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和他过日子,可我没地方去……只有怀了孩子,他才不会打我……”方小满哽咽着道。
杜衡没有说话,取来纸笔写了张药方,又包了些养身药丸给他,叫他自己偷偷吃了,别让何家人发现。
方小满捧着药丸落泪,对他鞠了一躬。
何大志接过药方如获至宝,好像正捧着他的宝贝儿子:“照这个吃就能生出儿子吗?”
杜衡冷冷道:“我不是神仙,没有专生儿子的本事,怎么,若是姑娘或是双儿,你就不要了?”
何大志讪讪:“当然不是,能生就行,能生就行。”
杜衡道:“他身子没问题,是能怀的,可你看看,他被你折磨成了什么样?为什么怀不上,你心里该有点数。”
何大志悻悻,他不过就是脾气暴了些,谁叫他身子弱不经打,汉子嘛有几个不打老婆夫郎的。
“想要儿子,得先把他身体养好,日后不可再虐待打骂,一日三餐要吃饱,每天一个鸡蛋不能少,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你也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何大志听到断子绝孙这四个字就慌了,连连点头:“成,我一定给他养好了。”
杜衡道:“我开的还只是养身健体的药,什么时候养胖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只要养好身体,我保证他能怀,若还和现在这样半死不活,趁早别来烦我。”
何大志觉得得养胖了才能怀太慢了些,可杜衡脾气他也知道,要是惹他不悦不给治就麻烦了,当下满口答应,带着方小满回去了。
“造孽啊。”田桂芝叹了口气,“好好的人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阿衡,他真能怀吗?”
杜衡道:“怀不怀的另说,先把身体养好吧。”
他并不真心想帮何大志,他这种人断子绝孙才是活该,可若是不帮,方小满压根没有活路,只能先哄骗着何大志善待他,其他的日后再说。
忽听外头传来狗叫声,杜衡怕是出了事,急忙赶过去,原是狗仔逮住了一只竹鼠,汪汪叫着直摇尾巴,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
这还是狗仔头一次抓到猎物,竹鼠虽不是耗子,还是让杜衡想起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句话来,不由笑了。
竹鼠还活着,杜衡把它提起来,它扑腾着肥硕的身体和小短腿想要挣脱,惊恐得直叫唤。杜衡想起了小黄鼬,都是无辜可爱的生灵,家里也不缺这口吃的,便将它放了。
狗仔见竹鼠跑了也不去追,歪着头看着杜衡,本以为抓了猎物能得到夸奖,见杜衡没啥反应就觉得这个不好玩,也没兴致去追了,转身撅着屁股刨土,本意是想帮忙来着,却把杜若要采的荠菜给埋住了,挨了一顿数落。
春天山里能吃的野菜很多,荠菜蕨菜灰灰菜二月兰野山葱,取之不竭,山下村里人也会上山来挖,有几个就会特意到杜衡家里来看看,讨碗水喝闲聊几句。
知道他给赵诚媳妇和何大志夫郎看病的事,他们也旁敲侧击得想让杜衡看病,杜衡说诊金五十文,人一听就悻悻走了,有几个还要背地里啐几声。
镇上的坐堂郎中看病都要不了这么多,他算老几。
村里人如何议论他不管,照旧过日子,挑水砍柴采药做药丸去卖,定期去镇上给孙老爷施针,总之饿不死就是了。
拿回了四亩田地,立春过后就要开始耕地了。四亩地不算多,杜衡没让田桂芝和杜若去,问赵诚借了铁犁,先把地翻松了。
去年田顺才已经烧了稻杆肥田,他只要把地犁好耙平整就行,加上刘四得来帮忙,四亩地几天就犁好了。
近些的三亩地在河边引水方便,拿来做水田种稻子,一亩是田桂芝的嫁妆,挨着田顺才家的地,他去翻地时与他们碰上过几回,田顺才还有些舍不得,说他要是忙不得空他们就还帮着种,收成了分一半就行。
杜衡并不搭理,好不容易要回来,哪还有再搭进去的道理。
舒佑见他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时都是一脸疲惫,有心帮他,可他黄鼬的模样,大白天出去不便,又不敢随意变人,只能在他晚间熟睡时为他调养,让他睡个好觉。
妖物成人需经雷劫,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过去,要是死在天雷下,就再也看不到杜衡了。
他愁的直揪毛,看着杜衡的脸,喜欢的情绪又难以压抑,搅得他抓心挠肝的,只好缩进杜衡怀里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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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孩儿脸,一天变三变。
