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 第17章 第 17 章

过了襄王的头七后，朱明霁便如往常一般来张氏家学上课，却不见张皙华的人影，于是问许平之他们。

许平之：“昨日张家大郎君出了事不见了踪影，二郎带人去找他这位痴傻的堂兄了。”

此事二郎都未与他提及。

朱明霁忽就发现，自那日吻过张皙华的唇角后，张皙华就再也没来襄王府找过他，想是与他有了芥蒂。

“你们知道二郎去哪儿寻他堂兄了吗？”

许平之三人皆摇首。

朱明霁让他们代自己向今日授课的先生们告个假，快步出了学堂，骑马往张府去。

*

张家女眷们都坐在养荣斋的正厅里。

李夫人已哭湿了好几块帕子，“天杀的张建仁，虎毒尚不食子，我的宣哥儿当年就是被他摔傻的，他害了我的宣哥儿一回还不够，这次又拿宣哥儿抵给黑风寨的那些土匪当肉票。”

张老太太也被气得胸口痛，一个是自己孙子，一个是自己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二确实太坏了，但宣哥儿这事不能报官。老二也是真糊涂，赌钱欠人家赌坊一万六千多两银子，又有那么巧碰见了在街上玩的宣哥儿，何必大费周折把宣哥儿抵给黑风寨那些土匪当肉票呢？现下人家狮子大开口向我们家要三万两银子。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也能拿出来的，但这事儿传出去还不得被外人笑话死来。”

姜夫人又看过一遍黑风寨送来的书信，“二郎昨日离家前嘱咐我们不要急着交赎金，可今日二郎也没回来，我这心里头直打鼓。”

李夫人抓住姜夫人的手道：“大嫂，这三万两从我嫁妆里出，不使公中的银子，我们早点去把宣哥儿赎回来吧，也省得二郎出什么差错。”

门帘子被丫鬟掀开，朱明霁进来第一句话便是：“不能交赎金。”

张家女眷们都看向朱明霁，李夫人急忙冲上前要跪朱明霁，被朱明霁双手搀起。

李夫人：“世子爷，能否看在二郎的面子上，带兵上黑风寨救回我家宣哥儿？”

朱明霁也有此意。

“诸位放心，我会带兵上乌山，黑风寨的土匪一向猖狂，趁此也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

朱明霁回襄王府取了兵符，到军营中点了良将，又领三千精锐直奔乌山。

一行人马携带鸟铳从蜿蜒曲折的盘山小路上了山，到半山腰时遇到了沈浮舟带着一队锦衣卫也上山来。

朱明霁斜睨了一眼沈浮舟，“乌山在我父王封地之内，不需沈大人管这闲事。”

沈浮舟见朱明霁带领的军队装备精良，足可见朱明霁对上黑风寨剿匪一事胜券在握，冷着脸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是吃皇粮的，上黑风寨剿匪并非多管闲事，乃顺从陛下爱民如子之心，行为民除害之事。”

沈浮舟也不相让，抖动马缰，便带着那队锦衣卫冲在朱明霁的兵马前方。

朱明霁自要和沈浮舟较劲。

两队人马都争先恐后奔向黑风寨。

快到黑风寨时，只听轰隆隆几声爆炸声响，又见黑风寨上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朱明霁和沈浮舟皆因为这样的变故怔愣住了，各自吩咐带领的人马加快往黑风寨去。

近黑风寨还有百十步路，朱明霁便见黑风寨门口人影憧憧。

沈浮舟一下就发现人群里张皙华的身影，策马奔去，离近后便下马丢了手中缰绳。

抱着一个锦绣襁褓的张皙华也发现了沈浮舟，她身旁的朱明鹤则拉着张宣华的手不让张宣华到处乱跑。

朱明鹤发现了自家堂兄也往他们这里来，心虚地低头。

张宣华一边傻乐，一边对张皙华说他肚子饿饿。

张皙华便问沈浮舟有什么吃的没。

沈浮舟吩咐手下取来干粮给张宣华充饥，又问张皙华可有受伤。

张皙华摇首。

朱明鹤道：“张二郎君可厉害了，昨夜到黑风寨叫门，和黑风寨的大当家比剑术，和黑风寨的二当家比弓术，和黑风寨的三当家比酒量，连赢三局。可这些土匪都是无赖，不仅不兑现承诺放走张大郎君，还把张二郎君扣下了。幸亏张二郎君留了一手，和潜伏在山林里的张家护卫们里应外合，把黑风寨直接炸了。那些土匪都被关在地牢里，不被炸成灰也要被浓烟呛死。”

朱明鹤说得眉飞色舞。

朱明霁的目光则落在正哄婴孩的张皙华身上。

“二郎，你怀里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张皙华：“土匪们下山抢了许多富贵人家的家眷当肉票想赚赎金，你既带了兵来，便好事做到底，将这些人都送回他们各自家中去。我怀中这孩子家在太平府葫芦坊，她父亲是皇商万有金，正好我们将她带回城中送回她家去。”

