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春山的神情阴鸷下来,左移两步,挡住了他身后的黑袍人。
顾离尘拍了拍双手,毫无诚意的赞叹道:“好计谋,好心思。”
“先是投毒,又是放火,禁军不死一半都说不过去,渐……春山是吧,你如此高才,怎会甘心侍奉一介黄土埋身之人,不觉得可惜么?”
“黄土埋身?你说错了吧。”
渐春山扫了一眼火海,“那里才是黄土埋身的人,我这里可没有。”
顾离尘缓缓微笑起来。
“你……”渐春山迟疑了一下,一声惨叫突然从身后传来。
时令抽出手中的短刀,在渐春山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朝着黑袍人的心脏又刺了一刀,他双手握紧刀柄,缓缓的,在黑袍人身体里旋转了一圈——黑袍人已经发不出来声音,身体随着刀柄转动,机械性的抽动。
他已经死透了。
做完这一切,时令才冲着渐春山露出了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啊,渐大哥,你的主子已经被我杀掉啦。”
他的脸上沾着一点血色,双眼亮得惊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恍如鬼魅。
渐春山大惊失色,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你用的是什么功法?!”
时令慢慢擦去脸上的血,轻声说:“这个啊,你们派出去追杀我的人没告诉你么,哦——他们都死了,怪不得你不知道呢。”
“你手下那个蒙面人说我这是无影步呢,虽然我觉得他是乱说的,不过反正也没有名字,就暂时叫无影步好了。”
“无影步……”渐春山喃喃,他看看时令,又看看顾离尘,“苍云山的不世心法和无影步居然都在你们手里,看来……”
他的神情从惊恐不安渐渐转为了某种得色,眼也不眨的盯着时令,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主子说的果然没错,隐楼和南望馆都跟苍云山有关系。”
时令一愣,扬手就要揭开黑袍人的兜帽。
顾离尘已然发现了不对劲,大喊一声,“不要动他!”
他快,时令的手更快,出于某种原因,他迫切想要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听见顾离尘的警告时,他已经揭开了黑袍人的帽子——躺在地上这个人并不是秦许,这个人甚至都没有脸!
藏在兜帽下的这张脸布满了青色的细粉,这些细粉像有生命一样在不断的腐蚀皮肉,及至此刻,这张脸已经被腐蚀的只剩骨头了,可是时令还是认得出来——这不是秦许。
因为他离黑袍人太近,揭开帽子的那一瞬间,很多细粉被带起,扑在了时令的脸上,一阵剧痛袭来,可时令眼也不眨的一动不动,直到顾离尘一掌挥开渐春山,将时令带离了危险地带。
顾离尘左手挡在时令脸边,右手向自己的左手出了一掌——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但是掌力透过他的左手传到了时令的脸上,将那些无孔不入的细粉一一震了出来。
他一共出了三掌,才将时令沾上的余粉弄干净,又运起掌力一掌震碎了地上的细粉和黑袍人的脸。
他双手捧起时令的脸,仔细查看,问:“怎么样,还疼吗?”
时令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不疼了,就是有点麻麻的。”
顾离尘松了一口气,放下手,“那是我的掌力,没事了,一会儿就好。”
时令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轻叹口气,道:“抱歉,我又冲动了。”
顾离尘没说什么 ,只是护着他,戒备的看着渐春山。
渐春山旁观完了一切,这时朗笑了一声,双手轻拍两记,“好功夫,能将苍云山的心法内劲运用到如此细微的地步,掌力流动而不伤□□分毫,在山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顾离尘眼睛微眯,杀意渐起:“过奖。”
时令从顾离尘身后出来,他的脸红成了一片——是那阴毒的细粉所致。
他定定的看着渐春山,“阁下好计谋。”
渐春山谦虚的微微伏下身,“不敢当,这是我家主子的谋略,能将你们引出来,不枉费我做了一天的戏。”
“我本来以为诱不出来背后的宵小鼠辈,”渐春山直起身来,高兴非常,“没想到啊,你们最后还是跳出来了。”
顾离尘倏然拔刀,足下运力,于瞬息之间就到了渐春山面前,一剑直指眉心!
渐春山也不是吃素的,险险避过这一剑,抽刀阻挡,两人刀剑相碰,一息之间过了数十招,顾离尘到底是比渐春山技高一筹,半刻钟后,他一剑将渐春山刺在树上,从肩胛骨刺入,于肩后穿出,渐春山被他一剑定在了树身上。
顾离尘握着剑柄再次用力,暗色的血液流出,他冷声道:“那群后肩有刺青的暗杀小队是你派出去的吧,是你的人。”
渐春山咽下嘴里的血,喘口气,笑了,“十三小队很久没传信回来了,原来是遇见你了啊,啧,技不如人,死在外面也是活该。”
就是因为渐春山的人,时令才会被伤成那副模样,如今又险些被渐春山毁了脸,顾离尘眸色暗沉,杀意弥漫。
“这把剑很久没有见过血了,我不介意拿你来祭剑。”
顾离尘转动了剑柄——跟时令一样的手法,他道:“要试试吗?”
