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的目标是殷丰还是兽族?亦或只是乘殷丰后方空虚来拿回木族?后者的利是最大的,可他们为什么朝界河进军?
无论如何,仓冶需得早做准备,他立即化回狼形,在玄白身旁趴下,玄白骑了上去。
仓冶沉声道:“抱紧。”玄白依言抱紧了他的脖子,仓冶当下发足狂奔,两侧枯木簌簌而过,寒风打在脸上生疼,不过片刻,仓冶就追上了大军。
豪干云正在领军布阵,见人归来,欣喜无比,但他的欣喜马上就被扑灭。
“人族出兵了,正在往界河赶来。”仓冶跟他说。
话音刚落,一声雕哮破云而来,紧接着的黑云一般的鹰隼部在天空铺开。
“迎战!”仓冶大声喊道,猛然转身,一道红色灵流快速环绕玄白周身。
“阿冶,你做什么?你又要锁我?”玄白挣扎着想摆脱束缚。
仓冶过来,看了眼他胸口的伤,将他抱起,放到一旁的猎豹背上,道:“好好养伤,此战是本王之责,你不必为我受过。”话语未毕,周身红光大现,竟然超过了此前任何一次。
“你放了我,阿冶,你放了我,阿冶!”玄白看着他周身腾腾红光,知晓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欲生死一搏,整个人都惊惧无比。
仓冶置若罔闻,身上杀气腾腾,眼神却温润如水,浅浅有丝笑意,看着玄白,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轻轻拍了拍猎豹脖颈,道:“回王都。”猎豹喉间哧的一声,朝前奔去。
玄白耳边风声忽起,鼓声霎时隆隆,百兽军呼声响彻云霄。
“阿冶———— ”
猎豹蹄下尘埃涌起,眨眼已然奔出了大军,将玄白凄厉的呼唤落在身后。
仓冶狼爪顿张,骑了猎豹,朝前杀去。
黑鹰铺天而来,利爪寒气逼人,往下丢着什么东西,下方的魔兵阴气森森。
仓冶定睛看去,只见那些黑鹰爪中丢下的竟然都是活人,将其或抛置魔兵前方,或抓着径直飞行,作为诱饵。原来殷丰嫌魔兵行军太慢,追不上百兽军,是以让黑鹰将活人抓到空中,诱着魔兵前进。
仓冶瞬间杀气腾腾,化作原相,咆哮一声。引动神魂之力,一爪贯穿两个傀兵胸腹,跳入魔兵当中,厮杀起来,一爪上去,就有几十名魔兵消散。
豪干云指挥百兽军按照之前排布好的阵型,将活着的田鼠挂在长箭之上,朝仓冶所在方位射去,如此魔兵便都被引道仓冶那边,百兽军便可不受魔兵侵扰与殷丰作战。
仓冶身型变大数倍,以一身抵万军,魔兵在他手中如同蚂蚁一般,很快就溃不成军,但殷丰却稳坐后方,怡然自得品着茶,冷目去观他这神魂之力还能用多久。
忽然周围劲风突起,裹挟飞沙袭来,殷丰刚臂遮挡,一段黑袍就挡在了他面前。咣当一声,是权杖落地的声音。
“多谢大祭司!”殷丰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向裴啸颔首致意,却不站起来。
待风沙过去,数千傀兵已然当然无存,黑鹰将士折损一般,仓冶大军却几乎未动,广袤黄沙之中只剩下了一匹巨狼。
殷丰却笑起来,抿了口茶,闲情丝毫不因兵力折损打扰,道:“魔尊大人有口福了。”转头瞧了瞧西边的太阳,尚有一炷香的高度。
还不到时候。
