，来往车辆进行有规模抢劫，甚至杀戮，形式愈演愈烈，谁都能看出这边境明明已臣服多年，现在蓄意挑衅，安的何意！

边境将士自然予以还击，这样一来，那边更不服了，年年给成朝进供，不过抢你一抢，还敢还手，于是双方干起来了。

问题来了，想打。

这些年一直太平的成朝人，也都还记得当年徐氏三族皆上战场，也皆“夷”死了，邱氏武将在“新皇后继位”当日灭了一大半，剩下的没几个囫囵个，新皇后也死了......

不过即便所剩不多，但还都威风凛凛，老当益壮，族人越少倒越不要脸，仗着自己护君常胜之功，又有太后坐镇，在朝中......反正是千人唾，万人骂，十几个夫子每天轮番的在叶寻溪面前骂，所有人都骂，骂到最后皇帝都不想用邱氏，更不想见邱氏，怕自己也被骂。

叶寻溪更是未见邱家人，不想沾邱家边。

夫子们还都皆又高兴，又庆幸道：“幸而二殿下不太好继位太子......否则这邱贼......”

叶寻溪幽幽想，邱贼......言官可真是不怕死啊。

所以现在......想打，无将。

不打——那成朝干什么吃，白吃百姓米啊！朝臣们一个劲儿的必须打！一说谁去打，又不敢冒然作声。

想起徐氏的先例，又怕被邱氏盯上。

叶寻溪想了很久，想不出个办法，他的十几个夫子，有几个接连惋惜道：“可惜了......徐氏男儿郎，若圣上开恩，得允现今在军中的徐氏子弟以军功赎罪，军功论赏......”

然，他们这话也只敢在有一半徐氏血缘的“成起润”——也就是叶寻溪面前说说，在别处三缄其口，是必须的，骂人可以，质疑上面儿旨意可不行。

且真要徐氏子弟以军功论赏，脱了罪最好再当个将军马革裹尸，再次为成朝卖力什么的？

叶寻溪想起徐家那对豪门大户来说逆过天的家训，男儿郎不纳妾，女儿家嫁娶自随欢喜，徐家儿郎不争军功，不允参军，但若国家有危，生死当立战场。

这样的家族，这样的家族，到了现在，只能靠一个废皇后，假太子，还有徐家那些永远不得自由的军囚子弟，来保护那些也许今生都不得再回故土，再见故人的妇人孩童。

所以说白了，就算旨意明令可戴罪立功，这稍稍有些骨气的徐家人估计宁愿一文不名战死老死戴着罪死沙场，也估计懒得九死一生重回风光。

可倘若有这没骨气的......自然，没骨气的又有几个硬骨头够资格带军领将。

再说太后，一朝不容二将，太后也不会让徐氏重新掌权，重新回到朝堂，这样她和邱氏拥立的二殿下更无法有出头之日——所以这场战最后还得邱氏去打，哪怕打得邱氏全部武将灭亡。

叶寻溪思虑片刻，在这个问题上答了空白。

反正......结果就这样，再讨论也如此，骂不骂邱氏现在就是老大，没办法，打战了......得靠人家。

这场战役来的很快，的确是邱氏族人为主将，还有一些亲贵大臣的子弟，也被跟着送去历练，看能不能捞个军功，只不过没几天听说蛮族众部落部部都骁勇善战，以一敌十，那些请奏折子内容全变成了：“别打啦！别打啦！割地！赔款！”

只差没让皇帝生个公主和亲！

气的成洲幕当晚就召见了邱氏几个老将，把这些安插的贵公子哥都送回去，又加封了邱氏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和他的几个侄孙。

这老将军可是真正的老当益壮，沙场之魂，可大冬日顶着近百高龄在皇城下游河边冬泳，引来无数文官骂得他愣没气出病......

出征前日，太后还做了场祭天仪式，当然......在她的永康宫，同日在殿内还接见了不少大臣，命妇。

叶寻溪倒是没被传召，只听宫人说起，那天太后宫殿附近的宫道堵的蚂蚁都走不动道，全是人，连给大臣，命妇，太后送午膳的宫人，都被堵在了外层，也不知太后最后吃没吃上......

太后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被关在了这殿内，还......是被成洲幕关的。

叶寻溪依然不知道这对母子的故事，他也不知，这一仗若胜利......邱老将军都出山了，且蛮族各部落再凶残，也尚未成气候，部落多，心也散，成洲幕用他，是想打个响。

那么因此事此人，太后......会不会解了禁足。

他微微颔首，感觉膝盖有些发凉......

因着前方战事吃紧，一连数天，青鱼殿都灯火不休，原本要举行的中秋家宴，也是一推再推，直到月亮都被推弯了，才传来第一次捷迅，大胜！

紧接着是更连绵不绝的灯火通明。

与此同时，叶寻溪东宫这边儿也不好过，他作为太子，虽然时刻见不着皇帝，但时刻都得被顶上处理政事，在这些天夫子的恶补协助下，打战的事有成洲幕和太后在，他插不上手，其余所有的，包括各个地方官员所奏大事小事，乃至无事也要请个安的折子，看的他老眼昏花。

就这样，前方战事一直算是顺遂的开展，还收复了一些被掠夺去的土地，叶寻溪这边儿的事物也处理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矜矜业业的下来，大臣见的越来越多，他能支使的人员越来越多，这太子之位，也算是开始有了地位。

今日晨起，自知又是疲惫的一天，叶寻溪看了看天边还挂着的悬月，还有黑漆漆的天。

自己则跟条虫一样爬起来，朝殿内案几看了两眼，嘱咐一直睡在殿前朱门，但是肯定起的比他早的小宇子道：“老规矩......请安折子滤掉，口水话多的摘抄重点，无事生非家里老母鸡生蛋也要写一两千字的......滤掉。”

想了想，差点儿忘了，叶寻溪赶紧补道：“骂我的留下！”

小宇子在门外半晌没说话，最后终于犹豫道：“殿下......那便不用滤了。”

叶寻溪：“......”

