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小姐,叶公子,士兵已经整装待发,但凭二位命令,即刻便可启程。”
“启程。”文络影道。
一声令下,士兵们便紧紧追随在文络影与叶忖度的马车之后,没入幽深的林海。
时近薄暮,残阳的余晖被层叠的枝叶筛得粉碎,林中光线愈发昏沉。众人皆催动盈曦之力,照亮了前路。
行至之前遭遇山匪的险地,文络影再度下令:“敛息。”
霎时间,光华尽敛,四周重归暮色与阴影的笼罩,唯有风过林梢的沙沙声,平添几分肃杀。
文络影与叶忖度自马车上一跃而下。二人细细搜寻,却未捕捉到那群山匪的丝毫气息。
“地上的霜痕已经消融殆尽了。”文络影俯身,指尖轻触微湿的泥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勘破我的寒冰领域,山匪之中,必有高人。”
“何方高人,竟能破解文大小姐的领域。”田宗主闻言,脸色微变,惊呼出声。
“田宗主不是要将功赎罪吗?”叶忖度话锋一转,“何不先行一步,为我等探个究竟?”
“这……”田宗主面露难色,但一想到减刑,终是心一横,咬牙答应道:“好!”
“我已在你周身布下护身咒,法力未及我者,无法伤你。”文络影将一道微光没入田宗主体内。
“多谢文大小姐!”有了这道护身符,田宗主胆气顿壮,立刻点了一队精锐兵士,朝着密林深处疾行而去。
文络影与叶忖度则命其余人马原地戒备,静候田宗主的消息。
日头沉入西山,月上中天,林间起了薄雾,却仍不见田宗主归来。
“莫不是出了意外?你我要不还是前去看看吧。”叶忖度担忧。
“再等等,或许是林中路径交错,迷失了方向。”文络影神色依旧淡然。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林中终于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田宗主连滚带爬地奔了回来,衣衫被荆棘划破数道口子,发髻散乱,脸上沾满泥泞,狼狈不堪。文络影与叶忖度对视一眼,皆忍俊不禁。
田宗主气喘吁吁地扑至二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我……我瞧见了山匪的巢穴,里头……里头人马着实不少。”
“好歹也是盈光宗一宗之主,如此失魂落魄。”文络影毫不留情地揶揄道。
“是……是属下无能,”田宗主强定心神,解释道,“那寨子中确有道强者气息,令属下心悸。”
“有多强?有我与叶公子在此,何惧之有?”文络影傲然道。
“那强者……其实力,在属下之上。”田宗主声音发颤,“方才探查,属下的行踪……怕是已被他们察觉了!”
“什么?”文络影与叶忖度脸色骤变,异口同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速速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是!”田宗主领命,仓皇而去。
“稍后,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强者’。”叶忖度沉声道。
“你且当心,依我推断,此人修为,恐已达境界圆满之境。”文络影叮嘱道,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众人不敢怠慢,迅速在林间布下陷阱与法阵,只待瓮中捉鳖。
未几,林中果然有了异动。
叶忖度与文络影立刻腾身而起,落于车顶,立于高处,扫视着幽暗的山林。
“这不过是探路的先锋罢了。”叶忖度望着林中几个鬼祟的身影,淡然道,“要先解决了他们吗?”