沈浮舟抢先一步替张皙华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让朱明霁原本抬起的想要抱孩子的手又落了下去。

朱明鹤将张宣华的手交到朱明霁手上，他早烦透了张宣华这个傻子。

朱明霁幽怨地看了朱明鹤一眼，但碍于张皙华在场，对吃得满脸是碎渣的脏兮兮的张宣华表现得既温和又有耐心。

“明鹤，你怎么也在黑风寨中？”朱明霁问道。

朱明鹤支支吾吾，张皙华替朱明鹤说道：“他来太平府想见我家四姐，路上进了一家土匪开的黑店，吃了店里的饭菜就被迷晕了，他醒来就发现自己在黑风寨的地牢里了。”

朱明霁满眼鄙夷地望着朱明鹤，又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明鹤，你来太平府是为见张四娘子？福王叔和你母妃知道这件事吗？”

朱明鹤：“我父王沉迷操练他的军队根本顾不上我，我母妃让我来问张四娘子的意思，要是张四娘子愿意，我写一封信回家去，我母妃亲自来太平府下聘为我求娶张四娘子。”

张皙华提醒道：“我这堂兄是我四姐的亲哥哥。”

朱明鹤赶紧拽过张宣华的手，亲自照看张宣华，边喊张宣华大舅哥，边教张宣华说自己的好话。

张宣华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仅能说些叠词，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流了鼻涕，扯过朱明鹤的袖子就擤鼻涕。

朱明鹤乐呵呵地随张宣华折腾自己。

朱明霁对朱明鹤这种狗腿子行为更加鄙夷不屑。

朱明鹤对朱明霁吐舌道：“我马上就要有媳妇了，不和你这种孤寡了十几年的可怜人一般见识。”

*

弘德十六年五月初六日，张宜宁出嫁，郎婿是刚获封承安郡王的朱明鹤，因弘德帝病危，二人婚仪从简。

朱明鹤来张府接亲时，一对新人向张宜宁的嫡母李夫人敬完茶后，朱明鹤又请张宜宁的生母柳姨娘上座要敬茶给柳姨娘喝。

柳姨娘手足无措，笑着流眼泪道：“我这等卑贱之人，哪配喝郡王和郡王妃敬的茶呀。”

张宜宁娇滴滴唤了一声“姨娘”，又扯动朱明鹤的衣袖。

姜夫人与李夫人一起将柳姨娘摁到座上。

朱明鹤与张宜宁一齐跪下，向柳姨娘敬茶。

柳姨娘端茶盏的手都在不停颤动，但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观礼的张皙华为张宜宁觅得良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立在张皙华身侧的朱明霁专注地盯着张皙华的侧脸看，待张皙华察觉到后看向他时，他又将头偏转过去。

张皙华故意说道：“能娶得佳妇，将来儿女承欢膝下，也算人人艳羡的好福气。”

朱明霁顿觉失落，“二郎你也想娶妻生子么？”

张皙华颌首，“若能得金榜题名时，便是我洞房花烛夜。难道你不想娶妻生子？”

听到二郎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会有些难过呢？

朱明霁冷哼了一声，“你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

这日朱明霁在福王府的婚宴上喝了许多酒，喝醉后便歇在了福王府的客院中。

寝房中点了血犀香。

朱明霁做了第二个梦。

他见和张皙华面容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凤袍、头戴凤冠，与自己并肩而立在金銮殿前的廊下，接受文武百官朝贺。

那是他册封的第二位皇后，闺名张婉宁，也是他在襄王府做世子期间的小青梅。

他自小唤她“宁宁”。

宁宁父母早逝，被永嘉侯爵府张家大奶奶收为养女。

宁宁虽天生不足，有心疾和哮喘之症，体弱多病，但从不自怨自艾，活得就像一个小太阳。

宁宁在张氏家学读书时，旁的小娘子欺负她，她撸起袖子便与人干架，起初因为身体瘦弱打不赢那些欺负她的小娘子，后来打架打多了便摸到了窍门，十岁便打遍太平府无敌手。

他就喜欢她这样泼辣直爽的性子。

宁宁看着是个病秧子，实际是个谁也惹不起的小辣椒，他常常为她的英姿倾倒，更爱听她说那些有趣的俏皮话，故待她及笄后，他便求娶她做了自己的妻。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闲时，他操琴，她舞剑。

这世上恐怕再无如他和宁宁这般合拍的少年夫妻。

他以为和自己的宁宁能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却因弘德帝的驾崩产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他登基为帝那一日，弘德帝的生母章太后与内阁那些老先生逼他册立章太后同胞妹妹的长女程氏为皇后。

而他的结发妻子、他的宁宁被拘在慈宁宫中。

听着宁宁的婢女青雀向自己哭诉宁宁在慈宁宫中心疾发作却无法求医问药，他终是妥协了，在那纸册立程氏为皇后的诏书上落了印。

保全宁宁的性命要紧。

而他与章太后、与章太后把持的内阁的斗争，自此正式拉开了序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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