只是界河越来越热闹了,右侧似也有一队人马,此刻只能看到一点旗帜的影子,也奔来送死了,人族真是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么?那便一同收拾了,当作给魔尊大人的礼物罢。
殷丰正欲看清领兵者是谁。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影,下一刻,利剑已至面门,拿剑的是一名面容清冷的公子,正是之前在城门碍事的那人,殷丰快速后仰躲开袭击,正愈回击,裴啸的权杖已经打了出去。
权杖自左方劈过,将那利剑拨开,玄白翻身一跃,裹挟着几近白色的灵流又猛刺过来,激起罡风荡开。
“你总算出现了!倒是惜命。”玄白声音冷如冰窖。长剑擦着裴啸的脖颈而过。
“哼,他还不配给我陪葬。”
这话说完,玄白眸光瞬间充满杀气,长剑如花,向裴啸逼近,裴啸勉强接了。
殷丰饶有兴致地看他俩过招,毫不担心,因为,天色已暗,且——魔尊大人来了。
只见南边飘来四个和尚,井然而列,结出一个结界,魔心盘腿悬空坐在中心,四周无数煞气、生魂不断钻入其眉心,真是好大一餐。
玄白余光所见,最后一抹晚霞的余晖燃尽,殷丰身后一批队伍,黑色罩袍缓缓落下,漏出了粗布短褐,皆是木族平民,他们周身萦绕着死气,目漏凶光,朝着仓冶徐徐而动。
玄白见势,心下着急,攻势骤然猛烈,逼得裴啸后退数步,堪堪立在空中,正要抬权杖去挡,眼前之人已然消失不见,心中闪过一丝不祥,不及反应,下一刻,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裴啸心中一沉,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只见殷丰口吐鲜血,低头看着胸前的长剑,玄白趁殷丰注意力全在毋骨身上,绕到他背后,一剑了结了他。
毋骨如何看不见,但玄白知晓,他懒得抬手救他。
噗嗤一声,玄白拔出长剑,剑尖白色灵流消失,一头雄壮的黑鹰从天空缓缓坠落,裴啸惊慌失措,快速飞过去,未及赶到,砰地一声,殷丰坠到地上,一旁的黑鹰士兵见状,霎时骚动起来。
“将军阵亡了!”“怎么办?”
“将军——”
“还打吗?”
他们显然不曾预料到此时境况,愣在一旁,军心打乱。
裴啸终于跑到殷丰身边,将殷丰脑袋扶起,搂在怀中,宛若许多年前,他扶起故人的头颅一般,殷丰已然气绝,死前的惊惧还凝集在脸上,透着一丝不甘,墨蓝色的眸子,宛若碧潭。
“我们是为了战死而生的.....,不必难过......”故人死前如是说,那一年裴啸二十五岁,只是军中的一个负责录入伤亡人数的小蛇,那一战,鹰隼部族将士几乎全部战亡,包括他的恩人,殷大哥。
此战最终成绩斐然,获敌方城池数座,黄金美玉无数,可这些与埋骨黄泉的人没有半分干系,他们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最终却落入了各部族王孙贵族手中,尤其是狼族部落,被他们如粪土般挥霍,剩下的残羹冷炙才道貌岸然地分给死去的人,说是抚恤。
可即便如此,也躲不过层层盘削,抚恤金到了阵亡之人的家眷手里几乎所剩无几。
不该是这样的,这样是不对的,他抱着故人托付的白卵,暗暗起誓,他一定要这不公的世道改头换面,一定要拿回本该属于恩人的东西......
