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渔村 第10章 第 10 章

只见那女子最后还是刹住了脚步，只是半边鞋不幸半空脱落，飞入了池塘。

她脚步彻底逼顿，人愣了一愣，下意识就从怀中掏出什么，还真让她掏出什么来了。

叶寻溪眼前霎时划过一截跟蛇一般长长的物什，接着“刷”一声巨大空气撕裂声，紧接着那双鞋被硬生生勾了回来。

好功夫！

他定睛一看，那女子手中竟是一长截通身黑甲......虎虎也生风的玄色长鞭。

这截长鞭的主人现下倒没这鞭子那么威风，因着她自己足下一只有鞋，一只无鞋，手上大概也用力过猛，劲儿用的像跟谁有仇似的，这样猛一脱力，人开始往后栽下。

这一勾，有的是保住了，比如被缠的七荤八素的鞋。

有的......

半秒后，因手脚不平衡，“扑通”一下，来人终于膝盖着了地......

身后一片寂静。

那两名宫女一声喊叫都再无。

廊间再无良娣。

叶寻溪和小宇子双双陪同沉默。

寂静无声中，她自己也猛然回头，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只是青红交加，半晌，脱口朗声道：“劳什子宴会！让我穿这别别扭扭的衣裳鞋袜！看......看我不脱了它！”

说着沉闷吸了一口气，竟一屁股坐在廊上，一脸破罐子破摔，竟要去扒另一只鞋，一张脸更是又气又红又怒，两名宫女见此赶紧上前遮住她：“良娣......这样不合规矩！”

奈何这叫良娣的女子，速度极快推开她们，朝他们这处瞪过来。

叶寻溪和小宇子也惊呆了看着她，那女子眼神气愤，配着依旧青红交加的脸色......不知为何，叶寻溪觉得她脸更红更红更红了，是一种欲盖弥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强硬红......

她突然开口，依然朗声道：“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天地良心......叶寻溪和小宇子看着她的鞭子，一心道：“不敢看不敢看。”

小宇子更是吓得手中叶寻溪的披风一抖擞，直接落了下来。

那女子又是一眼怒瞪，长鞭在手：“再看！”

“......”小宇子和叶寻溪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鞭子挥舞劈空声。

等这通又一阵七荤八素，叶寻溪和小宇子好不容易进了殿，他们没敢有什么声响，装作是中途离席去过茅房又折返的存在，好在倒也没多少宫人注意。

等他入了殿内，才发现所有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到了。

认识的，成洲幕，稳稳坐在最上侧，他左下方坐了一位老者，此老者一头鹤发却精神奕奕，举手投足间也尽是一副“老子虽老但牛”的狂放气息，想来就是打的蛮族割地赔款的邱老将军了。

而不认识的，在邱老将军身边，除了一系列武将，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最近处，一位身着淡墨色衣裳的少年，此人眉目星朗，面容俊美又隐隐透着温雅，乍一看面貌竟和成洲幕有三分相似，细细一看，五官气质柔和的多。

此时成洲幕正在和他讲话，神色依然淡漠，但目光却较温和，而旁边的邱老将军一脸欣慰自豪，不时摸摸胡须。

不出所料，这应当就是......二殿下了。

叶寻溪愣了片刻，踏步走入宴会席间，见他来，目光果然全都聚拢在了他身上。

他不由得背脊挺得更直，体体面面的和小宇子，装模作样走进席间。

那些平日骂他的大臣也在，叶寻溪还看见最里侧间的女子席位，用了一扇大屏风挡着，除了模糊身形，也看不清如何。

想来这席间里是成洲幕的宫妃了......民间传闻没错，匆匆模糊一看，至少数量......是真的挺多的。

他还留意了一下，不管前席，里席，或稍微居中靠前的位置，都没有太后的身影。

他在这边半是打量，其实也又是半是尴尬的驻足，因为他这一进来，好似没位置......

那些平日骂他骂的特别猖狂凶残的大臣，这会儿倒是开口解围道：“殿下来了。”

因着是家宴，大家说话随意些，又因他这个殿下从未明文告示过，只是自己暗暗接过旨......

