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宗主。”
议事堂内,文络影与叶忖度依约而至。二人此来,正是为商议剿匪大计。
“快,快请坐。”田宗主闻声,忙不迭地从主位上起身。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亲自上前为二人挪动木椅,又高声唤人奉上茶水,近乎讨好。
文络影与叶忖度见此情状,心中厌恶更甚。文络影只是淡淡一瞥,并未落座。
“田宗主,客套便免了,还是直入正题吧。”她声音无波。
“好,好,全凭二位做主。”田宗主讪讪地收回手,也坐下。他觑着二人阴沉如水的脸色,心中愈发惶恐,“不知二位……可是查明了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探问。
“田宗主难道心中没数吗?”文络影不答反问。
“这……二位此言何意呀?”田宗主额角已渗出细汗。
“你做了什么,才致宗门内匪患四起,民不聊生,自己心中当真没有一杆秤吗?”叶忖度一语道破其伪装。
田宗主脸色煞白,知道自己再难隐瞒,长叹一声,索性摊牌:“既然二位已洞悉一切,田某也不再辩白。可如今大敌当前,我等理应同仇敌忾,为何二位却只针对田某一人?”
“好,”叶忖度眸光一凛,“先平山匪,再与你清算旧账。这笔账,跑不了。”
“那,我便说说明日的计划。”文络影接过话头,一幅简易的舆图便在空中浮现。
一番计议,田宗主唯唯诺诺,表示愿倾全宗之力配合。作战计划就此定下,田宗主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传令下去,告知所有明日出征的弟子。
夜色渐深,诸事已毕,文络影与叶忖度各自回房歇息。
***
翌日清晨,文络影推门而出,只见叶忖度早已站在庭前,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有淡淡光华流转。
“昨夜没睡吗?”文络影走上前去,轻声问道。
“没有,都用来修行了。”叶忖度回过身,舒展筋骨。
“未免也太过刻苦了。”文络影想起自己昨夜不过修炼了半个时辰便觉困顿,不禁有些赧然,“看来我也该加把劲了。”
“修行应当张弛有度,不必过急。盈光宗,还有我呢。”叶忖度温言道。
二人并肩行至宗门演武场,只见一队人马早已整装待发。田宗主也换上了一身银亮铠甲,站在队前,神情肃穆。
“倒算他识相,没有连夜遁走。”文络影侧首,对叶忖度低语。
“他又能逃往何处去?”
二人走到田宗主面前,文络影故作赞许:“田宗主真是勤勉,竟起得如此之早。”
田宗主闻言,忙躬身道:“为宗门效力,不敢有丝毫懈怠。二位大人……可曾用过早膳?”
“不必了,”叶忖度淡然道,“我文府有门修行法门,可将自身法力化为食物,既可充饥,又不损法力,便于随时应战。”
“贵宗门的奇术,当真令人叹服。”田宗主只得干笑着附和。
于是,在文络影与叶忖度的带领下,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着山林进发。
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林间薄雾尚未散尽,视野却已足够明亮。
行约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昨夜交战之地。文络影一声令下,田宗主立刻派出数名精锐弟子前去探查。片刻后,弟子回报,四周并无山匪踪迹。
文络影遂下令全军深入。叶忖度指尖轻点,一道光幕便将众人笼罩其中,以防敌军偷袭。
众人依着田宗主昨日探明的路线,在密林中穿行。又过两炷香的功夫,一座山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果然,整座山寨都被一道浑厚的结界包裹,隐隐泛着幽光。
***
“今日之行,未免太过顺利了。”文络影隐隐不安。
“小心有诈。”田宗主在一旁提醒道。
“我已经感应到那强者的气息了。”叶忖度目光投向山寨深处,“其修为,确实不容小觑。”
“这结界……二位可有破解之法?”田宗主卑微地问道。
“需费些功夫。”文络影凝神细观,此结界显然已存在多年,法力积蓄深厚,非一时半刻能攻破。
“试试这个。”叶忖度说着,并指如剑,向结界遥遥一指,一缕精纯的法力注入其中。那坚不可摧的结界竟泛起了涟漪,随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是……那些山匪修炼者的盈曦之力?你昨夜……”文络影讶然。
“顺手收集了一些,放心,那些人并无大碍。”叶忖度解释道。
“看来你的‘永昼’已初窥门径了。”文络影赞许道。
“总算不负昨夜一番苦功。”叶忖度微微一笑,“缺口已够大了,我们进去吧。”
说罢,他率先领着士兵涌入缺口。文络影紧随其后。
众人尽数进入寨中,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一个人影也没有?”田宗主看着眼前空旷荒凉的景象,“莫非是空城计?来人,去四周搜查!”
