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志明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那一刻——
他意识到自己是团队的一员,虽然自己很弱,总是拖后腿,但如果他死了,团队就会少一个人,这鬼屋就玩不下去了。
是的,无论多弱,他也不能成为第一个倒下的!
这点微不足道的责任感和不甘,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凭着这点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念头。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脚并用、跌跌撞撞、连滚爬带爬地冲向房门。
而镜中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接连化作鬼魅,从镜中走出,向他扑来。
朱志明不顾一切地拉开门冲出去,黑暗中一头狠狠撞在走廊的木头栏杆上!
“砰!”一声闷响。
剧痛传来,眼前金星乱冒,他彻底失去了知觉,软软地瘫倒在地。
几乎就在朱志明撞上栏杆、闷响传来的同一瞬间,周笔灰的吼声猛地爆发出来。
“顾辉!”
这不是进攻的号角,而是一声警告,是不顾性命豁出一切通知同伴的呐喊。
扯着嗓子喊出一响后,周笔灰如同被抽空了一般,踉跄半步险些瘫软下去。
可他还未能喘息,镜中的力量便陡然攥住了他。
胸腔里再度涌出猫咪的哀鸣声,和周笔灰整个身体发生诡异的共振。
周笔灰咬紧牙关,勉强抬起头。
镜面正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他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眼神一暗。
肩膀微微垂下。
他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终于,不再抵抗。
下一刻,一种浓稠、暗红如血般的液体自他眼中缓缓渗出,顺着脸颊滑落,触目惊心。
过程中没有明显的疼痛,只有一种温热的流淌感。
血珠坠至下巴。
悬而不落。
周笔灰知道,时候到了。
他屏息。
侧耳。
捕捉顾辉方向的每一丝声响。
那一边。
顾辉早已将镜悬于梁上,镜面直指铜镜。
血泪不断渗出,愈涌愈多,漫过镜缘。
就是此刻!
顾辉手腕猝然一翻。
镜面刷地转正!
悬镜与铜镜陡然相对。
镜光交错,映照叠生。
根据朱志明所言,“正面”的人若想存活,必须将脸上的血痕与镜面上的血痕精确对准。
顾辉由此想到,借助另一面镜子作为中介反射光线,应当也能达成同样的效果。
这个推断,他有一定把握,但仍需验证。
就在两面镜子成功对齐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迹骤然止住。
推测被证实了。
顾辉心中一定,更坚定了执行下一步计划的决心。
此时,他自身已暂时安全,接下来必须解救仍困于镜后的周笔灰。
由于未直接参与对齐过程,顾辉尚未被镜子的力量束缚。
他毫不迟疑,迅速冲向周笔灰的房间,推开门,从角落拖出事先备好的公鸡。
那公鸡早已被杀、放尽了血。他打算用它替代周笔灰,完成血泪仪式的置换。
鸡也有眼睛,也有血——或许能骗过镜子?
顾辉心里并没底。
鸡、鸭、兔子……一件件厨房活物被他拖来尝试,却无一奏效。
而周笔灰,因为血流得太多,加上之前的消耗,意识已经逐渐模糊,精神难以支撑,身体开始摇晃。
他几乎要瘫倒,却被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力量强硬地拉扯着,不得不勉强站立,直视镜面。
“算了……就这样吧……”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后面的鬼屋……我不能去了……失败了。你们……活到哪算哪吧……”
周笔灰低声说着,气若游丝。“我先走一步。”
就在他精神即将放弃时,顾辉猛地抓住他的胳膊。
五指用力,几乎掐进他肉里,疼痛刺破了周笔灰麻木的神经。
周笔灰已无力挣扎,只极轻地扯了下嘴角。那不像笑,倒像最后一点意识残存。
顾辉看着他那近乎涣散的神情,胸口一阵发紧。
他们太像了。一样固执、一样不肯认输,才总是话不投机、彼此排斥。
可说到底,他们是一类人。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死。
他猛地跪倒在周笔灰身边,双手死死抵着额头,头痛得像要裂开。
……
幽暗的房间里,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周笔灰被无形的邪力强行支撑着站立,面容苍白失神,血痕交错凝固在脸颊。
在他面前,顾辉跪倒在地,肩膀低垂,整个人被沉重的无力感钉在原地。
两人一立一跪,困于绝望的镜像中,寂静中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这一刻,仿佛连鬼屋本身的诡谲也为之停顿。
只等一个死的场面,或一个生的转机。
突然,顾辉抬起头。
他扫过镜边那些死去的鸡鸭兔,眼神定住。
为什么这些血不行?
是不是非“人”不可?还是非“指定的人”不可?
他猛地望向那面镜,想起朱志明隔壁房间那具干尸……
思路骤然清晰!