渐春山痛苦的低头,仍然在笑,“剑铭不二,果然名不虚传,能死在名剑之下,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顾离尘顿了顿,住了手,“秦许在哪里?说出来我可以放过你。”
渐春山嘲弄的扬了扬嘴角,“你觉得他那样的人,会告诉我一个手下人吗?”
顾离尘奇怪,“你不是他的首席护卫么,连这也不知道?”
渐春山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打算再回话,顾离尘皱皱眉,正要再说什么,腰间突然被猛力一撞,这股撞击的力道不弱,强入顾离尘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腰是不是被拦腰砍成了两节,忍着剧痛凝聚掌力,想要拍开袭击者,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人是时令。
顾离尘:“!?”
他强行散了掌力,气血逆流而上,呛咳了出来,又因为时令撞击力太大,他们两人正以不可控的速度飞向一旁的树杈子——顾留尘目测了一下,以这个力道撞过去,时令的肩伤怕是不用好了。
在最后一刻,顾离尘扭过身子,双手护住时令的肩头,自己的后背则狠狠撞在了树杈子上。
不等他问时令为什么突然发颠,渐春山那边无声无息的突然涌出来好几个黑衣人,他们手持一张大网,网上浇灌了浓油,以迅雷之势网住了顾离尘所在之地的空气——显而易见,如果时令没有及时扑开他,现在被火球围绕的就是顾离尘自己了。
时令呼出口气,开心的道:“还好我察觉到了,不然你就……咦,你怎么受伤了?”
时令惊讶的看着顾离尘。
顾离尘一直在呛咳,嘴角流出了一点血迹,时令着急的上下查看,又摸到了顾离尘后背被撞出来的伤口,惊慌了:“你后背怎么伤了,还流血了!”
“我,咳,没事。”顾离尘安抚的拍拍他,内里疯狂运气以缓解气血逆流,为了证明自己无事,他站起来走了几圈,强行无视了后背的伤口——时令出于好意第一次解救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发现这些伤的来源。
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迅速将渐春山从树上拔了出来,架着他就要离开,被顾离尘拦住了,他以手做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记,道:“各位,想走怕是没那么,咳,容易吧。”
渐春山抬头扫了他两眼,道:“气血逆流可不是好事,劝你别作无用功。”
时令站出来,“渐春山,你别忘了还有我呢!”
闻言,渐春山多看了他两眼,道:“青枫路途遥远,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说不定能见到家里人最后一面。”
时令一愣,继而愤怒,“你什么意思!”
架住渐春山右肩的黑衣人轻慢的道:“主子早查出了你们的底细,之所以弄这一出不过是最后确认罢了,你还觉得你家里那些人安全得很吗?”
时令脑子“轰”的一声,掀起了滔天巨浪,脚下诡异的一点,轻松绕开了顾离尘,渐春山两边的黑衣人只觉得肩膀一酸,不由自主的就垂下了手臂,一抬眼,渐春山已经被时令挟持住了。
黑衣人顿觉不忿,就要上前。
“别动。”
一把森冷的剑锋同时指向了他们,那上面还挂着新鲜的血。
时令一脚踢在渐春山的膝窝,逼迫他跪下,短刀危险的贴住他的脖颈,时令弯下腰,低声问:“再问一遍,秦许对青枫做了什么?”
渐春山的双臂早在跟顾离尘对阵的时候就被割断了,此时无力的垂下,他的颈子被短刀抵住,来救他的属下又被顾离尘挡住,山穷水尽,悬崖峭壁,无路可走了。
他叹息一声,道:“他派了六组人马去青枫,要求他们对隐楼赶尽杀绝,就这些。”
时令的刀尖无法自抑的开始颤抖,抿了抿嘴角,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每一组,每一组……”
渐春山:“每一组的实力跟之前派去的十三小队不相上下。”
何云和苏奚的武功其实都不怎么样,更别提什么都不会的寒钰和团子了,这六组人,他们根本对付不了,虽然有素弦在场,但局势也很不妙。
时令根本无法想象,要是何云他们出了事……
“单统领,这边!”
林子里,单万柯终于摆脱了大火,率领禁军追上来了,眼看局势不妙,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利落的抛弃了渐春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
顾离尘简单的跟单万柯说了一下情况,将渐春山交到了禁军的手里,带着时令走了。
路上,时令心急如焚。
“顾离尘,素大哥是不是会常常跟管先生通信?”
顾离尘看他一眼,肯定的回答,“是,素弦是个稳妥的人,但凡出门在外,一定会定时来信,既是报平安也是报消息。”
时令心里稍定,管乐一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那就证明素弦一直在正常的来信,也许,那秦许的人还没有到青枫,在此之前,得赶紧让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