“慢着。”文络影抬手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士兵。她闭上双眸,意念瞬间笼罩了整个山寨。
“你的神识探查范围,又精进了不少。”叶忖度在一旁感叹。
“也算是不负昨夜的苦功。”文络影睁开眼,将叶忖度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周围并无山匪,那强者的气息,应该就汇聚在山顶。”
“那就上山。”叶忖度再次下令。
上山的路崎岖难行,怪石嶙峋。田宗主不敢怠慢,双手掐诀,只见他所过之处,凹凸不平的山路竟变得平整如镜。
“这道法术颇为耗神,我们速战速决。”田宗主脸色微白,催促道。
众人趁此良机,加快脚步。然而,行至半山腰,林中忽有杀气四起,数十名山匪从暗处窜出。
“终于来了!”文络影一声清叱,令士兵们合围擒拿。她召唤一道拔地而起的光柱,截断了山匪的退路,强大的威压令他们行动迟缓。
可这些山匪显然是精锐,他们熟悉地形,在崎岖山路翻腾跳跃,毫无惧色。反倒是那些士兵,一离开田宗主铺平的道路,便步履维艰,纷纷失足,或跌倒在地,或滚下山坡。
田宗主见状,急忙施法,以土墙藤蔓接住下坠的士兵。
“退后!”文络影让士兵们撤回安全地带。随即,她周身寒气迸发,一片晶莹的寒冰领域瞬间展开,将那些在山路上灵活窜动的山匪尽数冻结。
“多谢文大小姐援手。”田宗主将救下的士兵安顿好,立刻借着文络影冰封之势,指挥人手将那些动弹不得的山匪一一擒获。
“你们几个,将他们押送下山,与留守弟子汇合。”叶忖度指挥若定。
文络影收了寒冰领域,众人继续向山顶进发。一路清剿零星抵抗的山匪,终于登上了峰顶。
只见山顶之上,早已列阵以待,数十名山匪杀气腾腾。文络影再度展开寒冰领域,雀翎扇轻摇,漫天冰晶呼啸而去。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刺目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挡住了冰晶的攻势。
光柱散去,一名气息雄浑的强者现出身形,他手持一杆墨色棍棒,修为竟已接近境界圆满。他一声怒喝,棍棒挥舞,带起万钧之势,直扑文络影二人。其余山匪也随之蜂拥而上。
文络影与叶忖度背靠而立,一个冰封万里,一个光华流转,配合得天衣无缝,不仅将山匪尽数制约,更将那强者的狂猛攻击悉数化解。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青玉!”田宗主厉声质问,“你身为宗门长老,修为至此,难道也要罔顾宗门法规,与这等山匪为伍,为祸乡里吗?我本以为你对我忠心耿耿,未曾想……”
“田绎!”那被称为青玉的强者怒目而视,“你早已不配为宗主!我青玉此生,只为守护这方百姓!纵使你请来高人助阵,今日我也要与你一战到底!”
