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队长看清了时令拿的不过是一把短刀,就算使足了里,也不过是给他双手一道刀伤而已,但他刚刚才失算了一次,这一次,必然也是失算的。
短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划开了他的手肘,皮肤,经脉,骨头,直至连接骨头的最后一层皮肉,统统在六队长眼前被一一破开。
不知怎么的,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市井街头的屠夫卖肉的情景,也是这样流畅的削骨割肉,屠夫将手里的刀玩的眼花缭乱,于手指翻飞间将一整具骨架分崩离析。
而现在,他自己就是屠夫手里的那具骨架。
他的整个右小臂被时令手里的那把短刀——一瞬之前他还嫌弃的那把短刀,砍了下来。
没有了皮肉连接,他的手臂掉在了地上,六队长愣愣的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居然也离开了自己——他的整个右脚从脚踝处被齐根切开,余力带到了左脚,划开了左脚的皮肤。
哦,怪不得之前双脚传来了剧痛呢。
六队长如是想。
巨大的疼痛和顷刻间爆喷出来的血液以六队长为中心洒满了周围,他倒了下来,惨叫不已。
完美实现了他之前的设想——头身分离,血溅当场。
只不过分离的是手脚罢了,不及脑袋有震慑力——时令如是想。
时令的动作极快,他砍断了六队长之后,原地又扔了一个小筒子——那是何云做的烟雾筒,能在瞬息间将一块空地都布满烟雾,及其适合逃跑。
在六队长的血溅到顾离尘之前,时令就手脚极快的再次运用起鬼魅的身法,在烟雾的掩护下,将顾离尘带走了。
六队长的手下们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在烟雾弥散开来后都谨慎的停住了脚步,惊魂未定的围住了烟雾,全然没有搭理烟雾中心凄惨嚎叫的六队长。
少顷,烟雾渐散,露出了其内的一具身影,“假寒钰”眯着眼睛,挥开烟雾过去,在六队长身边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顿之后,他对其他人道:“队长死了。”
众人俱是一愣。
“假寒钰”站起身来,环顾一圈,道:“贼子阴险狡诈,害死了队长,我等绝不能将其放过,此后,我就是六队队长。”
众人再次一愣,各飞眼色,不发一言。
新任的六队长顿了一顿,给足了时间,再次开口道:“他们之中有一个伤重之人,绝对跑不远,为了主子的大计和给队长报仇,众人听我号令,追!”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道:“是!”
六队长说的没错,时令和顾离尘确实没跑远。
顾离尘伤在腰上,不宜挪动,时令要是背着他疯狂跑路的话,不等救治,顾离尘立马就得因为颠簸而失血过多交待在路上,所以他把顾离尘藏在了一处草丛里,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时令摸了摸草丛里顾离尘的脸——因为挪动太过,顾离尘腰上又流了一大摊血,此时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又撕下一截干净里衣,卷了卷,和着药粉一起按压在顾离尘的伤口处止血。
时令俯下身,在顾离尘的额角处吻了吻,轻声道:“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昏迷中的顾离尘一把抓住时令的衣角,模糊不清的道:“时令,你,你去哪儿?”
时令回头,狠狠心,从他手里扯开了自己的衣服,离开了。
“我去给你报仇。”
新任的六队长比老六队长谨慎许多,在搜寻过程中,一直不让自己处于落单状态。
暗处的时令撇撇嘴,深深吸了口气,一边给手腕缠布条,一边紧紧缀着这群黑衣人——他的手腕和肩部因为用力太过,一直在微微颤抖,特别是右肩,时令揉了揉肩膀,感觉内里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他叹口气,这遭难的肩膀,这辈子怕是养不好了。
秦许派了六组人马来青枫,跟渐春山那队人一样,每组十个人,六组就是六十个人,时令悄悄从一棵树后露出眼睛,一个一个的数着。
只有八个人?
不对啊,要是刚才那个蠢蛋队长死了的话,会剩下九个人,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在时令凝神思考的时候,众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聚在了一起,打头的一个招招手,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影。
时令眯着眼睛细瞧——哦,原来是搞侦查去了。
六队长一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侦查小哥喘口气,道:“血迹在前面消失了,血腥味儿也没有了,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
一个人骂道:“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养你干什么!”
侦查小哥缩缩脑袋,“我,我才进来,还不熟悉……”
“还敢还嘴?你个狗……”
“行了。”刘队长抬手制止了内讧,温声问侦查小哥,“依你之见,他们有没有可能往城里去了?”
侦查小哥一愣,随即肯定的摇头,“不可能,我一开始就注意着城门口那边,要是有人过去了,我肯定能发现!”