可如今,经营一生,他连故人的血脉都不曾保住!一霎间惭愧愤怒涌上心头,缓缓站起,扯下身上的罩袍,一张狰狞恐怖的脸漏了出来,满脸都是猩红的伤疤,几乎辨不清五官的位置,眉心处有一道黑线。
玄白此刻才明白,之前裴啸替身所受的伤也全都加诸在他这个本体上,只是死不了。
“你竟然敢杀他!”裴啸怒叱,化作一条青色蟒蛇,盘旋入了天空,猛然俯冲,张开血盆大口朝玄白袭来,蟒蛇身上鳞片青黄不接,攻势却十分猛烈。
玄白一面招架,一面留意着战况。黑鹰将士面面相觑,看看身后的毋骨,又看看地面已然气绝的殷丰,踌躇不定。
“殷丰已死,降者不杀!”豪干云举着大旗,大声呼喊,百兽军中呼声震动天地,都是曾经的同袍,若非无奈,谁都不愿意刀剑相向。
终于黑鹰将士一个一个的都放下了兵器。
仓冶在魔兵当中杀红了眼,只是此次魔兵有意识,不再只是僵硬地砍杀,也知闪避,他今日神魂之力耗损巨大,此时劣势渐显。
公孙辞严阵以待,有意去帮仓冶,但见百兽军与王营卫队尚且不动,怕兀自上去坏事,便也按兵不动。
魔心吞噬着战场上充斥着的煞气和生魂,十分餍足,道:“你们不杀,本座来杀。”
只见苍穹之上赫然降下无数黑色爪牙,向百兽军袭去,同时魔气在黑影将士上方席卷而过,方才放下兵器的黑鹰战士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可怕,捡起兵器,不要命地朝百兽军袭去。
裴啸看到惊惧不已,魔尊什么时候控制了鹰隼部的将士,那都是从恩人家乡走出来的,竟都变得不人不鬼,如此一想,大失所望,攻击速度不由就慢了。
玄白趁他分神,将他一剑封喉,道:“如今,看清他的真面目了?你以为他要替你夺取天下,却不知天下在他眼里不过是用膳的几案。”
玄白方才打斗扯动伤口,肩头渗出大片血迹,他抬手凝结灵力,随意摁了摁,立即提剑朝毋骨攻去。
公孙辞见战场上数不清的神魂被黑色爪牙纳入,心知敌人比预想当中的强大,立即带了有修为的军将加入战斗,同时指挥一队先锋助兽族拿下黑鹰将士。
但连日征战,伤亡无数,毋骨汲取的力量变得极其强大,玄白与公孙辞都不是他的对手。
“玄公子!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玄白道:“我有办法,将你的人领走。”
公孙辞不解:“什么?”
“领走便是。”
公孙辞不知他的办法是什么,但还是依他所言,大声喊道:“撤!”
玄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原地结印,周身灵流燃成白色,光幕一霎爆开,界河上方顿时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呵呵呵,你还想故技重施!”魔心快速闪身至魔兵上空,瞥了眼下方的战场,黑狼身上中了数刀,鲜血淋漓,还在极力斩杀着魔兵,他看着很是开心,他练了一个月的魔兵,七千有余,都有神智,不知仓冶的神魂能不能撑到那时?或者撑到黎明?
玄白捏着长剑的指节已然发白,魔心狡诈,害怕天雷,竟然以阿冶当作挡箭牌,不禁怒上心头。
但转念一想,下方都是魔兵,若能以天劫灭之,倒省了许多事,只是如此一来,阿冶也会死。
他不想让他死,可他没了别的办法,那他就与他一起,阿冶不会孤单。
玄白长剑上指,紫色天雷再次落下,闪电将界河照的白日一般。被天雷笼罩的魔兵停了攻击,惊惧地望着上空。
“连他你也要杀?”毋骨气急败坏,咬牙笑着:“该杀,杀了好。”他运转魔功,魔气扫过下方的魔兵,方才已经停下攻击的魔兵再次朝仓冶扑过去。
仓冶本正与傀兵厮杀着,察觉天雷异样,耳朵不禁抖动数次,口中嗤啸低吟,双爪也颤抖不已,仿佛在做着十分艰难的抉择,一霎竟然没了动作,僵在原地,周围的魔兵见状,尽数挥刀砍过去。
豪干云看见,立即领着百兽军前去解救,但刚到法阵边缘就被震了开来。
“王上!” 豪干云惊呼,他不断撞击天劫阵,想进去救人。
玄白见状,喝道:“闪开。”声音清空冷俊,响彻了界河,声音竟然不掺杂一丝情绪。
豪干云便不再往前,带着人缓缓后退。
天空墨云席卷着紫色闪电,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旋涡外围逐渐显现一道一道的闪电,足足十二道。玄白垂眼,静静等着天雷落下。
视线中,仓冶全然不顾周围的乱刀,望向天空,望向他这边,嘶吼挣扎。
玄白轻声呢喃道:“对不起。”他终究还是要死在自己手里。
咔嚓一声,界河亮如白昼,同时几道白光自人族方向射向了天雷阵中心。
“公子不必如此,老道来助你!”
