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与奶糖 第83章 82刀锋

十大基地隶属于□□的直系管辖范畴，不受其他任何地带限制，有任何指令于中央直接下达。而左瞰临是第一基地的门面，理论上来说，没有直系上级领导，没有哪个人能管得了他。但基地有投票表决的制度，由基地资格最老的老员工们，也就是每个版块资格最老，最有成绩的人员为代表，他们的投票很有分量，拥有重大决策的表决权。这也就间接地能够控制左瞰临做一些事——基地的人历来不赞成这些兵没人看管，他们认为纪律必须服从于政治，否则单纯的兵部如果上无管辖，就有可能无法无天。

所以这么一看，左瞰临并不是可以胡作非为的基地领袖，从那次抚慰者的例子就可以做最好的证明。

给左瞰临找抚慰者是基地老员工们的商议结果，他们经过投票之后，大部分人同意了这件事，后来许喆分析，这也可能是一些人想要安插在左瞰临身边能够随时联络的人，做监视他用。

不然找抚慰者这种私人意愿如此强烈的事，他们有什么理由插手？

那次投票之后，没几天就出了清水的事儿，许喆怀疑，宿管受贿赂的事儿也是顶包——宿管做了上层计划的替罪羊，他们为了避免左瞰临找他们算账，就推出了一个替罪羊好平息左瞰临的怒火。

这事儿不成也就罢了，如果成了，以左瞰临的人品，他睡了哪个抚慰者就不可能置之不理，那么上层的计划就成功了，就可以把一个眼线安插在左瞰临身边，就可以间接监控第一基地的门面，这和监控了第一基地没有区别。

像清水这种试探在左瞰临的基地生涯里不绝如缕，原来老冯在的时候，总是能给左瞰临一些提醒，现在老冯退位之后，基地的上层一直毫无动静，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大招。

这次十大基地开集体大会，是十个基地的人都要过来总部（第一基地所在），许喆十分重视，也非常忐忑。基地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已经不纯粹，那些老领导们存了什么心思谁也搞不清楚，除了老冯之外，他们并不知道其他部分的人如何站队，有没有别的心思，如果有，有的是什么心思。基地就像一滩浑水。

“楚扰和安娜姐站在咱们这边。”许喆说：“他们背后的领导我们能信。”

楚扰是左瞰临从一次战乱中救回来的，是过命的交情，至于安娜，她之前和左瞰临的母亲是好朋友，不用怀疑，她是最反对基因融合计划的那个人。

“老左，如果，我是说如果，计划重启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一旦计划重启，像左瞰临这种优质基地必定会成为第一批实验目标，就像当年他父亲和母亲那样，基地会以各种方式促使他俩进行基因融合，就为了产下他这么个优质基因，投入到s级任务战场当中。一个特级教官抵得上无数“次品”，某种程度上，左瞰临的存在与这么多年的赫赫战功，也是给了不少人计划重启最强有力的佐证。

左瞰临按灭烟头，“我不会步左擎的后尘。”

沉默良久，许喆开口道：“老冯退位时说，基地没有能配得上你的基因的女性。”

左瞰临猛地抬眼看过去。

饶是和他已经熟悉的不行，许喆还是被吓了一跳，叹了口气，说道：“我估计你也想到那种可能了。”

左瞰临冷笑一声。

“基地疯子真他妈多。”许喆难得爆了句粗口。

“那你怎么办，老左，这几年，基因部一直在做秘密研究，对外界捂得严严实实，咱们几次打探消息都打探不到，他们这样大费周章，隐瞒的东西肯定不小。”

“老左，他们知道你是有良心的，这年头能被利用的都是有良心的，基地的人摸清了你的底子，难保不被有心人做文章。你从小长在基地，他们对你知根知底，可谓是有恃无恐啊！”

“去年特级战场模拟训练的终审结果发我电脑上。”

“你的意思是……”

左瞰临哼笑道：“我们不能让基地的努力白费。”

“他们能同意吗？”许喆压低声音：“我这屋干净吧？”

“干净。”进来时左瞰临就已经检查过了。

“那就好。”许喆说：“就怕那一派丧心病狂，又不是没有前科，就怕他们抓到你的软肋，你有了掣肘，就不得不妥协了。”

左瞰临微微眯起眼：“温存怎么样了？”

“他现在在学校，和周围相处的不错。”许喆说：“楚扰去出任务，正好顺路，就去见了他一面。”

“有没有人欺负他？”

“他人缘很好，没人欺负他。就是有不少人喜欢他。有个挺有钱的外国佬总是骚扰他，我听楚扰说，温存说自己已经订婚了，但就算是这样也有不少人总是跟他搭讪，因为他的未婚夫一次都没出现过。”许喆：“基地这边现在算是死盯着你，如果你去看他，后续也是麻烦。”

“我们已经分手了。”左瞰临说：“基地不会再对他花心思。”

许喆点头：“温存这孩子直觉不错，灵性很强。”

左瞰临：“他应该是接到了一些消息。”

“他能接到咱们接不到，肯定是基地插手了。”许喆：“暂时分了也好，免得那一派人找他茬，如果你真能解决这事儿，肯定是要把他找回来的，不差这一遭。”

