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短篇文 第13章 第 13 章

归溟三岁那年，忘川河畔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披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拄着根桃木杖，站在奈何桥头望着彼岸花出神。颜蘅正帮三七晾晒新采的草药，见归溟颠颠地跑过去，小手扯着道袍下摆，脆生生喊：“道长，要喝汤吗？”

老道转过身，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盯着归溟眉心的花纹看了半晌，突然长叹一声：“果然是你。”

三七走过来将归溟护在身后：“道长认识小儿？”

“二十年前，贫道曾为赤城巫女算过一卦。”老道摸了摸胡须，“卦象说‘魔心归处，生门在子’，今日总算见着应验了。”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巫女托我转交的，说等孩子能叫‘娘亲’时，便给他。”

归溟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玉佩，正好能和他长命锁上的缺口拼合。拼合的瞬间，玉佩突然放出柔光，一段记忆涌入归溟脑海——那是初代巫女的声音，温柔又坚定：“我的爱人，轮回路上，莫忘归期。”

归溟突然抱住颜蘅的脖子，把脸埋在她颈窝：“娘亲，我记起来了。”

自那以后，归溟眉心的花纹彻底稳定成金红交织的模样。他开始跟着老孟婆学习冥府的规矩，也跟着颜蘅熬汤，小手搅动汤勺时，总能让汤里多几分安抚亡魂的暖意。

有次，一个抱着婴孩的女鬼不肯喝汤，说要记着仇家的模样。归溟捧着碗汤走过去，奶声奶气地说：“阿姨，喝汤不是忘，是放下呀。”他小手在汤面上划了个圈，汤里竟浮现出女鬼阳间的家——她的仇家早已病逝，而她的孩子被好心人收养，正健康长大。

女鬼看着汤里的画面，眼泪簌簌落下，接过汤一饮而尽。

颜蘅站在桥头看着，忽然明白老孟婆说的“包容”是什么意思。归溟的力量从不是简单的吞噬，而是让那些执念找到出口，让善恶都能归于平和。

又是十年过去，归溟长成了半大少年，银发金瞳，眉心的曼珠沙华愈发鲜艳。他已经能独当一面，时常代替三七守在奈何桥头，偶尔还会跟着十殿阎罗处理些棘手的怨灵。

秦广王对他的态度早已转变，逢年过节总让人送来些稀罕的玩物，上次竟给了柄能劈开阴云的银剑，说是“给小友防身”。

这日恰逢忘川彼岸花全面盛开，红的像火，金的似霞。归溟站在花海中央，望着远处重建的赤城宫殿，忽然回头对颜蘅和三七笑：“爹娘，我想去赤城看看。”

三七摸了摸他的头：“去吧，记得回来喝汤。”

颜蘅递给她一个食盒，里面是刚熬好的汤：“路上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归溟接过食盒，转身踏入花海。他的身影渐渐融入漫天花叶中，眉心的花纹与周围的彼岸花交相辉映，仿佛他本就是这冥府最自然的一部分。

风吹过忘川，带来彼岸花香，也带来归溟远远传来的声音：“我会回来的！”

颜蘅靠在三七肩头，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花海尽头，忽然觉得，所谓轮回，所谓三界，或许从来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守护。

就像这汤，这花，这渐渐长大的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着暖意，守着安宁，便已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