导致这些大臣也不便当众......拂了邱氏的脸面向他煞有其事的行礼，但叶寻溪还是觉得有心了，他抱了个在宫中学的礼仪，淡淡一弓，先是朝成洲幕，再是朝众大臣，算是行了礼，打了招呼。

自然，上席没理他，下席不敢理。

也罢——

也罢——

打完招呼，在这些人依然对他瞩目的情况下，叶寻溪再次尴尬的发现，这不是好似，席间真的没有他的座位，准确来说，是没有空位。

唯一的空位，他透过屏风，没看错的话，在女眷那侧......

他抬头往上看了看，成洲幕目光依然没对他分一个，而邱老将军，连同那一排邱氏少将，更是斜睨着他。

叶寻溪：“......”好歹分了目光。

这下好了，周遭炙热的眼神，更炙热了，他果然成了众人瞩目——众矢之的。

明日话本小册子大约就是，废柴太子宴会被无视，太子抱碗蹲墙角要饭的戏码......

叹口气，叶寻溪打算先让小宇子去搬张桌子来，他随便找个小角凑合一下，总不能这样一直干站着，怎样都不好过，不如先坐着。

就在此时，只听一道低沉悦耳，略略抱歉的男声道：“皇兄莫怪，方才席间我没留意，唐突坐了皇兄的位置。”

叶寻溪回头看他，说话者是那名墨衣男子，也就是——二殿下。

他此言一出，在场官员都愣了，谁都知他那个好位置是有心人安排的，也是今日招待邱氏功臣，作为邱氏接班人二殿下......总而言之，二殿下该得的。

现下他说是他坐错了，可不就是说，是他逾越了，也不就是说，这位置就是属于太子殿下的。

这二位殿下争储的戏码，怎么还没开始，有一方就先认输了。

自然，闻听此言，邱老将军已经面露不快，一张老脸垮成了马脸，一脸“给他脸了”。

二殿下却起身继续道：“这就把席桌还给皇兄。”

叶寻溪想起他那双传闻中残了的一条腿，立马道：“不用！”

他顿了一顿：“桌子够大，一起坐吧。”

他只是客气一下，说不定这样一说，成洲幕会记得给他赏个位置。

二殿下看着他却是一笑：“也好。”

这......

接着二殿下便坐了回去，叶寻溪也不是傻的，席间根本没有他的位置，有也是最下面的席位，这不管谁有心作弄，就是要他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二殿下这样说了，成洲幕也没作何计较，大约不关心......根本不在意罢。

于是所有人只好看着他凑上前。便是觉不合礼数，想开口帮上一帮，可这邱老将军在此，二殿下说的话自是有份量，没份量保不齐老将军一刀就砍来——

果然，有臣子道：“既然二殿下开口了......”

“不妨太子殿下就......”

“都是兄弟嘛！二殿下还未见过太子殿下吧！”

二殿下已然落座，静候着他，这整个殿中，只有二殿下帮他解了围，用他自己的位置。

至少目前现实情况是这样，可......这他小鱼蛋的是居心叵测，还是真心助他？

不管怎样，总也能坐了，叶寻溪坐下后还是低声道：“多谢。”

桌子不小，但是两个人还是有些拥挤，二殿下回头看着他，清清浅浅淡然一笑......如春天微风般拂过叶寻溪的心。

笑的叶寻溪只差开口和他拜把子了——

的确，二殿下给他的感觉挺好的，挺好相处，至少这一刻。

果然是别人家的儿子，这也算老早认识，自小听师父念叨他，今日算“相逢”了。

“皇兄，请。”依旧温润开口。

“好......好啊！”

宴席接着续了歌舞，旁边邱家人也没刁难他，大抵是看他不起，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不带正眼瞧的。

叶寻溪乐的畅快，摸了摸膝盖。

接下来——

酒过三巡——饭是一口没吃。

成洲幕最后还是唤了宫人给叶寻溪单独辟了张席桌，只不过上席的确没位置了，给他找了个中间的席位，叶寻溪更乐得畅快，二殿下好是好，只是就是太好了，谁来敬酒他都喝，搞得他坐旁边也不好不浅浅陪两口。