话音未落,他再度发起狂攻。
文络影欲将其制服,寒冰领域威力骤增,冰层蔓延,试图将其彻底困住。但青玉毕竟非同凡响,他在光滑的冰面上竟如履平地,借力滑行,手中棍棒携着破风之声,猛然撞向文络影。
就在此时,叶忖度动了。他身后一轮煌煌大日虚影一闪而逝,正是“永昼”第一式。无尽光芒瞬间爆发,将青玉整个人吞噬。
“这是什么妖法!我的眼睛!”青玉在光芒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双目被刺得无法睁开。
文络影趁机以极致的寒气侵入,将青玉连人带棍,冻成了一座晶莹的冰雕。
叶忖度也没闲着,双手结印,层层叠叠的金色光网从天而降,将那巨大的冰雕捆了个结结实实。
“青玉长老,还是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文络影缓步走到冰雕前,声音清冷。
冰雕之中,青玉面目狰狞,牙关紧咬,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他连同所有被俘的山匪,尽数押解下山。
***
另一边,墨沅禁域。
子不识拉着俞秋毫,在空旷寂寥的殿宇里疾奔。最终,他拉着俞秋毫躲入一处隐秘的壁龛,屏息凝神。
“不识,我们就藏在这里吗?”俞秋毫将声音压得极低。
“别急,这也在我的计划之内。”子不识回道,满是自信。
“如何不急?若这次输给那具行尸,你我就要永远困在这座宫殿了。”
“放心,此局,我们赢定了。”子不识的语气斩钉截铁。
俞秋毫无奈,只得将信将疑,将身家性命暂且押在子不识的计划上。
两人蜷缩在狭小的壁龛之中,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滞。一炷香的时光悄然流逝,暮傀却迟迟未现。
“那行尸来去无踪,神出鬼没,我们……难道早就被其窥破了?”俞秋毫心头一紧,忍不住回头望去,背后空空如也,并无鬼爪探出。
“安放,它寻不到此处。”子不识的肯定,如同一颗定心丸。
“也罢……”俞秋毫虽心有不安,但至今未嗅到那行尸的腐朽气息。
于是,两人又在这方寸之地,熬过了又一炷香。
“不识,不得不承认,你的计策,确实有几分道理。”俞秋毫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许。
“再过一炷香,我们就赢了。”子不识提醒道。
两人一动不动地蜷伏着。四肢早已酸麻不堪,但为了最终的胜利,他们依旧咬牙坚持。
时间如沙漏般缓缓流淌,每一息都充满了煎熬。终于,当最后一缕时间的刻度走完,二人心中同时一松。
赢了。
俞秋毫心中狂喜,激动地一跃而起,谁知双腿早已麻木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重重摔回地面。
“我的腿……麻了,好难受。”俞秋毫揉着发麻的双腿,苦着脸道,“等等,我的手臂……也麻了。”
“我也一样。”子不识扶住他,自己也是一阵酥麻感传遍四肢,“先在这里歇息片刻,缓缓。”
二人相互搀扶,靠着墙壁,缓缓踱步,任由那针刺般的麻感在体内慢慢消散。直到四肢恢复了知觉,才挪出了那狭小空间。
“暮傀,你在何哪里?”俞秋毫壮着胆子,朝着空旷的大殿喊道。
“终于寻到你们了。”暮傀的身影在阴影中缓缓浮现,困惑道,“你们究竟藏在哪里了?我竟然寻不到。”
“一个你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子不识扬了扬下巴,指向方才藏身的壁龛。
“那处……竟被你们发现了?”暮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神色,随即化为一声叹息,“罢了,是你们赢了。”
望着暮傀黯然的神色,子不识心中微动,主动上前安慰道:“放心,我们定会回来。届时,必会设法将你救出此地。”
“一言为定。”“出去”二字如一道惊雷,点亮了暮傀空洞的眼眸,“此物,你们带走,或许对你们有用。”
暮傀枯瘦的手一翻,一件古朴的法器凭空出现,递到了子不识手中。
“这是我的本命法器,可帮助你们离开这里。”暮傀解释道,“不过……只有一次试用机会。”
言罢,他身形一转,缓缓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缥缈的嘱托,在空殿中回荡:“我在此……等你们归来。”
子不识微微一笑,与俞秋毫对视一眼,道:“走吧!”
“走!”
子不识催动法器,二人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然来到宫殿之外,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
***
“终于……又呼吸到这自由的空气了。”俞秋毫长舒一口气,“对了,不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如何寻得那处地方的?为何说暮傀无法抵达?”
