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周呈拿筷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筷子上夹着一小块鲜美的鱼肉险些掉落。周呈不敢看梁恩景红透了的眼,甚至还有夏霖之。他哽着声,将鱼肉夹在他碗里,此外什么话都没有说。
周呈埋头吃了很多口米饭,没有吃一口菜。铜漆的煮锅外面映着他的侧脸。周呈换了黑皮外套,下颚锋利如刺,身量修长,像把刀。
周呈看着鱼肉锅里的汤翻滚着热气,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靠向窗外,隐忍般的喝了一口。酒味辛辣,这么多年,不论周呈喝了多少次酒,他从来都没有觉得酒好喝过,甚至感到厌恶。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还是个孩子,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工作、人情、帮忙、陪笑脸、甚至赎罪,他都只能代酒。
——你让我拿什么还?
对于这句话,周呈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不敢回答,也不想回答。
他该以什么身份回答?
他该用什么立场回答?
即便要他还了,那他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吗?
不,他永远不会。
周呈心里清楚,这辈子都是欠梁恩景的。
他知道,当初如果不是梁家的接济,他的路会比这难走一千倍一万倍。他有父母,但父母都不想要他,他好像是个孽种,讨人嫌的玩意儿。亲生母亲亏欠他的爱,李曼珠偷偷给补齐了。家庭的温馨他也品尝到了,即使是那短暂的几年,于他而言,足够了。家庭教育与文化教育的关系,梁家毫不保留的教给他,教他正善,教他做人,教他有良知。小时候,周呈就已经站到普通人打拼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高度。
这种特殊的施舍,让他常常感到亏欠。
也是在这个时候,周呈恍然间想起曾经的梁恩景,虽说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但梁家骨子里流淌着的儒雅礼貌,世家子弟的气质永远不会因为现状的困扰而改变。
梁恩景不抽烟,不喝酒,不说脏话,永远待人谦和,永远有礼貌,永远不高调,永远安安静静。困境使他不怨世,他只会怨自己。但他永远会频频往上,拔尖成林。
他永远和普通人不会一样,因为他是梁恩景。
梁伟是婚姻中的混蛋,但对待儿子的教育是连李曼珠也无法反驳,梁伟教导:无学识,也要有阅历。要胆大,懂取舍。
周呈当时也在其中,在他的认知里,上学是几十口人挤在一间狭小的教室,可看到梁恩景之后,他才幡然醒悟。梁恩景从来不是挤在一个大屋子聆听那一点琐碎的知识。那是私人课堂,除了梁恩景和白初晴,还有几个富家子弟。他们个个性格开朗,很谦逊,不怯卑。
后来听在梁家工作的人在私下议论,梁伟打算小学送梁恩景去美国,至今未果。
周呈害怕冷,北京的冬天对于对冷空气及其敏感的周呈简直致命。可他每次看梁恩景去读书的时候,穿的只有一件毛衣,周呈当时就在想他难道不冷吗?后来他才发现,送梁恩景上学的车,里面暖烘烘的,下车进入教室,上车进入家里,永远不会冻着,甚至在车里稍微活动一会儿就能达到出汗的程度。车内只有两个孩子,周呈双手扒着窗户,凝望着外面飘落着雪花,白白的,将他的眼睛映照的闪闪发光。梁恩景则是窝在一旁看着英语书,时不时打着瞌睡,这种感觉,让周呈觉得很不可思议,像梦。车行驶的速度很快,畅路通行,似乎永远不会有堵车的情况。
周呈在车窗上画了一个图案:?( 'Θ' )?。
梁恩景看到了,也继而画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