当然——

这位宇公公实在也不知这位太子殿下为何执着如斯，百封折子里，百封都是先骂他，再奏明来意，他还是如此执着翻看。

叶寻溪只好凝眉喝道：“算了！干活！”

也自然，他也是真正当了太子才知，那些人哪是天天骂邱家，他们是哪一个都不放过，叶寻溪第一次看见那些奏折时气的半死，骂他没文化！骂他批示字丑！字丑心更丑！骂他不体恤民情，奢侈无度，一天竟吃三顿饭，骂他各种各样，连身边小宇子都被骂了几句说话结结巴巴，走路扭扭捏捏......缺少阳刚之气......

叶寻溪：“......”

可他还能怎样，他只能看了，气了，然后自己消化了。

好在能见太子面的大臣，都是成洲幕挑选过，有那么一点素质涵养......至少当着面儿，没骂过他。

晌午时候，叶寻溪眼冒金星，再次被一封封骂来骂去，最后几句才说回正事的奏章气死掉。

而后被小宇子拖着回了床上，待他午觉醒来，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人间时，决定一定要偷个懒，装个把时辰死，小宇子这时在旁轻声道：“殿下，邱老将军今日班师回朝了，今晚台华池举办延了的中秋家宴。”

“台华池？”

中秋家宴？

中秋都过多久了......

叶寻溪有些有气无力，又有些敬佩道：“邱老将军......的确有本事。”

简直打的边境各族蛮夷连连败节，毫无悬念，几年之内给胆子都不敢再犯。

至于台华池，这是宫中举办宴会的地方，也是犒劳功臣的地方，叶寻溪去逛过两次，依然是华丽的宫殿，矗立在无边水岸上边儿，夏来荷花满池，冬来殿内御池热气袅袅。

当然，他也没时间去享受，忙着啊——

一听去吃饭，不用干活，叶寻溪点点头，而后顿觉眼睛明亮，再无金星。

今夜叶寻溪穿了一件月白窄袖长裳，腰间配了淡金色的束带，以衬前些日子中秋流逝的月色，也显得低调一些，有涵养一些。

只差没配把扇子，上面写着“我是文豪”浅浅再一装了。

这样稍一风雅，便看的替他宽衣的小宇子都少咳嗽了几次，低声道：“殿下俊俏，今日见到太子妃，太子侧妃，定当......定当一见倾心。”

叶寻溪觉得他说反了，应当是太子俊俏，她们见到自己一见倾心。

他略微一顿。

什么？太子妃和侧妃——

小宇子道：“殿下？”

叶寻溪咳了一声：“没事。”

宴会席间，自己吃自己的，想来不会出事，如今朝中事多，料想也没人跑来巴巴提起“侍寝”这一茬......除了小宇子。

小宇子又提醒道：“殿下......要不先行垫点肚子，宴会上怕是......怕是......”

“怕是不好多吃。”

叶寻溪也想起了这点，毕竟小宇子见识过他的饭量和饭桌涵养，宴会又是个附庸风雅，推杯换盏的交际场所，的确不能多吃，浅尝，辄止便好......每道菜都不能放过。

他冲小宇子点头：“你去帮我拿点点心进来。”

小宇子这就赶忙点头，正欲出去，叶寻溪道：“跑慢点！没人跟你抢。”

闻言，小宇子只是身型微动，而后依旧跑的急急忙忙，怎么说呢，这些日子以来，小宇子真的很关心他，叶寻溪也把他当作了自己在这儿唯一的朋友。

无关身份，无关生死，他看的出来，小宇子很多时候胆子都小，便是夫子教罚他，大臣在折子里辱骂他，小宇子从来不曾亦不敢开口，就连叶寻溪气的半死喃喃回骂的时候，亦不曾帮腔，但总在细枝末节，他能做到的一切事物上，想尽办法关心他，让他开心。

就拿不可言的侍寝这事儿......

小宇子简直比他还急，真是为难......他二人了。

真真是......莫再言。

-

今日家宴，坐的还是轿子，小宇子在长衣外替他披了件尾角镶银线的流星斗篷，等到了宴会场所，小宇子急急接过他的斗篷，然后快步朝池台边儿跑，里面莺歌燕舞的正传出声音，小宇子正边跑边冒冷汗。

叶寻溪也在冒冷汗，怪就怪他吃了不少糕点，轿子坐一段，他就想吐，歇一段走一段，眼看着迟到了。

今天算是他正式作为“成起润”出席的第一场“带有民间戏剧话本小册子”的故事现场。

而且他又是比较瞩目，也可说不得不引人注目的归来失踪人口——

这下铁定要被骂了......

等他跑入长廊，好容易平复呼吸，端正了一下身姿，理了理跑的有些松垮的束带，正准备慢慢踱步进一边大殿门口，附庸风雅时，对面顷刻也跑来个人。

那是个身着华贵，一身宫妃打扮的女子，虽是女子，跑的却虎虎生风，东歪西歪，刹都刹不住，叶寻溪被她吓得急急往后退，又拉着小宇子往身侧一躲，这才逃开了她的撞击。

那女子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大叫道：“良娣！良娣！”

良娣是个什么叫法——

叶寻溪自来只知道皇后，太后，至于后宫其他娘娘，他委实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