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 第90章 殇情篇 第八十七章

“你来了。”

夜风拂过亭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文络影几乎是在感觉到那股熟悉气息的瞬间，便从石凳上起身，提着裙摆跑了过去：“怎么样？我听忖度说，昨晚你受伤了。”

子不识还没来得及开口，文络影已经绕到他身前：“我看看。”

他无奈地笑了笑，衣袍被她轻轻拉开，露出左胸的衣襟。伤口的位置，那道伤痕已经愈合。

“没事了，”子不识道，“多谢你上次给予我的盈曦之力，所以伤口才能及时愈合。”

确认伤口真的消失，文络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上前一步，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子不识胸口的肌肤。

“多谢了。”她抬起头，道，“也多谢你……帮助忖度。”

“举手之劳。”子不识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他只是被怨气趁虚而入了，况且，他曾经也是我兄弟，我帮忙是应该的。”

两人并肩靠在亭柱上，子不识指尖轻点，一道结界将他们与外界隔绝开来，亭外的风声虫鸣瞬间变得遥远，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和心跳。

“忖度昨天……除了失控的时候，没有对你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吧？”文络影还是忍不住问道。

“放心，”子不识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他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一整个刀子嘴豆腐心，我相信他心里是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他一直对我很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起初，我只当他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可渐渐地，我发觉那份关心早已越过了界限。他看我的眼神，他为我做的那些小事，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当我与你在一起时，他会生气，会冷言冷语；可当你离开，他又会偷偷过来，旁敲侧击地提醒我，让我提防着你。”

“他呀，”子不识将她揽得更近了些，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底，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从来都不会轻易表达出来。不过，我现在都是你的人了，所以你和忖度之间……”

“怎么，还吃你哥的醋啊？”文络影被他逗乐了，反手攥紧他的手，轻轻掐了他一下。

“那倒没有。”子不识失笑。对于叶忖度，他现在很放心，毕竟昨夜那场摊牌，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好啦，我知道了，会和他保持距离，请子宗主放心啦。”文络影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过你那边……是不是也该……”

“放心，”子不识立刻会意，配合着说，“我也会和秋毫保持距离的。”

文络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闹过后，两人终于谈到了今晚的关键。

“当初在墨沅禁区遇到盈曦神使赤阳的时候，”子不识道，“她特意叮嘱过我，希望你在突破境界圆满之后，去鬼渊找她，她想见见你。”

“让我去……冥玄宗？”文络影的心猛地一跳，“我……我可以去冥玄宗吗？”那里是冥玄宗的地盘，是玄青之力的根源，她一个盈光宗的弟子，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

子不识知道她的顾虑，便承诺道：“我们先将境界突破了再考虑。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光明正大、安安全全地将你送入冥玄宗。”

“嗯！”文络影重重地点头，“你放心，进了冥玄宗，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说过，冥玄宗一切靠实力说话，如果我也能达到你这般的级别，就也有资格像你拜访盈光宗一样，自由出入冥玄宗了。”

“好。”子不识道，“我来助你修炼。”

话音刚落，他拉住她的手，心念一动。文络影只觉得眼前景象瞬间扭曲变幻，仿佛坠入一片星河。下一秒，她已置身于异空间之中。

“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文络影震惊地环顾四周，脚下是流转的光影，头顶是璀璨的星云，无边无际，深邃而壮丽，“如此浩瀚，不愧是你。”

她细细感受着这空间中的气息，发现这里不仅充盈着浓郁的玄青之力，还储存着盈曦之力。最奇异的是，那本该对她充满敌意的玄青之力，此刻却温顺地环绕着她。

“好神奇啊！”

“这里的所有力量都由我们二人共享，所以不会对我们任何一方有伤害，”子不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以尽情地调动这些力量来辅助自己修炼，我会护着你。”

“好！”文络影跃跃欲试。她伸出手，玄青之力便汇聚而来，在她面前幻化出一柄漆黑的鬼刃，正是子不识的招式。

子不识则在一旁专注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及时给予指点。

文络影从普通的鬼刃开始，一步步尝试着幻化出更强力的招式。当“鬼食”出现时，她明显感到了吃力，但在子不识的提点下，她稳住心神，成功防御并反击。最后，她鼓起勇气，幻化出那招威力最强的“末日之灭”。毁灭性的力量在空间中轰然炸开，却又在触碰到她之前被一股力量化解。一轮轮的防御与反击，文络影的实力也在提升。

不仅如此，这些力量还可以任由她随心所欲地调节强度和级别，既能让她感受到真实的战斗压力，又能完美地保证她的安全。

“你的法器，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子不识说着，几卷乐谱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文络影很惊讶，心中一酸，“你……”