天雷没有落下,耳边传来十分吃力的声音。玄白转身,只见一白发老道,龇牙咧嘴,脸涨的通红,双掌朝上,生生扛着那要劈下来的天雷。
他背后插着一把几乎掉光了毛的拂尘,几名弟子按照五行排列围绕着他,为他运功。
“公子,你如此天资,既能招来十二道天雷,何必......何必.......何必玉石俱焚。”那老道牙缝间挤着话,周围的几名弟子已然大汗淋漓,被天雷压的跪倒在地。
玄白见这道长修为平平,却有如此胆识,敢与弟子抗天雷,心中深受感动,道:“多谢道长好意,只是下面这些东西,一般的术法伤不到他们。如今连累道长进来这阵,真是罪过。”说完再次举剑,要将那天雷引下来。
那老道见状,慌道:“等等,等等,公子且等等......”说完收回一只手,艰难伸入怀中,似要去掏什么东西,可他的衣服是右衽,收回来的却是左手,极不便利,忒了一声。
终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荷包,却还是抽着口的,他一手不便解开,给玄白递过去,道:“公子,我们前些日子接到了玄书,邀我们一同诛魔,贫道今日......今日便是来诛魔的,一同来的还有很多人,公子且等等,他们应是快到了。”
老道神情很激动,玄书,他只在幼时听师傅讲传说时说过。说曾经有位公子二十三岁时得道,是天之骄子,先辈楷模。
他以朱砂为信,鲜血为印,以此为号,号令仙门百家,一同诛魔卫道。只是这公子修炼百年,即将飞升之时却失了消息,传说当时金色天雷劈了数日,后来再没有人看到他,不知是飞升了,还是丧生于天雷之下,都道后者的可能更大一些,于是人们也逐渐将这段故事淡忘了。
那日山门外的道童送来玄书时,他还以为是哪家小子恶作剧,可当那符纸上的血印燃尽之时
他就确信,他终于在有生之年得见了传闻中的玄书,那灰烬散去飘出的梅香清冽幽远,与古书上所写一模一样。
因此,几乎是看到玄书的那刻,他便召集了众弟子,连日御剑跟着上面血印的指引赶来,不料写玄书之人没见到,倒先看到了有人兀自引了天雷要与这些畜生同归于尽。
这是十二道的下等雷劫,他修行几十年,也不过只能引三道而已,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天资,丧命与此实在可惜!
玄白拆开荷包,里面放着自己送出去的信封,里面是信燃成的灰烬。他原不指望众修士会因玄书而来,只是冲着轩辕易不会放过这个诛杀他的机会,定会行使轩辕令的特权,召集众仙门前来诛杀他。
修道之人本不必听皇族调遣,但几百年前,为保天下太平,由他父亲牵头,与仙门百家立下誓约,若天下遭遇极大危险,皇族可凭借此令调动仙门诸人前来相助。
只是后来仙门凋落,仙道之首的正阳门又依附皇族,所以这令就成了皇帝的私令。
不管是何原因,只要来了,总不会袖手旁观,那些魔兵出手是不分种族的,他们自然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玄白朝东方望去,果见层层墨云当中,有星星点点的光朝此处飞来,心中松了几分,若来的人多,即便修为低,未尝不可与魔兵一战。
他躬身作揖道:“多谢道长。”当即收了长剑,天雷尽消。
那老道一霎瘫软,却顾不上休息,看着下方的魔兵道:“公子,我们先结个结界,将他们困住。”天色昏暗,还是不要让这些东西窜到别处。
玄白点点头,道:“有劳道长助我!”当下施法,金色结界展开,将魔兵尽数困在里面。
毋骨瞧了一眼东方,天色已有泛白的趋势,人族修士会来诛魔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但他不舍此处的饕餮大餐,暗暗蛰伏下来。
结界完成,玄白立即领着众人袭向魔兵,今日来的修道之人道行一般,剑法却十分凌厉,魔兵只是一身蛮力,且有百兽军与黑鹰将士的加持,再加之公孙辞所领大军也已加入战斗,不过片刻,魔兵与鹰隼部的黑鹰将士就尽数倒下。
仓冶一双眸子杀的赤红,爪下失了目标,就朝周围的众人扑来,玄白担心他误伤无辜,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轻唤:“阿冶......”