“自然!”文络影话音未落,一张由盈曦之力织就的光网破空而去,精准无误地将那几道身影笼罩其中。
“唔唔!”几声闷哼,被光网缚住的山匪尚未来得及呼救,便被法术封了口,被凌空拽回。
兵士们一拥而上,迅速将其捆缚结实。
“这些人是来探路的,久不归巢,匪众怕是要按捺不住了。”田宗主判断道。
“不错。”文络影抬手,指向远处林海,“又来了,这次声势不小。”
“全军出击。”田宗主振臂一呼。
文络影与叶忖度身形如电,掠至阵前,只见数十名山匪正借着林木掩护,飞速逼近。
“下手留情,匪众多为凡人,我们只需对付修炼者。”文络影清声吩咐。
“听见了吗?只擒不杀,切勿下重手!”叶忖度扬声喝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田宗主。
田宗主高声应诺,随即率兵士们迎了上去。
***
战事一触即发。
对方不过数十人,实力悬殊,顷刻间便被悉数擒获。文络影全程紧盯着己方士兵,唯恐他们失手伤人。
确认被俘的山匪皆安然无恙,文络影与叶忖度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势。果不其然,林中再起骚动,这一次的人数,明显多了许多。
兵士们擒拿的速度慢了下来。这些山匪对地形了如指掌,穿梭其间如履平地,加之其中不乏修炼者施法阻挠,一时竟有些胶着。
幸有田宗主坐镇,他的修为不俗,法术一出,轻易便破了山匪的术法,助力士兵们将敌手一一拿下。
文络影与叶忖度依旧立于高处,静观其变,不急于出手。
待到第三波攻势涌来,文络影才微微蹙眉:“这匪巢之中,竟藏了如此多的人马,可见此地宗门治理的混乱。”
“那‘强者’仍未现身,怕是还有后手。”叶忖度道,“你我且暂存法力,这些跳梁小丑,交由田绎处置便是。”
“嗯。”
二人终是决定按兵不动。
田宗主实力确是不弱,面对数名修炼者的围攻,依旧游刃有余,将他们一一缉拿。
不知不觉,田宗主已率兵士鏖战数轮,可林中的山匪却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兵士们渐感疲惫,攻势渐缓。
见状,文络影与叶忖度不再旁观,双双掠入战局。二人身法飘逸,在林间辗转腾挪,出手精准,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却又恰到好处,只擒不杀。
***
有了文络影与叶忖度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田宗主与兵士们的压力骤减,擒拿速度再度提升。
“该是尾声了。”田宗主望着营中已被押解的数百名山匪,遂命一队兵士,先行将他们押送回宗门。
“我随行监押。”叶忖度终究不放心田宗主,决定亲自押送。
“叶公子当真如此信不过在下?”田宗主苦笑道。
叶忖度未置可否,只命他留下,自去便是。
田宗主无奈,只得留在林中,继续清剿。
叶忖度临行前,再三叮嘱文络影务必小心。
***
大部队离去后,林中尚有残匪。文络影指挥着剩余士兵继续围剿。只是山匪数量之多,远超想象。既要尽数拿下,又不能伤其性命,着实难以掌控。饶是文络影,也渐感吃力。
夜色已深,密林之中,光影交错,危机四伏。文络影与田宗主联手再擒一波后,见士兵们已是筋疲力尽,便当机立断,下令暂且收兵,待明日再来清扫匪巢。
于是,二人率领着疲惫的兵士,连夜将俘虏押解回宗门。
***
与此同时,墨沅禁域的悬崖之下。
子不识背着体力耗尽的俞秋毫,在崎岖的地面上亡命飞奔。身后,是密密麻麻涌来的虫群,发出的“沙沙”声令人头皮发麻。
“不识……我……我快不行了……”俞秋毫伏在子不识背上,气息微弱。
子不识不言,只是将背上的俞秋毫托得更稳,足下生风,速度又快了几分。
二人奔逃间,竟误入一处绝地,前后皆是嶙峋的岩壁,再无退路。
子不识将俞秋毫轻轻放下,二人各自祭出法器,背靠着背,准备死战。
眼见虫潮如乌云压境,俞秋毫率先催动法术,一片炽热的烈焰呼啸而出,试图将虫群焚为灰烬。
然而,火光过后,虫群竟毫发无损,依旧悍不畏死地涌来。
“怎么办?不识,它们不怕火!”俞秋毫见状,心神大乱。
“退后。”子不识沉喝一声,手中显星宙光芒大作。第一式“裂缝”与第二式“暗影”接连施展,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疯狂吞噬着虫群,无数暗影利刃随之呼啸而出,将虫子劈成两段。
“还是你厉害!”俞秋毫见状,心中稍定,躲在子不识身后赞道。
“还没结束呢。”
裂缝因吞噬了过多虫子,开始不稳,缓缓闭合。而子不识连续挥动沉重的显星宙,手臂已是酸麻不堪,渐渐不支。
俞秋毫立刻上前接替,祭出法器“猎影”,配合着自己的鬼刃,勉力抵挡着虫潮的攻势。
子不识趁机退后,调息恢复体力。
二人就这样交替抵挡,不知过了多久,虫潮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识,得想办法突围!”俞秋毫一边奋力抵挡,一边喊道。
“我试试劈开前方的巨石,你再多撑片刻!”子不识深吸一口气,开始为“末日之灭”蓄力。
“好……等等,”俞秋毫回头一瞥,疑惑道,“此地已是悬崖之底,劈开岩壁,哪有出路?”