左瞰临又掏出一根烟来：“我现在不能见他么？”

“最好是别见。”许喆说：“等明天开完大会，我估摸着你能猜出个五六分基地到底会不会有大动作，不过多半会有，不然温存怎么能突然跟你分手，那小孩儿又不是不喜欢你了。”

“老左，你能忍住不见他吧？人家孩子在那好好学习，也没找小三，没要绿你，你老老实实处理好咱们这头的事儿，最起码你得拉得动基地一半以上的人支持你，不然你拿什么去见温存呢？你要是真和别人生了孩子，你信不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过了，他可是倔得很。”

“要生也是和他生。”

“得了吧，这种罪我们温存可不遭。”

左瞰临忽然说道：“冯老有个儿子，是个文职。”

“啊？真的假的？这事儿我咋不知道？！”许喆：“文职有我不知道的人？”

“冯老说的，他不想让他儿子加入派系斗争。”

许喆：“冯老有三个孩子，不是都不适合留在基地吗？”

“他的小儿子在基地里。”

“我懂了！”许喆恍然大悟：“他们拿小儿子要挟……那怎么说？他小儿子有话语权吗？现在站在哪一边？”

左瞰临没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说话。

许喆也在这静静等着。

这是基地总部，坐落在一座孤岛上，岛屿隶属于C国，但却并不被C国人所熟悉，甚至是地图上没有明确标出的地方。

这里的气候与海南接近，终年炎热潮湿，还伴随着时不时就突如其来的降雨和台风。

譬如现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那远处铿锵的训练声被雨帘阻隔，给人一种悠远的感觉。

“老许。”

“哎，我在呢。”

“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重启计划，可能在冯老走的那一刻，就明确启动了。”

许喆猛地瞪大了眼睛。

左瞰临淡淡道：“或许明天的会议早就有了结果。”

“不过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左瞰临声音平静：“冯老的小儿子，是我们的人。”

“什么意思？”许喆总觉得他会说出什么猛料来，直接坐直了。

“他的女友，是基因部负责人之一。”

左瞰临忽然就抬起嘴角，许喆搓了搓胳膊，觉得他的老友此时活像个大反派，无比渗人。

“他们要最好的基因，我们就给他最好的基因。”左瞰临说：“基因检测一年一做，我们只需要随时关注计划的进展就行了。”

只要左瞰临能检测到基因部的动向，就不会陷入被动的局面，只要融合技术成功启动的那一年，左瞰临找出一个比他更优质的基因就行了。

“可是，”许喆倒是听懂了，说道：“目前没有比你更好的基因组，终审结果我发给你了，这么多年，基地都没能搞出一个基因比你优质的人，如果真能搞出来，基地也不会大费周章一直把心思放你身上了。”

“他们不能变好，我可以变差。”

“什么？左瞰临，你疯了！”许喆猛地站起来：“强行改变基因的方法没有一种是不致命的，你不要命了？！你不想被基地操控我理解，可温存怎么办？你想让他守活寡？！”

“老许，我风光太久，也有些累了。”

“什么？”许哲的状态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我在基地出生，14岁通过终审，15岁成为特级教官，16岁参加第一个s级特危任务，我的人生像是被压缩了，从很早就开始，开始不停折腾，永无止境的任务，危险、血腥和死亡。我今年27岁，很快就会30岁，对正常男性，那是身体机能巅峰的年岁，但我不同。”

“我的身体机能早就被过度开发，潜能也被过度激发，如果我不停做任务，我的寿命就会缩短。这是我母亲告诉过我的，她说这是目前人类无法攻破的最大的基因弊病，基地研究的一切成果，都只不过是以过度开发和提前索取为代价，实则消耗的是人类的寿命。”

“你别忘了，我母亲曾是基因部最顶尖的专家之一。”

“如果我继续无休止做任务，我可能会在四十岁，或者五十岁？那还算好的结果，我会早早去世，或者进入早衰，偿还我多年透支身体机能欠下的债。”

“范征算是很幸运，虽然后半辈子要在轮椅上过，但起码命保住了，从此吃喝不愁。”

“这就是兵部的下场吗？”许哲心情复杂，“老左，这就是你们的命运吗？基因实验，真的不能停止吗？我现在感觉基地就像个大熔炉，咱们国家……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国家当然是好的，当权人也是好的，只是基地由来已久，滋养了太多狼子野心的蛀虫，想要推翻扎根几十年的筑巢，可能需要不止一代人的努力。”左瞰临声音依旧平静，眼神古井无波，就像是一切结果他都有预料，“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上普通平静的生活。”

在没遇到温存之前，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明确打算，他生在基地，长在基地，他理所当然要为基地卖命，直到死亡，大概率会死在任务当中。

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发现了基地的龃龉和龌龊，他这才意识到，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只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一枚棋子，如果他表现优秀，他充其量是一把优秀的刀锋。

他可以上阵杀敌，可以保卫国家，但他不能死在阴谋诡计之下，他可以不负盛名，但总要死得其所，他可以做利刃，但要指向真正的敌人，而非那卑鄙又无谓的争斗。他那过往的赫赫战功，绝非将他送往死路的阶梯。

人非手段，只能是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