仓冶停下动作,鼻尖轻嗅了一下身前的人,化回人形,有些懵懂地看着玄白,玄白牵起他,与他一起走入豪干云早就准备好的安魂阵,随军的医官几根银针下去,他就昏睡了过去。
众修士打的意犹未尽,显然没想到这魔兵如此不堪一击,有人叫道:“这样的水平还发玄书?”
“就是,老子白激动半天。”
“敌人什么水平不要紧,重要的是发玄书的那人,说明六百多年前的天之骄子回来了!”
公孙辞瞥了眼不远处的玄白,见他一门心思都在仓冶身上,正在为他疗伤,没有多嘴,道:“诸位莫要轻敌,且请看地上。”
众修士定睛看去,只见方才倒下的魔兵正在不断扭动着身子,即便是被砍成肉块的部分,也在不断蠕动,很快,方才“死去”的魔兵再次手提弯刀站了起来。
“我去,这什么东西!”“又活了!”
“不死不灭?”
“待老道用灵火将他们烧个干净。”许多修士祭出灵火攻击魔兵,但没有半点作用,它们不死不灭的同时,水火也不侵。
“阿弥陀佛,他们死不了,你们该死了。”阴森的声音当空响起,降宗四个和尚盘腿坐于地上,诵经生嗡嗡响起,四个巨大的骷髅踏碎夜幕,显现出来,他们眼眶渗着鲜血,八条手臂当中都执有不同法器,狰狞无比。
“降宗!”“宵小之辈,竟与魔物为伍。”
“贫道今日便要替天行道。”一众修士不再管地面上慢慢爬起的魔兵,提剑朝降宗和尚攻去,公孙辞与豪干云只好领着众将士再次将傀兵砍死。
夜色将阑,玄白留意着各处的战况,修士们由起初的斗志昂扬到后来疲弱具显,不禁忧心忡忡,在场的,没有一人是得道之人,便是累死,也不可能将魔兵彻底消灭。
他忽然有些后悔将这些人拖入此战。忽然看到一名在战场边缘驻足不前的小道士,眸间一亮,立即闪身到那小道士身旁,道:“借你这副躯体一用!”说完手中蓝色灵流一闪,小道士不及反应便直直倒了下去,玄白将他扶住,自己亦席地而坐。
降宗那几个和尚能力不容小觑,比却寂更强,众修士既要对付魔兵,又要与他们的法阵抗衡,打的十分吃力,正当力疲之时,只见一道金色灵流倏地飞来,剑花缭乱,出剑之快,甚至看不清对方的招式,剑气霸道无比,只见几道残影从那几个降宗和尚周身飘过,天空的的那四只金色骷髅便化作了飞烟。
众修士目瞪口呆愣在了原地,纷纷去看这是哪家的弟子。
“是小鱼!”修士中有人叫道。
“小鱼,你出来干什么?”
“小鱼!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他灵根都没有苏醒,怎会有如此修为?”
毋骨暗中看着那十五六岁的少年竟然有此等修为,不禁侧目,这样的身手,他只在六百年前见过,略微思忖便明白了,面前此人正是与自己纠缠了几百年的人,只是换了一副躯壳而已。
玄白不理会众人,转身下了魔兵所在之地,划破掌心,朝长剑一抹,几近白色的灵光霎时大作,横劈,竖挑,或云剑平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数千傀兵已然再不能爬起。公孙辞与豪干云远远望着那金色灵流所在之处,都惊的说不出话。
毋骨见势态不妙,打算溜走,今日败绩已定,仓冶的性命是取不了了,好在收获颇丰,不算白折腾
玄白却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猛然提剑,倏地飞至上空,朝他这边急速而来,忽地一顿,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周身灵流一霎消失,直直坠落下去,毋骨见状,冷笑一声,消失在了夜空中。
“小鱼!”老道飞身上前,接住了他弟子。
公孙辞心下疑惑,四下看去,只见不远处地,不起眼的角落里,父亲摁着玄白肩膀,师傅从他身后将将收回手掌,这才明白,方才那少年体内是玄白的原神。
玄白嘴角全是血,胸前的衣袍上也鲜血淋漓,整个人摇摇欲坠,离魂术本就损耗极大,何况刚才还斩杀了那么多魔兵,他这副躯壳如何撑得住?
