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 第4章 第 4 章

当张皙华坐在薛妈妈怀中，尝到张时宁喂给她吃的那口泥状辅食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好难吃。

噗——

张皙华吐出去的辅食都喷到了张时宁脸上。

张时宁抑制住想要发出来的脾气，温声劝道：“皙哥儿，乖乖吃饭饭，才能长高高哦。”又喂了一大口辅食到张皙华小嘴里。

噗——

张时宁又被喷了满脸辅食。

实在是太难吃了，应该是加了苦瓜的果蔬泥，就算张皙华是成人心智，她也完全吃不下这么难吃的辅食。

张时宁向薛妈妈求助。

薛妈妈道：“平日里皙哥儿吃饭可香了，时姐儿你还是把这一碗辅食都喂给皙哥儿吃完，要不皙哥儿这一上午可要饿坏了。”

张时宁喂一口辅食到张皙华嘴里，然后身子往左一偏。

噗——

薛妈妈给张皙华偷偷调整了坐姿。

张时宁脸上又全是辅食。

张时宁喂一口辅食，被张皙华喷一脸辅食，喂一口就被喷一脸，喂完这一碗辅食，张皙华可以说一点也没吃进肚里，全喷张时宁脸上了。

“带孩子就是这样，时姐儿你不要和皙哥儿计较啊，快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吧。”薛妈妈安慰一脸愤懑之色的张时宁。

张时宁怒瞪了不听话吃饭的张皙华一眼，转回内室去洗脸更衣。

薛妈妈终于憋不住了，轻声笑了起来。

“苦了我们皙哥儿了。”

确实苦，满嘴都是苦味。

张皙华明白姜夫人的良苦用心，可下回能不能别把她当工具人使。

为了不一日三餐都吃这样难吃的辅食，张皙华待张时宁回来抱她时，便扯着嗓子大哭，不管张时宁如何哄如何更换姿势抱她，她都要哭。

张时宁哄了一会儿张皙华，便累得一身汗。

偏偏这奶娃娃还一股子劲，哭起来没完没了，比夏日蝉鸣还聒噪。

张时宁求薛妈妈帮自己哄一会儿弟弟。

薛妈妈将计就计道：“想必是三小姐你第一次带皙哥儿，皙哥儿还不习惯，三小姐你要坚持下去，坚持到皙哥儿习惯了你便不哭了。”

“呜哇呜哇呜哇……”

婴孩的啼哭充斥着整个绛玉轩。

薛妈妈出了个主意，要张时宁抱着张皙华到院子里四处走，没准张皙华瞧见花花草草分散了注意力便不哭了。

张时宁就这样抱着哭一会儿停一会儿、哭一会儿停一会儿的张皙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怀中这小祖宗差点逼得她精神崩溃。

到中午给张皙华喂辅食的时候，张时宁终于放弃了，对薛妈妈道：“我明日还是去上学吧，皙哥儿他比庄先生还要难对付，我宁愿读书去，也不在家带孩子。”

薛妈妈赶紧打发丫鬟将张时宁的话传给姜夫人听。

姜夫人亲自来绛云轩接回张皙华。

张时宁也知道母亲主持张府中馈的不容易，“阿娘，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了，像大姐姐一样成为阿娘的骄傲。”

张家大小姐张顺宁自幼便爱读书，一打开书本便废寝忘食，十余年下来，读了上千卷书，是美名在外的才女。

张皙华记得历史上的张顺宁进宫后从才人之位一路晋升为贵妃，因为身上的才情，直到弘德帝驾崩都未失过宠。

后来弘德帝的堂弟徽元帝继位，徽元帝因爱惜张顺宁的才情，废除了嫔妃殉葬制度，张顺宁得以在宫中终老。

在张皙华看来，就算历史上的张顺宁没有为弘德帝殉葬，老死宫中的结局对她这样的才女来说也很残忍。

可惜自己现在是个奶娃娃，无力阻止张顺宁参加选秀进宫为妃嫔。

*

弘德二年十月初一日，张顺宁作为南直隶的淑女去往京城，被送入诸王馆以待复选。

中选的淑女会得到皇太后亲赐的一只金玉手镯。

而落选的淑女会得到白银百两并被送还家中。

这日正是张皙华的周岁礼，姜夫人早早给张皙华换上一件朱红百子衣，由张老太爷抱着张皙华去张氏祠堂祭拜张家列祖列宗。

张老太爷原还担心自己抱着孙女充作孙子进祠堂，祠堂里的先祖会不高兴。

没想到灯花爆芯，不止一盏灯如此，是盏盏灯如此。

张老太爷忽就想起这个孙女出世那日来府门前化缘的那个僧人说过的话。

那僧道：“贵府今日会出兴家之女，家业世世昌盛，全指望这位小姐了。”

看来那僧所言非虚，自己这个孙女不光生辰八字极好，还得张家列祖列宗的喜爱。

祭祖过后，张老太爷抱着张皙华到正厅里见客。

客人中有曹国公及其家眷、宁国公及其家眷、楚国公及其家眷、定国公及其家眷、中山侯及其家眷、淮安侯及其家眷、德庆侯及其家眷……在此不一一细表。

忽有门吏来正厅报：“襄王妃携小世子来访。”