“忙完宗门内的事务后，我用空余时间就准备了一些。”子不识解释道，“根据雀翎扇的寒冰属性，我结合了秋毫的火焰法术中的爆发原理，为你反推出了一套强化冰力极致的秘籍；根据琉璃百褶琴和衔玉琵琶的音乐属性，我也厚着脸皮向冥玄宗内最负盛名的乐师请教，为你谱写了一些新的乐谱，希望能对你的创作有用。”

文络影听着，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她飞奔过去，紧紧地拥抱住子不识，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多谢。”

于是，根据子不识量身定制的秘籍，文络影又分别变幻出四件法器，开始了针对自身属性的强化修炼。

两人不知在这意识空间里待了多久，直到子不识觉得外界夜色已深，才柔声让文络影先回去休息。

“我们明晚……还会见吗？”文络影一脸期待地问道，但话一出口，又想到他每一次前来都充满危机，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贪心。

“每个你想见我的晚上，我都会准时出现。”没想到，子不识竟如此应允。

“嗯！”文络影破涕为笑，“我会找机会在城门为你留出一条隐秘通道的，这样你来往就会方便许多。”

“好，有劳了。”子不识一脸甜蜜的笑意，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几下她的发顶，“那我们明晚见？”

“好！”

子不识转身，化作黑影离去。

“明晚再见！”文络影还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直到那道气息彻底消失在文府的夜空中，她才安心离去。

第二天，按照自己的承诺，文络影果然在盈光宗的每一道城门角落，留下了子不识的专属通道。通道周围覆盖着只有她和子不识能够看见的法术结界。

处理完这一切，文络影便开始雷厉风行地处理文府内的事务，她必须加快速度，绝不能耽误晚上的修炼。

而另一边的子不识也一样。虽然昨夜回到宗门已近黎明，可他依旧天不亮就起身处理子府的繁杂事务。

于是，两个身处不同阵营、为各自宗门操劳的年轻人，在白日里是宗主，当夜幕降临时，又都怀着同样的期待，奔赴那方小小的亭子。

两人虽然身心俱疲，但只要一看见对方的身影，所有的疲惫便瞬间烟消云散。

在简单的问候之后，他们便一同进入意识空间。文络影在子不识的保驾护航下，心无旁骛地修炼。

直到夜半三更，两人才在恋恋不舍中告别。

***

如此反反复复，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子不识和文络影过着白天各自为政、夜晚鹊桥相会的日子。

不知不觉，三年光阴倏忽而过。

在子不识的悉心指导下，文络影的实力终于突破了圆满之境。

突破的那一夜，子不识比她本人还要高兴。有了这份实力，他们终于可以结束这段辛苦又甜蜜的地下恋情了。

“不识，我有个想法。”文络影让子不识靠近些，然后将一个大胆的计划悄悄告诉了他。

子不识听完，整个人都震惊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主动大胆的女子，暗道：她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有魄力了？是跟我待在一块儿久了，被我带坏了吗？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委屈你。”文络影的眼神无比坚定。这三年来，她看着他为了自己一次次冒险，心疼不已。如今，她终于有了与他并肩而立的实力，她要为他，也为他们的未来，拼搏一把。

“不！”子不识却回过神来，按住了她的肩膀，“保险起见，还是我伪装一下吧。我知道你想为我证明什么，但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怎样都可以。”

“好！我听你的。”她点了点头，只是心中难免有些许遗憾。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永远都将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

第二天，当文勋智和叶忖度见识到文络影的突破后，果然震惊。

文络影站在演武场中央，从容强大的气场，与三年前那个深陷瓶颈的少女判若两人。

“络影，你是怎么突然就……”叶忖度率先开口。短短三年，这种飞跃式的进步，放眼整个修行界，也只有当年惊才绝艳的子不识，才能达到了。

“父亲，女儿三年来的突破之所以如此飞速，是因为得到了一位贵人相助。”文络影收了功法，走到文勋智面前，说道。

“哦？”文勋智的眉毛高高挑起，“是哪位贵人，竟有如此手段，能助你破境？可否引荐给爹爹我，让我也讨教一番？”他也迫切渴望恢复全部法力，任何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过。

而一旁的叶忖度，心中咯噔一下，一个让他不安的名字呼之欲出。

“父亲，这位贵人，他……”文络影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叶忖度急切地打断了。

“先宗主大人，”叶忖度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文络影身前，“文宗主口中的贵人，我也并未见过。人心险恶，此人如此神通，来路不明，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才刻意接近文宗主。”

文络影立刻向叶忖度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转向文勋智，道：“女儿之所以不立刻告诉爹爹和忖度哥哥，也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我本以为，看到我有如此巨大的突破，你们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可叶忖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分明是想用“惊喜”作掩护，将那个人的身份彻底掩盖过去。

只是当着文勋智的面，他不好直接揭穿，只能另想办法。

“先宗主大人，不妨先让我陪文宗主去探查一番。若是那位贵人真的品行无碍，再请他来文府做客不迟？”