可父亲和师傅为何还要如此对玄白?
公孙辞驾马过去,他们后方明黄旗帜猎猎,蹁跹而来,龙辇之上,陛下正正坐着,一旁一匹小马之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红纱遮面,看不清楚。
公孙辞心中无数疑问,飞身过去想要阻止,但皇帝在旁,只能按捺住。
豪干云却不忌惮他,长弓已经拉开,直指公孙无名:“放了玄公子,公孙无名你无耻!枉你清名在外,竟然背后偷袭。”公孙无名面漏一丝羞愧,却没有放手,也不理豪干云,看着公孙辞,怒道道:“来人,将这个不守君命的叛徒拿下!”
语毕,立即有皇帝的亲卫军将公孙辞控制。
公孙辞没有反抗,擅自出兵,而且还是帮兽族,不被连坐就是轻的,但若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依然会选择对抗魔兵。
公孙无名本暗中领了圣旨,要趁仓冶忙于平叛,无暇北顾之际,绕道北方攻占兽族,不料却连连败于仓昭之手,他便领军绕兽族东边南下,试图找到突破口,但昨日接到轩辕易急召,要他跟着玄书上血印的指引来杀玄白。
他不知皇帝为何一定要杀玄白,但君命不得不从,不料刚来界河,便看到这个不孝子擅离职守,还在两军交战之时去帮敌人,叫他如何不怒。
公孙辞被羁押着,跪倒在地,辨道:“父亲!那东西非常人,为大道不容,我杀他们有何错?”木族亡了是前车之鉴,若是兽族也抵御不了,那下一个便是人族。
“作为主将,叛君命便是错!押下去。”公孙无名几乎将胡子吹了起来。
轩辕易挥了挥手,公孙无名退到一边。轩辕易此刻不急着处理公孙辞,眼下有更让他心热之事,他上下打量着玄白,对方有气无力,气息奄奄的模样让他想到一位故人,生了一点恻隐之心,但只是一瞬,他几乎没有注意到,道:“怎么还不动手?”这话是对史元清说的。
史元清理解跪下去,战战兢兢道:“陛下,他已然强弩之末了!”
轩辕易轻轻拍了拍膝盖,似有些不耐烦。史元清便站起来,缓缓拔出手中的剑。
“师傅!”公孙辞惊讶于自己师傅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人。
豪干云则将弓拉的更满:“你敢动一下,看谁更快?”
仙门百家此刻已经腾出手来,都围过来看热闹。
“哟,这不史道长么?原来正阳门也到了啊?我当贵派已然飞升了呢!怎的方才不诛魔,此刻捅自己人刀子?”说话的是上清宗太初道长,小鱼的师傅,也是抗住天雷的那人。
此刻他已全然明白,今日诛魔全靠地上的这白衣人,他几乎以一己之力守住了在场的芸芸众生。但作为仙门之首的正阳门为何要杀此人?
“对啊,究竟为何?”“放了他。”众修士都在一旁道起了不平。
“怎......”那老道还要说什么,猛然间,一小道士朝他脸上砸来一块青色玉牌,他慌乱接了,冰凉刻骨,上书两个大字:“轩辕”,不禁愣在了原地,短短几日之内,他不光见到了玄书,亦看到了轩辕令,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抬头去看轩辕皇帝,却见人已乘着龙辇远去。
要杀此人的是皇帝?甚至还动了轩辕令?可能让皇帝动用此令的,必然是穷凶极恶之徒,能危害到整个天下的,可眼前之人方才所做之事可谓大义,无论如何都与穷凶极恶联系不起来。
史元清道:“玄白,是年七百四十六岁,轩辕二十年,他欺师灭祖,背叛师门,诛杀仙门百家,以致师门覆灭,后本门祖师重振师门,便是正阳门,本道乃第三代掌门人,诸位年岁尚小,自然不晓得过去之事,此有三道轩辕令,分别于轩辕九十四年,轩辕一百零一年,轩辕三百二十年发出。”
史元清看了一眼太初,道:“道长手上的,乃是今日所发,此人弑君偷盗,无恶不作,今以轩辕令号召天下义士诛之。得其首级者,食邑万户,所在宗门可接受皇室供奉,永不断绝。诸位都可以动手。”
在场所有人皆神色凛然,不料此人看着光风霁月,竟如此恶迹斑斑。当下拔剑怒目而视。
太初道人此刻明白了,原来此人便是发出玄书之人,亦是传闻中即将飞升的那人,怪不得能引十二道天雷,只是没想到面貌如此年轻,他原以为那人怎么都是白发苍苍了
令他惊讶的临界飞升之人,居然有如此劣迹?一个肯为了众生会选择与魔兵同归于尽之人怎会弑君?怎会背叛师门?