“是那块挡路的巨石。”子不识解释道。
“那……那你快些!”俞秋毫回头,再度投入战斗。
“末日之灭”蓄力迅捷,在万年之泪的增幅下,一道毁天灭地的剑光迸射而出,精准地劈中了巨石。
子不识一把拉起俞秋毫,二人化作一道鬼影,从劈开的通路中仓皇逃出。
二人一路狂奔,哪怕鬼影遁梭的效果消失了,仍不敢停下,又用双腿跑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那“沙沙”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有一道法阵,或许能隔绝这些虫子。”子不识喘息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取出紫夜的羽毛,二人顺利穿过法阵。
总算是摆脱了那无穷无尽的虫群。
***
“这下我明白了,先前地上那些虫子的尸骸,是何缘故了。”俞秋毫一屁股坐下,已是累得瘫软如泥。
子不识叶是筋疲力尽,他祭出祭月石,柔和的月光洒下,为二人恢复着消耗的法力。
调息完毕,二人继续前行。然而,绕过一处岩壁,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停住了脚步——又一座宏伟的宫殿,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
“还要……进去吗?”先前在宫殿中永无止境的传送与迷途,让俞秋毫心有余悸。
这一次,连子不识都犹豫了。那无尽的回廊与幻阵,足以消磨任何人的意志。
何况二人此时皆是身心俱疲。
“罢了,”子不识长叹一声,“趁此地尚且安全,先歇息片刻吧。”
“这个提议,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俞秋毫立刻寻了块平整的石头躺下,闭目养神。
二人便在这悬崖之底,沉沉睡去。
***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子不识悠悠转醒,抬眼望去,天穹那抹清冷的月牙已然隐去,只余一片混沌的灰白。他心下了然,此刻应是外界的白昼了。
在这墨沅禁域,永夜无昼,唯有这轮残月明灭,方能辨析外界晨昏。
子不识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俞秋毫,低声道:“醒醒,我们该上路了。”
俞秋毫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情愿,但为了寒月的嘱托,为了离开这鬼地方,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怀着一颗忐忑而疲惫的心,二人迈步走向那座静默的宫殿。
所幸,此殿虽外观与先前那座别无二致,内里却截然不同。殿内空间井然,并无那令人晕眩的传送法阵与无尽回廊。子不识与俞秋毫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两人将第一层细细搜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只得沿着中央的旋梯,拾级而上。
“这次,确是实实在在地往上走了。”子不识说道,语气中带着确定。
第二层的格局与一层颇为相似,结果也是相同——空空如也,毫无线索。
二人别无他法,唯有继续向上攀登。一层,又一层,仿佛永无止境。不知攀了多久,连子不识都感到法力流转有些滞涩,二人便寻了处宽阔的台阶,暂作歇息。
“这殿宇从外看,不过数层之高,怎的内里却跟登天之梯似的,无穷无尽?”俞秋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等等……”子不识忽然眸光一凝,神色瞬间警觉起来,“我似乎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此言一出,俞秋毫心头一紧,睡意全无。二人立刻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如狸猫般朝着子不识感应到异样的方向悄然挪去。
“气息愈发浓郁了,”子不识压低声音,笃定道,“我可以确认,是那些虫子身上的气味。”
“没错,我也闻到了,”俞秋毫脸色发白,“不会吧?难道这宫殿里头,还有那等邪物?”
