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时令摆摆手,“你抱哪门子歉呀,本来就是我求你帮我的忙,你不辞辛劳的陪我跑着一趟已经很够意思了。”
顾离尘眉头没松,“我看你跟管乐差不多高 ,以为他的衣服你肯定能穿。”
“什么?”时令瞪眼,“我跟管乐差不多高?您什么眼神呐?”
时令冲过来,激动非常,“我明明比管乐高一点好吗,他就到我眉毛这儿,高一点也是高!”
顾离尘看得好笑,“是是是,你比他高,我感觉错了。”
时令收了架势,“本来就是。”
他走走停停一阵,把自己捯饬一番,看顾离尘,眼珠一转,道:“话说,我今天晚上睡哪呀,对面的客栈我给退了,这深更半夜的,再找客栈也找不到了吧。”
客栈还是能找得到的,不过……
顾离尘抬眼,“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你都进了我南望馆的门了,我还能真让你出去找客栈住?”
时令嘿嘿一笑 ,“那你给我个房间呗,我得好好儿休息,秦许的事儿我得忙好一阵儿,住客栈确实不方便。”
顾离尘环顾一圈,确定房间里干净整洁,淡定道:“你就住我这里吧。”
“你这里?”时令也转头环顾一圈,有点迟疑的道:“你是说让我住你的房间?”
顾离尘平静,“嗯。”
“不是,”时令费解,“我没看错的话,你这里就一个床,你不会让我睡那边那个躺椅吧。”
顾离尘:“你睡床,我睡躺椅。”
时令搬了个矮椅,坐到顾离尘面前,神情严肃,“顾馆主,你老实告诉我,南望馆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以至于连一个多余的房间都没有。”
顾离尘失笑,歪头避开时令的直视,“房间还是有的,这不是深夜了,没打扫吗,哪能让客人住没打扫过的房间。”
时令还是严肃,“我不信我白天过来的时候你没想到我会留宿,不可能没叫人打扫房间。”
顾离尘依然淡定,“我这里没有杂役奴仆什么的,凡事都自己干,馆里人也不喜欢让别人进房间,所以干脆就没请人。”
时令眯眼,“你下午还打算请我吃你们厨房做的饭,总不会是管乐在厨房做菜吧。”
顾离尘:“厨娘只做饭,不负责打扫房间。”
“……”
服气。
时令点头,“行吧,算盘都能拿金子做,却没钱请仆人,有钱人的世界我等凡俗的确是不能参透。”
顾离尘笑,“那个金算盘,管乐不是给你了?你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拉倒吧,”时令道:“那个算盘一看就做工精巧,技艺精湛,能看不能卖,只能放家里摆着,不能用出去的钱还算什么钱。”
再说了,那是人管乐给他的见面礼,自己转手一卖成什么人了,又不是掉钱眼里了,这种败坏人缘的事傻子才干。
收拾了一番,时令穿着里衣躺到了顾离尘的床上。
他辗转反侧,来回半天都没找着合适的姿势入睡,愁的他叹气——也不知顾离尘的床有什么魔力,明明铺的很舒服的,但他就是怎么躺都感觉不对劲。
顾离尘就在屏风后面的躺椅上,一动不动的,这么快就睡着了?
时令侧身,透过屏风和漆黑的夜色看向那边——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犹豫片刻,他轻声道:“顾离尘?”
没有回应,他又轻声喃喃,“睡着了?粘枕就着啊这是。”
再次叹口气,准备自己独战黑夜的时令突兀的听到了那边顾离尘的声音。
“怎么了?”
就知道这人没睡!
时令在黑夜中眨眨眼,琢磨着怎么开口,顾离尘轻声问:“择席?”
时令:“没有。”
无声的沉默过后,估计顾离尘也不会再开口了,时令咬咬牙,还是决定走捷径——开玩笑,放着身边的大馆主不问,出去自己打听?谁这么干了谁就是大傻子 !
时令翻了身,意意思思的,道:“哎,顾离尘,你就对今天的事不好奇吗?”
听声音顾离尘也翻了个身,朝向他这边,道:“六年前,前吏部尚书陈雅林因不肯趋炎附势被秦许扣上收受贿赂的帽子,下了大狱,族中男子斩首,女子充为官妓,这件事因为定罪迅速,且大部分朝廷官员都明白陈雅林是下了冤狱,所以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轰动非常,当时我不在京城,却也有所耳闻,秦许以雷霆手段压下非议,清空了吏部尚书的位置,换上了他自己的人,倒是果决非常。”
顿了顿,他道:“你叫破水沉烟真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所以没什么好奇的。”
时令哑然,不愧是京城的江湖头子顾离尘啊,自己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人家连祖宗八代都清楚了。
这么一来,自己真正想问的还怎么问出口?
