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乐凑近时令,耳语道:“单家小子厉害啊,车还远着呢,他先听见声音了。”
时令有点奇怪,练武之人的耳力厉害是正常的,刚才的马车声他也听到了,这种常识管乐应该很清楚才是。
没等他把疑问问出口,前面的马车声渐渐大了起来,同时传来了人声。
是一个男人哀求的声音,“求求您了,好心的小姐,家父突发恶疾,妻女也都疾病缠身,家中实在无以为继,您就施舍一点儿钱财吧,日后定当百倍奉还。”
接着是一个女声,很气的样子,“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家姑娘在寺庙的时候已经给了你不少了,你怎么还追着马车强要呢!要脸不要!”
男人道:“我……我也是没办法啊,这点钱根本不够,我还需要很多钱才能救命啊,小姐你身在富贵人家,根本不知道平民百姓有多苦,活着很难的,这点钱连买药都不够……小姐,我知道您心很善的,就再给点儿吧……”
女人似乎气疯了,“笑话!我家姑娘给了你一袋金叶子!你跟我说不够买药,真当人是傻子啊!这么多钱都可以在城里买一套好点的宅子了!你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呸!”
“这……”男人被戳穿也不在意,哀求不管用,他陡然开始强硬了,“反正你家小姐不缺钱,再给我一袋金叶子又怎么了,再不给我……这荒山野岭的,就算发生点什么事,也没人会来救你们主仆两个的,识相点就快把钱给我!”
“你这个无赖——”
另一道温和的女声打断了丫鬟的话音,似乎是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她的声音听起来缓和又笃定,“壮士,我这次出来上香没带多少钱,现下只还有一些首饰,你反正也只是要钱,这些你全拿去,放过我们两个弱女子,如何?”
这边单词已经不能忍了,要不是施严华眼疾手快拉住人,他早就冲出去了!
时令也皱眉,人是一定要救的,这儿离秦许那个私兵营有点近,他担心打草惊蛇,所以犹豫了一下,但那道温和的女声一响起,他冲的比单词还猛!
时令一冲出去,单词更不能忍,甩开施严华,一个箭步跟上去,“时小弟,你不会武功,等等我!”
名为乞求实为打劫的大汉正笑的嘴都合不拢的往兜里装首饰呢,丝毫没注意斜刺里冲出来的两个人,只听见了单词那句喊话,等他一个转头的功夫,人就已经被按下了。
天旋地转间,他的脸被狠狠按在地上,与地面之间擦出了一层火花,辣的他脸颊生痛,右手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反扣在身后,膝弯被踢了一脚,跪在地上,后背也被按住,力道奇大,痛的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单词看清了时令扣住人右手的手法,有点意外,赞赏道:“不错啊,时小弟,这巧劲儿使的,像个练武的。”
时令笑了笑,没理他,转向马车,有点着急的问:“琳琅姑娘,你没事吧?”
马车上的陈琳琅扶着胸口,对这一瞬间的局势转换惊魂未定,认出了时令后,她安下心来,拍拍小杏的肩,示意她没事,“我们没事,还好你们出现的及时。”
小杏是个机灵的丫鬟,现下优势在己方,她立即骂骂咧咧的下车收拾满地的首饰,走来走去一连踹了打劫汉好几脚,顺便把之前给的一袋金叶子也拿回来了,脸颊鼓鼓的,很是气愤。
她眉毛竖起,眼神凶狠,“之前在寺庙,这人就对姑娘动手动脚的,拿家里人重病说事,骗姑娘给他钱,之后又不满足,一路跟过来,呸!不安好心!”
“什么!”单词忽略了时令可能跟马车主人认识的信息,直接被小杏的话气到,他踢了一脚打劫汉,跟小杏如出一辙的愤怒,“你还对人姑娘动手动脚了!简直是男人中的败类!”
有单词一个人制住打劫犯就够了,时令让出位置,由得他教训,自己偷摸挨上马车边,悄声道:“琳琅姑娘,你……单纯出来上香?”
陈琳琅也悄声道:“是,秦许的事我有所耳闻,多谢你,虽然现在离扳倒他还远,但我还是想……告慰一下家人。”
时令眼神垂下,这种心情他懂,只无声的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管乐和施严华也到了,前者眼神落在打劫汉身上,凝眉沉思,后者来到面前,踢了踢打劫汉,跟单词说:“别打了,回京城的时候交给衙门吧,让他去牢里待几天受受教化,长点儿教训。”
单词停手,醍醐灌顶,“还是你有主意,高明!”
遂从马车上找了一截儿绳子准备绑住打劫汉的手脚,返程的时候好扭送衙门,打劫汉被他们抓住本来还不慌,一听要送他去衙门,顿时就慌了,忙涕泪横流的求饶,“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贵人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千万不要送我去衙门呀,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游啼哭小儿,不能进衙门呐……”
施严华眼神都没给一个,淡淡道:“刚才你不还说父亲突发恶疾,妻女疾病缠身吗,这会儿又有老母和小儿了?”