须知，他在巍峨山严令禁酒，便是贪杯——可酒这玩意儿跟糖膏不一样，且贵且尝，贪不起。导致他爱喝酒，但酒量从来就没练起来过。

再说喝酒也是小酌即可，这一杯一杯......填海啊！

叶寻溪陪喝的有点发晕，和小宇子兀自回到中间席位，这位置正正巧了，刚好闪躲过了屏风，目光闯进那一派婀娜多姿，聘娉婷婷的女子席间。

叶寻溪真不想多看，奈何实在没忍住，他从未见过如此多女子，还都长得如此好看，个个都......艳丽明媚。

也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叶寻溪盯着盯着，脸红了起来。

呀......今夜真的是喝醉了，混账——

他这下想着，却被实在忽视不了......不知是不是他多想，斜边儿处传着一道冷冷的目光，他被激的一寒，皱眉望去。

那目光所持者亦是个女子，少女模样，十五六的年纪，也是宫妃打扮，只不过穿着华丽中透着端庄，比周遭那些宫妃打扮的更加尊贵，跟她年轻清丽的脸......有些出入。

而且她位置单在一侧，离其余宫妃稍远，旁边还有一个空席，席上却无人，这便是在场唯一一个空席了。

这两个席位相连，叶寻溪能看出坐这两席的人，地位显然不同于其余宫妃。

小宇子在旁低声道：“殿下......”

叶寻溪点点头：“我看到了，小宇子......这女子眼神好像跟我有仇，她坐着的席位，是不是视线正正对着......”

对着他之前厚脸皮借坐的二殿下的位置......难道有仇的不是他，是二殿下？

先前隔了一道屏风，他看不见此女子，和这......寒冰眼神。

而如今，他换了中间的位置，正好看见此女子此时此刻，也许是时时刻刻冷冷斜斜看着他的眼神，目光快赶上成洲幕了......是青不出于蓝，也胜于蓝。

什么仇？

他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跟夺了她终身幸福的负心汉一样，难熬。

正准备再挨着二殿下算了，这样便看不到她，只听得前方男席间突然传来一道中年男子声音，他道：“如今终于得盼太子回朝，老臣......恳请圣上，赐我儿和太子完婚。”

闻言，四下热闹的席面安静不少，接着一片歌舞旖旎间，叶寻溪和那名女子都寻声望去。

此中年男子叶寻溪认识，乃是可以见他面的大臣之一......之首。

是徐氏倒台后，朝中如今最大的清流，文官。

成朝宰相之位一直空缺，上一任宰相还是徐家第一任家主，已经很多年了。

这位现在文官之首姓林，是终于除了徐氏，邱氏，又一氏的新家族......

大家都笑称他为林相，当然，背后这么叫，成洲幕面前恨不得装的谁都不熟，可能连林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半个宰相。

算背地的善意夸赞，也是怕当着面的夸赞，会变成吵来吵去，骂来骂去，谦虚来来去去。

老话说文官骂人，众多文官一起骂人，文官之首却不骂人，一碗水端的很平，叶寻溪对他印象很好，除了这人的确配得上“首”这个称号，也因为他是仅有不多的有事说事，真想骂也是有一说一，点到为止，君臣礼仪在先的......“林相”

更别提偶尔见面，这林相还会让他别太过操劳，身体为重，劳逸结合，俨然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模样。

如今听的他说与我儿成婚......是完婚，他只听说过林相有个女儿，还嫁人了......哪里多出来个儿。

这......

叶寻溪筷子都几乎惊掉，实在没想过成朝开放至此，又陡然想起他说的儿——应当是孩子的意思......

又是完婚......

又是太子归来......

现下叶寻溪哪里还想不明白，成起润的二妃中，他家女儿占一妃！

小宇子道：“殿下......”

“嗯？”

“刚刚看你的女子......”

“......嗯？”

“好像是太子妃。”

“......”

叶寻溪无奈：“什么是好像？”

那恨不得眼神刀死他的女子......是成起润的太子妃？

小宇子道：“好像是......大婚第三日，太子妃离宫归宁，奴才遥遥见过一次，之后太子妃再也没出过东宫。”

“归宁？归哪......”

“太子妃......是林大人的千金。”

叶寻溪：“......”

难怪林相让他别太过操劳，要劳逸结合......

这......！他这边还在深深无奈中，女侧席间一个身影上前，轻轻在林相身边矮身一拂，果是刚刚那位冷冷看着他的女子！

她正欲开口，与此同时，林相也起身，屈膝朝成洲幕也一拜，又道：“爱女入东宫已有些年载，和良娣姊妹间朝夕相伴，如今太子回朝，老臣恳请圣上赐太子，太子妃完婚。”

他说完竟还补了一句：“最好今晚。”当真是随意！

叶寻溪霍然起身。

而与此同时，成洲幕依然淡漠的声音传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