“忖度说的也有道理啊，”文勋智本就多疑，此刻又被叶忖度点醒，“络影，你涉世未深，可千万别被花言巧语蒙骗了去。”

“父亲！”文络影气愤道，“如今我的实力已突破圆满之境，已有能力保护好文府，保护好整个盈光宗！我绝不会让心怀恶意之人伤害到大家。况且，那人若真有歹心，又何必耗费三年心血助我修炼到如此境界？”

“络影，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叶忖度看着她，眼神似乎是在恳求：络影，就听哥哥一次，不要冒险把子不识带进盈光宗！

可文络影没有退缩。这三年的朝夕相处，让她对子不识的信任坚如磐石。

“父亲，那位贵人……也希望能够见到您和娘亲一面。”她抛出了杀手锏。

“哦？真的吗？”文勋智的眼睛里再次冒出精光。他看了一眼面露忧色的叶忖度，又权衡了片刻，终于说道：“络影说的也不无道理。届时我们这么多人在场，量他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

叶忖度知道，自己再无反驳的余地。

“多谢爹爹成全！”文络影心中狂喜，立刻按照计划的下一步，开始了她最大胆的请求。“爹爹，其实在修炼过程中，女儿已经和他，和他……”

她的目光扫向叶忖度，只见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你真的要把这件事也说出来吗？”叶忖度用眼神疯狂地提醒着她，“先宗主绝不可能答应的！算是哥哥求你了，别说下去了！”

“忖度哥哥，”文络影也用眼神回复道，“不识已经为我委屈了三年，我们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了。”

所有的劝阻都变得无力，叶忖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络影，将那份隐蔽的爱意，**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父亲，”文络影鼓足全身的勇气，，“我和那位贵人……在修炼时已经互通心意，所以，我今日才会来请求您，让他进文府，正式拜见您和娘亲。”

说完，她便羞涩地低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袖，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怎么办？或许忖度哥哥说的是对的，我这样冒然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妥……可……不管了！不识都能为我勇敢到这般地步，我为何不能为他冒险一次呢？

“好！就让他来见我和你娘吧。”

文络影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您刚才说的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又问了一遍。

“我同意了，”文勋智道，“带那小子来见我吧。能让堂堂盈光宗第一宗主倾心于他，就一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爹爹……相信影儿的眼光。”

“爹爹……”文络影的眼眶瞬间红了。仿佛一直以来横亘在父女之间的所有误会隔阂，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好了，好了，定个时间吧，爹爹和你娘亲一定会好好招待他的。”文勋智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多谢爹爹！”文络影声音里带着喜悦的哭腔。

***

而一旁的叶忖度，却像是坠入了冰窟。

他一言不发，一把攥住文络影的手腕，将她带到了后院的僻静角落。他挥手设下结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络影，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他愤愤然，“那人可是子不识！是冥玄宗的宗主，是我们的死敌！他曾在文府试图刺杀你父亲，你怎能将他引狼入室？”

“三年前刺杀一事背后的真相，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文络影挣开他的手，冷冷地反问。

“我……那小子是跟我说了。”叶忖度一时语塞。

“所以呢？”

“可光凭这一点，你也不该就这么轻易地喜欢上他吧？”叶忖度还是无法接受。

“我喜欢他的理由，不止这一点。从前，一直都是他保护着我……”

“我也可以保护好你！”叶忖度终于失态地嘶吼出声。

“你先听我说完，忖度！”文络影也被他的反应激怒了，喝道。

叶忖度瞬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心头一阵刺痛。

“不识的实力你也清楚，他有能力保护我，而我如今，也有能力保护好他！”文络影道，“忖度，你明白吗？不识是真正能读懂我的人。我喜欢冒险，可你却和我父亲一样，用所谓的关心，将我像金丝雀般关押在这盈光城里！而不识，他是自由的，也能给我自由，不顾一切地给我自由！”

她越说越激动，三年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我对他的喜欢，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就算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可既然他都不在意，我又有什么资格在意？”

“三年过去了，谁能如他这般坚持、这般勇敢三年？你可以吗？”

说完，文络影挥手破除结界，转身离去，没有留恋。

叶忖度愣在原地，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文络影用如此冷酷的话语对自己。

从前，他是她最亲爱的“忖度哥哥”；如今，在她通往幸福的路上，自己竟成了最大的绊脚石吗？

是曾经她一次次的亲近，让他误以为那是爱；是他从始至终的一厢情愿，将兄妹之情误解成了爱情。

对不起，络影……

独自在院中站了许久，冷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湿意。叶忖度终于清醒过来。

可就算清醒，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悬崖。

如果他们还是无法直面现实，试图用一场幼稚的伪装来瞒天过海，那就不能怪他无情，帮忙揭穿这残酷的真相了。

“络影，如此过后，他子不识还会选择留在你身边，陪你冒险吗？”

“我不相信，子不识真的能够撇下杀父之仇，心平气和地，陪着你在文勋智面前，演完这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