玄白此刻清醒了一些,低低地笑着,颇有些自嘲之意,道:“欺师灭祖......史元清,你说是谁欺师灭祖?”
史元清支支吾吾,却是再说不了一句利索话,正踌躇间,一柄利剑就穿脖而过,史元清看着喉间的长剑,再看那卧剑的人,惊了一瞬,却是释然般地笑了。
“师傅!”公孙辞大声叫到:“玄白,你做什么?”
“玄白!”公孙无名拔出长剑,随时准备了结玄白。
“我早该杀了你!”史元清并非如他方才所说,是正阳门此代掌门人弟子,而是同他一样,是正阳门前身夙焱宫第十七代弟子。史元清最开始的名字叫史玉玉瑾,他父亲取的,只比他小三岁,当年父亲从街上捡回来给他做玩伴的,后来他背叛了玄氏一族,投靠轩辕易,害了他满门。
后来夙焱宫凋亡,一些弟子为保留传承,便另起山门,取名正阳门,史元清又混了进去。每一代弟子中都有他,给轩辕易当眼线。他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的。
玄白收回长剑,看着剑尖的血液,周围遍地尸骨,幸存的将士们满脸疲惫。身前已经被众修士的刀剑团团围住,可谓水泄不通,他们方才还在为了天下众生与魔兵浴血奋战,此刻却因为那轩辕令将刀口朝向了他。
他们不问是非黑白,只听一面之词,愚蠢,自私。
可怜,可悲。
玄白冷笑一声,从嘴角沾了点血液,指尖瞬间燃起金色灵流,头顶上方的玄金印若隐若现,衣袂翻飞,眼神凌厉,斜睨着他们,他灵力早已耗尽,但这血煞术却随时可用,不用结那末等的符咒,只用来催生修为。
这金印盖下来,他们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在场的人不知血煞术,却都认得玄金印,那是正阳门的镇派之术,只是从未有人修到他这样的功力。众修士不禁后退一大截,害怕此人手中的能轻易斩杀降宗门人的长剑会很快落到自己脖子上。
上清宗没有人参与,太初坐在地上磕他的破草鞋,口中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玄白看着他们面漏惧色,举剑不前,心中怔了怔,他们这样害怕自己。
他们没有错,他们只是太过弱小,所以很轻易就被蒙蔽,从来错的都是颠倒黑白的人。
玄白终于凄然笑了一声,收了灵力,茫然转头,眼眶微红,朝着那玄金王旗的方向,呢喃道:“对不住了!”
长剑叮铃落地,玄白缓缓闭上了双眼,那三道轩辕令之下的追杀,幸好只是他一人。
众修士见此,疯了一般扑过去,虽然修道之人不问世俗,不为名利,但此人行迹实在恶劣,且方才可是要杀了他们,虽然他没有动手,谁知他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眼下对方束手就擒,这样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东方渐亮,却并未看到霞光,那云仿佛有千斤之重,星星碎碎的雪花飘飘摇摇落下,泥土的腥味弥漫开来,冲淡了刺鼻的血腥味。
玄白轻阖眼眸,微微仰头,感受着那落到双颊的丝丝凉意,张开双手,去拥抱那随风轻扬的雪花,全然不顾自四面八方汹涌袭来的凌然剑气。
七百多年的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身边的风,半空的雪花,万物的呼吸从来不曾如此清晰......
豪干云见他一派任人宰割的模样,大声喊道,“玄公子!”他化回原相,腾空而起,羽箭还未射出,猛然听得一声狼哞刺破黎明,越空而来......
[托腮]第二卷要完了,开虐警告[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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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