六队长微微点头,“好,你干的很好,过来,我给你一个东西。”
最先骂的那个人不忿的扭过头去,对于这种办事不力的人还能得到奖赏颇为不满,眼不见心不烦。
闻言,侦查小哥再次一愣。
六队长挑起眉毛,“过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侦查小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三两步窜了过来,“队长。”
“你干的很好。”六队长微笑着摸摸侦查小哥的后脑勺,温声细语道:“这是给你的金子,拿去给家里人吧。”
侦查小哥惊喜的捧过金子,眼睛亮晶晶的闪闪发光,“谢谢队长!”
他拿了东西正要退回去,突然觉得后颈一麻,随即颈骨咔嚓一下,手里的金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队……长?”侦查小哥瞪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这个新晋的队长。
六队长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了,嘴角扬出一个恶毒的弧度,他笑意不达眼底的冷声道:“你排除了城门口这一条路径,很好,但是却丢失了贼人的踪迹,害我们无头苍蝇一样的乱走,是失责,这样的你,我们已经不需要了,这块金子是给你家里人的抚恤金,拿回去,好好儿花吧。”
说罢,他像丢掉垃圾一样将手里的脑袋丢在了地上。
侦查小哥的脑袋和脖子扭成了一个麻花,诡异的趴在地上,两只眼珠动也不动的直愣愣的盯着那块金子——这块名为奖赏,实为抚恤金的东西,他再也不能带回去给家里人了。
众人屏息凝气,大气也不敢出,一时静默非常。
那个起先不忿最后不满的黑衣人盯着地上的尸体,默然——这人是新进来的,他不满是因为这个小子身为新人却能享受跟自己这个“老人”一样的待遇,现在再看这张毫无生气的脸,他才陡然惊觉,分明还是个毛头小子呢,就这样轻易的死了。
一股莫名的悲戚倏然出现在心头,苏明微微侧脸,避开了尸体。
六队长绕着尸体走了几圈,最后站定在苏明面前,道:“我知道各位不服我这个新任队长,但非常时期,事从权宜,为了不误主子的大事,我只得这么做,望各位体谅。”
苏明低下头,道:“不敢。”
其余人纷纷应声。
六队长满意的一笑,道:“好,贼人既然没有往城里去,那应该就在这片林子里,我相信凭各位的本事,半个时辰之内,定然能找寻到踪迹,去吧,不要让我失望。”
“是!”
这下众人再无疑虑,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搜寻的行动之中,毕竟谁也不想再领到队长的“奖赏”了。
黑衣人们复四散奔去,搜寻蛛丝马迹去了,走在最后的苏明一顿,趁机拿走了地上的金子——既然称之为抚恤金,那么就得让它到该到的人手里。
时令看的啧啧称奇——好一手杀鸡儆猴啊,对自己人都能这么狠,不愧是跟秦许一家的。
这下子真的只有八个人了。
时令用嘴叼着绳带,给腕上的布条系了个死结——八个人,一场硬仗呢。
黑暗的林子里,一场猎杀与反猎杀的博弈开始了。
汗水从浸湿了时令的眼睫毛,他眨眨眼睛,抖掉睫毛上的汗珠,耐性等待——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马上就要搜到这儿了。
十步,五步,三步。
一步。
时机正好,时令豁然从斜刺里杀出,一刀刺进了黑衣人的左胸里!
一刀下去,时令顿觉不妙——他刺歪了。
黑衣人瞬间反应过来,挥出刀柄,打在了时令的后心处,左手掐住了时令的脖子,张开嘴大喊:“来人——呃。”
时令哪能让他喊出声来,忍着疼痛,双手握住刀柄,从下往上,从黑衣人的左胸划到了他的颈项,喊声立即被止住,黑衣人松了刀柄,转而按住自己的脖子——他的喉管不幸被割破,气流疯狂涌了进去,痛苦的发出“嗬嗬”的声音。
时令轻而易举的扯开脖子上的辖制,稳准狠的又给了黑衣人一刀,这回正中靶心,黑衣人死透了。
还剩七个。
解决了这一个,时令用黑衣人的衣服擦了擦短刀——这把刀小而精致,短而锋利,多年来没有精心保养过,依然散发出幽幽的冷光,昭示着它的危险。
苏明尽职尽责的在林子里搜寻,不耐烦的用刀挥开枯枝败叶——说真的,如果说之前他还跃跃欲试,一心一意的想要立功出头,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之后,他已然没有了这种幼稚的想法。
只是现在队长就跟在他旁边,他不得不作出个样子来,免得被再次拿来“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