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之下 第5章 chapter5

“林、恒、衍！”阿列克谢咬牙切齿，他讨厌他这种沉默的行为。

林恒衍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看向窗外，天空还没有完全黑透，夜幕降临之前的光线会显得格外柔和。

他闭上双眼，也许莫斯科的月色也同在中国的一样吧。

等把妹妹送去了莫斯科，他就真的放心了。只要妹妹活着，他将来某天死掉后，九泉之下，他可以拍着胸脯跟爹娘说自己把妹妹照顾好了。

“林恒衍，你回答我啊！”阿列克谢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能够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神。

“我不会跟你去莫斯科的，我不会去，也不能去。”林恒衍缓缓地开口，声音平淡，“我要留在这，坚守到最后一刻。”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列克谢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你想要我带林珺走，我就要带她走吗？你觉得你这样做，我就会特别可怜你，然后善待你的妹妹吗！林恒衍，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一个时代的英雄吗？你是想当英雄吗？！”

“阿列克谢，别说了，这不是你的本意。”

“我就是要说开这件事！”

“别说了！”林恒衍的声音有些沙哑，“林珺喜欢跟你在一起，她把你当哥哥看待。或许……你可以代替我，陪在她身边，即使哪天我不在了……”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阿列克谢猛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林恒衍那冰冷绝望的目光，让他感到窒息。

他救他回来，不是为了听他说这种类似遗言一样的交代啊！

林恒衍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把阿列克谢的外套还回来，说了句“你好好休息”，离开了房间。

桌上的蜡烛燃烧了三分之一，阿列克谢一直坐在那，看着蜡烛一点一点融化。

已经几点了？他抬手看了下手表。

哦，已经十点了。

这块手表还是那年他十八岁成人礼，哥哥送他的礼物。

他比哥哥小五岁，每次仗着自己年纪小就经常欺负哥哥。

母亲不让他吃的零食，他总是到哥哥那框来，踢足球踢碎了玻璃门、和邻居伙伴捉迷藏打碎了花瓶，他都会推卸责任到哥哥身上。母亲自然是不信他的，把他狠狠揍一顿，最后还是哥哥护着他，给他换衣服、涂药。

他们兄弟两人，一个选择在大学教书，一个选择来了中国当战地记者。

临走前，哥哥还送了他一台崭新的相机。

阿列克谢觉得自己算个屁记者，不过就是拍照片然后卖到杂志社，赚点钱。说出来他并不觉得自己光荣。

他也会怕死，看到日本人举起刺枪威胁他的时候，他不敢拿起相机拍下他们的罪行。因为他答应过母亲和哥哥要活着回去。

可是今晚，阿列克谢怎么也睡不着，林恒衍对林珺的疼爱，让他开始体会到哥哥当时对他的心情。

他要带一个中国人的妹妹回莫斯科，这算什么？他究竟在做什么？他是大发慈悲替别人收留这个可怜的中国女孩吗？

可林恒衍不是别人啊……

阿列克谢推开门，他要去找林恒衍。

林恒衍点着蜡烛，乌黑的房子里，只有他这一处是亮着的。

他在做一张假的地图。

这张地图上有几十处小点，他要把这些小点全部标出来，混淆日本人的视线。

这个时候，一阵风吹过，蜡烛发出“啪嗒”一声响，掉落到地上。

林恒衍伸手去捡，被另一只手抢先一步，阿列克谢捡起地上的蜡烛，放回原地。

林恒衍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他已经把林珺哄睡着，希望他们不会再次发生争吵。

阿列克谢指着地图：“日本人要的东西就是这个？”

“是，这就是黎聿铭跟伊藤津治的勾当，也是我的任务，还差一点点就完成了。”林恒衍有一股冲动，想把所有的事告诉阿列克谢，但他还是极力忍住了，作为一个地下组织成员，他要做到保密。

他不想把这些事扯到阿列克谢的身上，不知道的越多，他会越安全。

阿列克谢摸了摸鼻子，含糊道：“等做完这件事，你和林珺都去莫斯科吧！我觉得……林珺她舍不得你的！为了她，你也应该去。”