打劫汉支支吾吾,跪在地上,眼珠乱转,“……是,是!我老父老母都在,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儿子……”
施严华再次开口打断他,“你的妻子疾病缠身……还能生下孩子?”
打劫汉慌不择言,抓住个话口就上,“是是是,她生了孩子就病……”
“一派胡言,谎话连篇。”施严华若有所思,道:“看他这样子估计不是第一次了,让你爹跟衙门打个招呼,查干净点儿。”
单词点头,“好说,一句话的事儿。”
打劫汉这辈子第一次遇到官场黑暗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民间传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狗朝廷从上到小黑的密不透风,全是浑水,根本没有好人!
这样想着,打劫汉激愤无比,四肢百骸陡然涌上一股气力,像个遭受了十年屈辱折磨的卧薪好汉一样,狂叫一声,挣脱了单词的桎梏,头也不回的奔向了山林。
徒留下满手绳索的单词跟施严华大眼瞪小眼。
施严华一巴掌拍在单词肩头,“看我干什么,追啊!”
单词反应过了,应声而动,追人去也。
管乐在一旁一动不动思考良久,在打劫汉逃跑的一瞬间拉过时令,道:“时令,我感觉这个打劫的很像是……”
时令正歪头听他耳语,后边儿一个小山头上突然冒出一颗脑袋,大声喊话道:“时令哥!那个丑汉就是在路上骗我钱的大骗子!不能让他跑了!”
“……骗寒钰钱的没胡子高壮男。”管乐的话跟山头上寒钰的喊话一起说完,时令一边被内容震惊,一边瞪着山头上的寒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倒霉孩子怎么出来了?一个人吗?有没有被官兵发现?顾离尘怎么让寒钰跑出来了?他自己来了吗?
一连串的疑问人挤人似的出现在时令心头,在看见寒钰背后扶额的顾离尘时,时令冷笑了一下——很好,这么多疑问总算解决了一个。
既然有顾离尘在,那寒钰和管乐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了,他迅速对陈琳琅道:“琳琅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你们主仆两个必须尽快离开,日后若有人问起,你绝对不能说今天到这里来过,也不能说你遇到过我们。”
陈琳琅知道轻重,立马吩咐小杏赶车,“好,我知道,我和小杏今天一直在烟雨楼,从来没出去过。”
这边马车一走,时令匆忙之中只来得及跟管乐对了一下眼神,就像根离弦之箭一样,朝着山林飞了过去。
偷偷跟着来的寒钰和顾离尘既然已经冒了头就不可能再缩得回去了,两人从山头上下来,跟管乐汇合。
施严华一个柔弱贵公子,武功是半点不会,此时的局面在他看来就是被不知名团伙强势包围了,而己方唯一一个战斗力则被他支使出去抓坏蛋了。
这会儿他很难不怀疑,对方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就是为了瓮中捉自己这个鳖。
人一旦有了疑心,看什么都像是佐证。
施严华皱眉——怪不得,他跟单词从无交集,好端端的,单词莫名其妙就下帖子邀约,他还当是单万柯约他,为了避嫌才用单词的名义。
施严华内心戏十足,脸上丝毫不露,依旧一派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君子宁折不弯,他倒要看看这伙坏蛋要干什么!
寒钰来到管乐面前,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语气歉疚道:“……管先生,抱歉,我看见那个骗子要跑了,实在没忍住……”
管乐对着顾离尘翻了个白眼,话却是对着寒钰说,“你先收一收,想想等会儿怎么跟你哥解释吧,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顾离尘知道这话是点自己呢,当没听见似的,略过这话,道:“先走吧,时令一个人怕是会有危险。”
三人于是追着时令而去。
“……”留下施严华一人在原地傻眼。
不是?你们这就走了?
我都做好被严刑拷打的准备了,就给我来个这?
欲擒故纵?
好在管乐眼里还看的见其他人,稍留了留,琢磨着反正已经暴露了个彻底,索性不再掩饰,开门见山道:“施大人,前面有一场好戏,傻站无聊,不如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施严华:“……”
秦许的私兵营果然很是隐秘,时令进山转了大半圈都没找见哪里有农庄的痕迹,骗子的踪迹也丢了,连单词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时令感觉有点遭,这里的树林茂密,枝叶高大,山体又比较庞大,很有可能有大型野兽出没,要是在这里拖到了晚上,情况就很糟糕了。
林子里光线暗沉,地上全是枯枝败叶,时令脚下发力,不让自己发出脚步声,同时凝神运气,查探附近有没有人声。
背后有人接近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瞬息之间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干净利索的拖走了。
一块背风的大岩石后,单词一张大脸怼在时令面前,食指比在嘴前,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别说话。”
时令瞪着眼前的大脸,有些许无语,指指捂着自己嘴的大手,“呜呜呜!”
意思是:放开我!
“哦哦,”单词松开手,“忘了忘了。”
时令咂巴咂巴嘴,心里有些惊讶——他知道单词武功不低,没想到这么不低,在被制住之前,他居然丁点儿声响都没听见,不知道顾离尘和单词打起来,谁赢谁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