虽已入春,但天气乍暖还寒,三月后多是阴雨天气,衣裳往往洗了几天都不干,十五这天更是下了场小雪,刚收进柜子的棉衣又得掏出来裹上。舒佑都觉得这天奇特,也不知二姐和四弟冻着没有。
倒春寒最怕的就是冻坏了作物,田桂芝种下的春菜好些刚冒芽就冻蔫了,杜衡备好了播种的稻子,还没来得及种就遇上倒春寒,只能再往后延延。
这样的天气最易生病,尤其老人与孩童,这天刘四得急匆匆来找杜衡,说他娘病了,昨儿不慎摔了一跤,当时扶起来歇了一会觉得没什么,怎料今早就起不了身了,发了烧浑身疼,也不知是摔的还是得了风寒闹的。
年纪大了,要是得了病基本上就是等死的命,杜衡不敢耽搁,初步判断了病因,带上药箱就和刘四得赶了过去。
刘四得家境贫苦,原本由刘三有打猎攒下的家底也在分家时分去了大半,他们只得了这个旧宅子,虽说不上家徒四壁,也是小偷进了都无从下手的寒酸。
刘老娘躺在里屋的床榻上,疼得哎呦叹气,身上盖了两床被褥,显然是刘四得把自己的被子拿来了。
刘老伯有旧疾,时常咳嗽身体不好,看到杜衡要过来说话,没开口就咳嗽起来,杜衡帮他顺顺气,让他歇着,其他的交给自己。
杜衡看了刘老娘脸色又把了脉,确是着凉得了风寒所致。老人家原本身子还算硬朗,但昨晚摔了一跤受了惊吓,邪风入体,这一下就是病来如山倒。
他让刘四得去备些生姜,拿了专治风寒的药丸,先给刘老娘喂了两颗进去。
刘四得急急忙忙拿了生姜过来,杜衡将生姜切成片,在刘老娘合谷、列缺、大椎等穴位按压揉搓后,又将他自制的艾叶药膏贴在这几处,用木棍烧红,在上面慢慢熏烤,驱药效入体。
这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法子,生姜可驱寒解表,熏烤艾叶可温通经脉去除寒湿,对风寒极为有效。一般医者艾灸用的都是艾柱,将艾叶卷成条状,直接点着挨着皮肤,以烟雾来熏,虽然有效但毕竟烟雾易散,功效不比艾草贴身来的好。
他听刘四得描述就大致判断出了病症,药都直接带过来,是以诊治及时,刘老娘舒服多了,勉力向他道谢。
刘四得照杜衡吩咐煮了姜汤过来,伺候她喝下,先前急得眼眶通红,这会才安下心来,恨不得给杜衡跪下磕几个头。
此时刘三有来了,手里提着只剥了皮的獾子,想看望娘亲,被刘四得拦住了。
“难为你还能过来。”刘四得翻了个白眼,“娘好多了,你还是别进去了,省得看见你又不舒坦。”
刘三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娘病了我来看看怎么了?”
“怎么了?谁晓得你家那位母夜叉知道你过来,又得闹成什么样。”刘四得冷声道,“东西放下就回去吧,别让你为难。”
刘三有虽生气,可家里那位的性子他也知道,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拿了东西过来,又得闹上一番,想走又觉得有些委屈,道:“四得,我知道你怨我,可我也有难处,也不是我不孝敬爹娘,我早说过爹娘咱们一同侍奉,可他们都不愿意住到我家去,我有什么法子?”
“你家?”刘四得冷哼,“你家那位整日对爹娘冷言冷语,多吃一口粮都横鼻子竖眼的,哪个敢去?你一个汉子,连爹娘都护不住,好意思跑来跟我叫屈,害不害臊。”
刘三有被他说得又臊又恼,想骂又见杜衡在场,到底被说中了没脸,只能悻悻走了。
刘老伯走出来,叹着气道:“四得啊,真是苦了你了,要不我还是搬过去吧,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
刘四得道:“不行爹,你过去了定要受那婆娘的气,我年轻力壮,能照顾你们的。”
他这瘦胳膊细腿,说年轻力壮实在是没有说服力,但眼神坚毅,也能让人看出铮铮的骨气,叫人不敢小瞧。
刘老伯长叹一声:“唉,都怪我当初看走了眼,给三有找了这么个黑心的,四得啊,往后你找媳妇可得看清楚了,别只看模样,品行端正最重要。”
“我知道爹。”刘四得早就想好了,他日后找媳妇一定要找个心肠好的,绝不能和嫂子那样恶毒。
记得那时候第一次见柳氏,他还觉得这嫂子模样真是好看,大哥一个粗鲁汉子配不上她,哪知嫁过来没多久柳氏就暴露了自私刻薄的本性,把家里搅得乱七八糟,还逼着分了家,把新盖的房子和五亩地都抢了去,对公婆更是冷言冷语处处刁难,真真叫一个蛇蝎心肠,偏偏大哥贪她的美貌,被拿捏得死死的。
杜衡在一旁见了这些,尴尬之余也觉唏嘘,娶妻娶贤方能家和万事兴,日后自己也要娶一个善良贤德的,可不能看走了眼。
再一想那陆玉竹,不由松了口气,要是把他娶进门,估摸着这会也和刘家一个样了,真是万幸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