林恒衍觉得好笑，他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明知道我不能这样做，如果你是我，你也做不到抛弃自己的国家苟活。”

“你……”阿列克谢感到痛苦朝他袭来，他明明都这样恳求了，但林恒衍仍然固执已见。

地图做完了，林恒衍朝上面一吹，多余的纸屑被吹落在地。阿列克谢冷着脸，拉着他的手回了房间。

“该休息了。”阿列克谢把被子一扯，闷头睡觉。

林恒衍脱掉鞋子，也跟着躺下去。

今晚，他们背对背，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

天刚亮，林恒衍被敲门声吵醒。

敲门声有规律的拍打，敲一下，停顿，再敲三下。

林恒衍从枕头下拿出枪，轻手轻脚走到正门口。

是张虔箴。

他确认外面只有他一人后，打开了门。

张虔箴看到暗号就急匆匆赶过来了，他关心道：“你还好吗？我在老地方看到你留的记号了，生怕你出什么事。”

“放心，死不了。”林恒衍从厨房一个很隐匿的地方拿出地图和钥匙，昨天他借口来做饭的时候就藏好了。

张虔箴见到他们要拿到的东西终于到手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鼓励似的拍了拍林恒衍的肩膀：“我把雪人牺牲的消息上报给组织了，还有你之前的请求也上报了。组织托我给你带话，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入伍参军等到合适的机会，就批准你上战场。”

“真的！”

“是真的。”张虔箴没有那么高兴，反而惋惜的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对吗？这件事我一直帮你瞒着的，如果上面知道了，他们会重新考虑你的请求。”

“我知道。”林恒衍说，“谢谢你。”

张虔箴不能太久停留：“保重，希望下次咱们见面，能痛快的喝一场，我好久没喝我奶奶酿的桂花酒了。”

“是啊，希望那一天尽快到。”

张虔箴不能久留，俩人短暂的相聚片刻后，林恒衍送张虔箴离开。

回到房间，林恒衍见阿列克谢还没有醒来，便穿好衣服，准备去厨房做饭。

早餐是喝粥。

林珺不肯自己喝，非要林恒衍喂她。

林恒衍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几口气，冷却后喂给林珺吃。

这样恬静美好的画面落在阿列克谢眼中有些刺眼。

他的内心在颤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尖蓬勃生长，朝他身体里的细胞扩散，像毒一样戒不掉。

林恒衍要去参军，上战场打仗，他应该支持不是吗？他不是他什么人，他没什么资格约束林恒衍的行为自由，他只要带着他的妹妹安全回到莫斯科不就可以了吗？

林珺一直在数袋子里的糖，三心二意的，不肯喝粥，林恒衍威胁她：“要是不肯把这碗粥喝完，我以后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让你饿肚子，看你怎么办。”

林珺知道林恒衍故意吓唬她：“哥哥才不会呢！爹爹都说你最疼我了！”

“那你就听话，把这碗粥喝完了。”林恒衍又舀了一口粥喂给林珺吃。

阿列克谢实在忍受不了，他起身走到院子外面透气。

院子的架上还挂着他的衣服，那是林恒衍昨晚上洗干净晾在那里的。

等他回了莫斯科，他会想念在这里的一切吗……

林珺喝完粥，跑出来找阿列克谢，缠着他要他教自己唱国际歌。

林恒衍正在收拾厨房，院子里飘来林珺的歌声。他往院外看去，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无比和谐。

也许把林珺委托给阿列克谢是个正确的决定，爹娘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林恒衍抬手抹去眼中即将流出的泪水。

如果没有战争，爹娘不会死，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和和美美的生活，无比幸福。

当然如果没有战争，他也不会遇见阿列克谢。

忙完厨房的事，林恒衍还想再多听听妹妹的歌声，却见阿列克谢抱着林珺急匆匆走了进来。

“怎么了？”他问道。

阿列克谢惊恐的说：“好像是日本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