又是一阵沉默。
只听顾离尘轻声叹了口气,状似无奈,“倒是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行吧,挣扎无果,时令坦然面对,直面内心,“秦许那个私金库和私兵营确有其事吗?”
顾离尘想了想,道:“如今大齐式微,国库空虚,秦许要是有个私下的小金库我一点都不意外,至于私下圈养兵卒,依他那个性子,不是没有可能。”
时令双手枕在脑后,“秦许什么性子?”
“睚眦必报,狠辣无情,笑里藏刀,心机深沉。”
听来是个不好惹的人,跟他这些年打听的差不多。
时令又问:“哎,你不是常年不在京城么,怎么对京城的局势这么了解,宰相的事都一清二楚。”
顾离尘:“京城的水深,南望馆在这里,我总得做足准备。”
“那……”,时令道:“秦许私金库的地点在不在你准备的范围内啊?”
顾离尘没回答,片刻后传来一声笑,“你终于问出来了,还以为你要憋到什么时候。”
时令无声的翻了个白眼,索性自暴自弃,“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还是不能随便告诉我,你放心吧,我要是搞事的时候被抓住了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没什么不放心的,”顾离尘很快的回答,“具体的地点我的确不知道,明天可以问问管乐,他是馆里的总调度,各处的消息都要从他那儿过,他那里会有答案的。”
时令皱皱眉,问顾离尘就算了,可以算私人帮忙,如果要去问管乐的话,就是找南望馆帮忙了,他不太想这么干。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顾离尘又道:“不用纠结,本来贩卖消息也算馆里的正经生意,管乐不会跟钱过不去的,不过明天你可以讨价还价。”
时令一下就放松了,好笑,“不是吧,馆主的朋友哎,就不能给我免了?”
顾离尘苦情似的哀叹,“我算什么馆主,一个名头罢了,钱都在管乐那里,在京城呆久了还会被他赶出去干活儿,苦啊。”
时令咂舌,不信。
顾离尘一看就是说一不二的正经人,要说他会被谁呼来喝去,那一定是他自己愿意的——看不出来,顾离尘对待下属居然这么没有架子 ,十分的接地气。
谈妥了接下来的事,时令脸埋在枕头里,睡意袭来,迷迷糊糊,恍惚间又闻到了顾离尘衣服上那股熏香味,他使劲儿嗅了嗅,觉得这个枕头和被子应该都是特意熏过的——顾离尘这个精致的讲究人居然连床都不放过!
但毕竟味道好闻,清清淡淡的木质香一下子就把时令拽入了梦乡,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顾离尘已经没在房间里了,躺椅上只剩下掀开的毛毯——看样子,顾离尘应该是离开有一会儿了。
时令打了个呵欠,看看躺椅,看看床,决定遵循顾离尘的习惯——不叠被子,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房间,顺着原路来到了前厅——也就是管乐第一次接待他的地方。
顾离尘和管乐果然都在这里,桌子上摆了三人份的早饭,时令一进来,管乐大眼睛就扫射了过来。
他目光太有存在感,时令坐下,问他:“你看什么呢?”
管乐咽下嘴里的包子,炯炯有神的问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拿垫子?”
时令迷茫,“我没有不舒服啊,干什么拿垫子。”
他神情不似作伪,管乐眯眼,“难道你昨天不是睡在……他房间里的?”
“他”指的是顾离尘,时令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淡定吃饭的顾离尘,道:“是睡在他房间里的……”话音未落,想起南望馆的钱都在这个人手里,不由得吐槽道:“不是我说啊,管先生,您都能拿金子做算盘了,就不能拿一点钱出来请个人什么的吗,有客人来了,堂堂一馆之主还要自己打扫房间给人住,是不是也太惨了点啊。”
“什么……”管乐睁大眼睛,这一口黑锅盖的他有点迷茫,“我什么时候没请人……”
郑叔每个月定时定点的来打扫,馆里人都知道的啊,客房也多的是,都是打扫好的,什么时候要馆主打扫了?而且顾离尘事多得很,不让人进房间,所以每次他都自己打扫自己房间,怎么就变成是自己不请人打扫了?
不过这话没能顺利说完,顾离尘一筷子伸到他碗里,给他夹了个包子,意味深长,道:“你这段时间太累了,不请人就不请人吧,我们自己能应付。”
管乐:“……”
要是眼神能杀人,此刻顾离尘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算是明白了,顾离尘这人从小就焉坏焉坏的,以前都是坏别人,他看着还挺乐呵的,此时坏到了自己头上,可算是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儿了。
他慢慢拉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咬牙切齿,“是,过了这一阵,我就立马请人。”
顾离尘没事儿人似的,慢悠悠,“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