“我能感觉到,此处的虫子数量不多,远不及先前那般压迫感。”
“那……我们还要过去吗?”
“既已遇上,唯有面对。此地有虫,或许便藏着别的线索。”
可怜的俞秋毫,只能子不识身后,硬着头皮,继续朝那股气息的源头缓缓移去。
果然,二人刚踏入一间宽敞的石室,便瞥见了那些虫子的身影。好在数量不多,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地面上。
两人停在门口,不敢再靠近分毫。
那些虫子似乎察觉到了生人,却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只是慢悠悠地调转方向,朝着子不识与俞秋毫爬来。
“先别轻举妄动。”子不识低声提醒。
“全听你的。”俞秋毫紧闭双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奇异的是,那群虫子竟径直从二人脚边爬过。直到最后一只虫子也爬出石室,两人才敢小心翼翼地向内探查。
环顾四周,这石室并无任何奇特之处,唯有一种莫名的心悸感,让人浑身不自在。
***
“不识,你可有听见什么异样的声响?”俞秋毫忽然侧耳,问道。
子不识凝神细听,果然,空气中正传来一阵细微而诡异的声响。
“此地密不透风,哪里来的风声?”子不识蹙眉道,“这声音,还起伏不定。”
“这不是风,”俞秋毫然道,“这是法术!你先前说过,此地有一位实力在你之上的强者。”
“那我们麻烦可大了。”子不识立刻闪身至俞秋毫身边,沉声道,“声音已经很近了。”
俞秋毫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抱怨道:“我们两这运气,怎么这么差!”
“不怕,有我在。”子不识将俞秋毫护在身后,盯着门口。
两人在石室中警惕地挪动,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入口,却始终不见任何身影,唯有那诡异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般未知的恐惧,最是磨人心志。
“究竟是何方神圣,到底过不过来?”俞秋毫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话音未落,门外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俞秋毫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本能地死死抱住子不识。子不识未被那巨响惊到,反倒是被秋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
“你……你怕成这样干嘛?”子不识哭笑不得,“你这么紧抱着我,待会儿我还怎么施展法术?”
俞秋毫连忙松开手,有些尴尬地祭出自己的法器,与子不识并肩而立。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已凝固。那诡异的声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时不时便会从门外炸响的巨大动静。
“这是在故意试探我们吗?”子不识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这般故弄玄虚,吊人胃口,当真无聊。不如我们直接出去,与他一决高下!”
子不识试图以言语激之,可门外依旧毫无动静。
“要杀要剐,速速现身!再这般藏头露尾,我们可要走喽!”子不识继续扬声喝道。
“这强者莫非是在与我们玩捉迷藏?怎么还不出现?”俞秋毫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用神识传讯试探过,对方并无回应,”子不识沉吟道,“尚且还不能断定其究竟是人是兽,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莫非是……鬼?”俞秋毫颤抖着,吐出一个字。
他话音刚落,二人背后猛地伸出一只漆黑如墨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二人魂飞魄散。俞秋毫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四肢胡乱挥舞,脚下一软,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子不识也是一声短促的惊呼,但只一瞬间的错愕,便迅速冷静下来。他一个旋身,先将瘫倒在地的俞秋毫扶起,护在身后,随即对着身后的虚空猛地一击。然而,法术穿身而过,毫无反应。
“当真……有鬼不成?”饶是子不识,此刻的心神也开始剧烈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