张老太爷忙命人去传话给姜夫人知晓。

姜夫人亲自去迎襄王妃母子进女客所在的花厅上座。

张老太爷又让人将张皙华抱到花厅那里给女客们看。

这襄王府小世子朱明霁本在襄王妃怀中哭闹的，见姜夫人抱了张皙华来，立刻止了哭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张皙华看。

张皙华也想瞧瞧这徽元帝幼年的长相。

看了一眼，这朱明霁倒是个玉雪灵秀的孩子。

朱明霁只比张皙华大一个月，同龄的孩子间似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要朱明霁一看见张皙华，就冲张皙华傻乐。

而姜夫人一将张皙华抱离朱明霁的视线，朱明霁就开始哭闹。

襄王妃道：“我家这小爷和我与他父王俱是一样的，都喜欢漂亮孩子，不如我认皙哥儿做干儿子，夫人意下如何？”

姜夫人自是欢喜应下。

张皙华也不反对，能抱上未来徽元帝的大腿，她日后不做高官都难。

待行抓周礼时，朱明霁已经离不得张皙华了。

张皙华被抱到放了算盘、金碗、书本、小弓等等物件的毯子上。

因为朱明霁非要黏着她，襄王妃极不好意思地将朱明霁也放到了毯子上。

“哎哟，我家小爷与皙哥儿真是一见如故，本是皙哥儿出风头的日子，我家小爷非要来这么一出，当真是对不住。”襄王妃向姜夫人致歉。

姜夫人笑道：“能讨世子爷的欢喜，是我们皙哥儿的福气。那日见世子爷在抓周礼上一手抓武王弓，一手抓文王笔，将来世子爷可是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英雄人物。”①

襄王妃很是受用，笑意盈盈看着在地毯上爬向金印的张皙华。

就在张皙华要抓到金印的时候，朱明霁爬过来抓着她的小手不放开。

张皙华想挣脱朱明霁的小手，奈何这奶娃娃有的是力气，她根本挣不脱。

张皙华又想拿头撞开朱明霁，叽里呱啦一通婴语向朱明霁凶道。

大致意思是，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高兴，你别逼我扇你啊。

朱明霁也回了一通叽里呱啦的婴语。

张皙华竟然听懂了。

朱明霁在说：“给哥哥一巴掌。”

而后朱明霁松开了张皙华的小手。

张皙华举起小手就往朱明霁小脸上打了一下。

姜夫人、张老太爷和其他宾客露出惊恐的神色。

“鹅鹅鹅鹅鹅鹅……”

朱明霁傻乐着，用小手捧住张皙华的脸蛋，小嘴啃着张皙华肉嘟嘟的脸蛋。

襄王妃笑道：“我家小爷真喜欢皙哥儿。”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后朱明霁又抓着张皙华的小手不放，张皙华压根不能去抓她想抓的金印，这抓周礼也进行不下去了。

姜夫人不想场面如此僵着，便道：“我家皙哥儿这是抓住了世子爷的小手，这比抓什么都强，日后世子爷指头缝里漏些玩意儿给我们皙哥儿，我们皙哥儿都受用无穷了。”

宾客们纷纷附和姜夫人。

襄王妃被众人奉承得面上有光，对张皙华这个干儿子的喜爱更盛。

直至抓周礼结束，襄王妃还拉着姜夫人的手道：“以后常来往，多带着皙哥儿去我们王府玩。”

张皙华只觉得脖子上襄王妃刚送的这个金项圈真沉，朱明霁那个奶娃娃也是真烦，对着她软软的脸蛋啃了那么久，啃得她脸上都是红印和口水。

要不是看在他是大明朝皇帝中为数不多的那几个还算靠谱的皇帝之一，她肯定要啃回去的，也弄朱明霁一脸恶心的口水。

襄王妃抓着朱明霁的小手向张皙华晃了晃。

朱明霁：“妹妹……香香……妹妹……甜甜……妹妹……好吃……”

襄王妃笑成一朵花了。

“天啊，我家小爷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襄王妃又点了点朱明霁的鼻尖，纠正他道：“不是妹妹，是弟弟。倘若是妹妹的话就好了，以后求陛下将妹妹指给你做媳妇。”

姜夫人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又听朱明霁道：“妹妹……亲亲……妹妹……亲亲……”

张皙华装成小老虎，对着朱明霁“嗷呜”一声，这已经是她最凶的模样了。

她才不想朱明霁又来啃她的脸。

朱明霁向张皙华飞了一个吻，冲张皙华不停眨巴眨巴眼睛，逗得襄王妃和姜夫人都笑出声来。

送走襄王府的车驾以及其余宾客后，门吏忽到养荣斋报：“宫中大珰来府里降旨。”

张老太爷忙领家人至正厅跪接圣旨。

那传旨太监捧着黄绸圣旨读完，众人知晓是府里的大小姐张顺宁中选被封为才人的旨意，忙又跪谢皇恩。

张老太爷偷偷塞给那传旨太监五百两银子。

那传旨太监又与张老太爷寒暄了几句话，赶着去下一家降旨。

众人皆欢喜这泼天的富贵终是轮到自家了，唯独姜夫人有些失落。

那四面高高的宫墙，将困住顺姐儿的一生。

她可怜的孩子啊，为了家族荣耀，要将一辈子好光景都赔在那座皇城之中。

①：出自《三国演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