“暮傀能凭空显隐,全赖那件法器之力。你未曾察觉吗?他将法器交予我后,便再未瞬移,而是步行远去的。”子不识条分缕析道,“至于那处壁龛,是在第一轮寻觅他时偶然发现的。宫殿那一层,唯有那壁龛与那间厢房,没有暮傀的气息。我便断定,那处是其禁制所在,所以拉你藏身在那。至于他为何无法抵达,我便不得而知了。”
“原来如此……看来他在这宫殿内的行动,终究还是有所制约的。”俞秋毫闻言,对暮傀生出几分怜悯。
“走吧,这悬崖尚未走到尽头。”子不识抬眼望向远方,“况且,紫夜已等候多日,我们不能再耽搁了。”
“好吧。”
二人相视一眼,继续沿着悬崖边缘,向着未知的深处走去。
***
又不知行了几个时辰,一轮皎月悬于夜幕,昭示着又一个夜晚的降临。
二人稍作歇息,便再度启程。行至一处,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未曾想这悬崖之下,竟还有断崖深渊。”俞秋毫望着眼前深不见底的裂谷,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这道深渊倒也算友善,至少给我们留了下去的路。”子不识指着深渊一侧盘旋而下的石阶,那石阶如一条巨蟒,蜿蜒着没入黑暗,“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要寻之物,便在这深渊之下。怎么样?还下去吗?”
“你总算知道要顾及我的感受。”俞秋毫欣慰一笑,可下一瞬,便见子不识已俏立于石阶之上,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我哪里还有的选?等等我!”
俞秋毫连忙提气,追随着子不识的脚步,踏上了那通往未知的石阶。
***
深渊之下,别有洞天。空间异常开阔,四周的玄青之力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在此处修行,想必事半功倍。
“不识,我点灯了。”周遭光线愈发昏暗,俞秋毫说道。
“点吧。”子不识随口应道。
俞秋毫指尖一撮,一簇橘红色的火焰凭空燃起,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此地景色倒也不错,你看那岩壁上的彩色晶石。”俞秋毫指着那些在火光下闪烁着迷离光彩的石头。
“确实。”子不识的目光也被那些晶石吸引,“但晶石再美,也不及看清脚下的路来得要紧。”
“放心,我留心着呢。”俞秋毫自信满满,话音未落,现实便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脚下不知被何物一绊,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一屁股滑倒在地,顺着一截斜坡便要滑下去。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子不识心头一跳。
所幸俞秋毫反应不慢,及时稳住了身形,才没有滚下去。
“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小心脚下吗?”子不识又惊又怒,厉声问道。
“一时失察,莫气,莫气。”俞秋毫狼狈地爬起,揉着生疼的臀部,讪讪地解释。
“当心些,别滚到我身上来。”子不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俞秋毫连声保证。
二人继续下行,不知又过了多久,那无尽的石阶还是没有看到尽头。
***
“到底还有多远啊?”俞秋毫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疲惫,“这石阶一望无际,我们……不会又陷入了什么循环往复的无尽法阵吧?”提及法阵,俞秋毫心中便升起一股阴影。
“放心,这里并无法阵气息,不过是路途漫长罢了。”子不识一如既往地泼着冷水。
“好吧。”俞秋毫叹了口气,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
两人又不知走了多久,子不识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法阵波动。俞秋毫也有所感,心中一阵狂喜,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无尽的阶梯了。
子不识取出紫夜的羽毛,一把拉住俞秋毫的手,正想借羽毛之力穿过法阵,却忽闻一阵轰然巨响自头顶传来。
二人惊愕回头,只见他们身后走过的石阶,竟正在一寸寸地崩塌、消失。那轰鸣之声,正是源于此。而那崩塌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要蔓延至他们脚下。
“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子不识急忙挥动羽毛,羽毛却毫无反应,这熟悉的一幕,瞬间将他拉回了宫殿中的绝望回忆。
“羽毛……又失灵了?”俞秋毫也慌了神,脸色煞白。
“先逃!再不跑就没命了!”子不识高声呼喊,拉着俞秋毫,不顾一切地顺着下方的石阶狂奔而去。
于是,一场“追逐赛”,便惊心动魄地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