他跳起来冲向房门,几乎撞在门框上。
周笔灰眼睑沉重,却仍被无形之力强行撑开。
他模糊地看着顾辉奔出的背影,用尽气力哑声问:
“你要……干什么?”
顾辉来不及回应。
他大步流星冲向周笔灰另外一边隔壁的房间。隔壁的人前两天已经上了楼,目前无人居住。
冲进去,顾辉直奔同款诡镜以及它所在的五斗柜上。
早前,他已与周笔灰试探出的关键:镜子无法单独挪动,但若连柜一同推动,却是允许。
他没有犹豫,双臂抵住柜子两侧,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
木柜沉重,地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而就在他推动的瞬间,镜面随之转动,正正对向了他自己。
一股冰冷的吸力骤然袭来。
他感到脸上的血迹重新涌出,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滴落在柜面上。
镜中的血光隐隐浮动,仿佛活物般凝视着他。
为了救周笔灰,他必须正对镜面,保持血痕对齐,否则前功尽弃。
就这样,顾辉一边正面承受着镜子的吸血之力,一边拼死推柜前行。
血越流越多,视野开始模糊,力气也在迅速流失。
他几乎是凭意志在拖拽柜子,一步一步蹭过门槛,跌撞进入周笔灰的房间。
他咬紧牙关,调整呼吸,凭最后一丝清醒将柜子推至周笔灰身后。汗水与血水混杂而下,他强撑着校准镜面角度,使两面镜子精确相对。
随后他退开半步,用袖子抹了把脸,喘着粗气站到周笔灰身侧。
他压低声音:“三、二、一——”
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周笔灰朝侧面猛地一推。
两镜相对刹那,周笔灰浑身一颤,随即彻底松弛下来。
原本绷在他四周的无形之力骤然消散。
两人随即瘫倒在地,背靠墙壁,头颈低垂,一时间只能听见彼此粗重而紊乱的喘息。
良久,周笔灰先嗤笑一声:“妈的……顾辉,你推我那一下……真够狠的。”
顾辉没抬头,只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闷声回敬:“没把你直接怼镜子里算好的……弱得就剩一口气了,还硬撑。”
周笔灰扯了扯嘴角,没再接话。
休息了许久。
他们勉强站起,重新看向那面作为提供者的诡镜。
镜中血痕飞速流动。
这血比人类的血要浓稠暗沉得多,想必是积聚了无数被吞没者的恐惧所致。
两个人相扶,再去到周笔灰的房间查看。
作为吸收者的诡镜,也是同样的情况,只是血流得更加畅快。
让人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镜中的血比人血更美味。
至此,两人终于自诡镜杀局中挣脱。
*
朱志明那边也是死里逃生。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才从冰冷的走廊地板上醒来。脸朝下趴着,半边脸颊被地板压出了红印,后脑勺传来阵阵剧痛。
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隔壁房间的门口。
那扇门半掩着,从朱志明的角度,看不见里面死者的全貌,只能看到一双僵直的腿和一双死死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指痕深陷发紫,面容极度惊恐扭曲。
——那个人,像是活活把自己掐死的!
朱志明一身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浸透了衣服。
他能模糊地感同身受,仿佛昨晚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经历了那般极致的恐惧和自我毁灭的过程。
他浑身发麻,四肢冰冷,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感觉虚弱不堪,只能匍匐着向前艰难地挪动,想要远离那扇门。
此时,巡护队已赶来封门。
另一边隔壁走出一个面相和善的男人,见朱志明挣扎起身,便上前搀扶。
朱志明警惕地瞥他一眼,甩开手,自行站稳。
他仍后怕,不愿再回房间,只怔怔站在门口。
那男人又凑近,拍了拍朱志明的肩。
朱志明一惊,对方却善意安慰:“我刚上楼,看你样子……昨晚很惊险吧?”
见朱志明不答,他俯身笑道:“没事,熬过这一夜就好了。上到三楼就可以开始接待客人,应该不会再有吓人的东西吧。”
朱志明冷笑一声,懒得搭理,径直朝自己房间走。
刚到门口,余光瞥见镜面反光一闪。
朱志明喉头一紧,脚步僵住。
这一举动又被那社牛注意到,主动探头想看。
朱志明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用身体挡住了门缝,目光不小心扫到那镜子上。
即刻间,他吓得魂飞魄散。
镜中里出现三个人:黄羽翎、后妈、亲妈。
三人如画般呈三角排列,每个人都挂着怪异笑容,直直望向他。
朱志明惊跳起来,几乎跌倒,被那男人扶住。
冰冷的感觉顺着脚底爬上来。
朱志明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镜子在召唤他。
此刻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又觉得不让镜子吸一条人命,它不会善罢甘休。
朱志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电光火石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升起。
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朱志明眼中泛起恶魔般的凶光,两只手掐着那人的脖子,猛地往房间里推。
趁那人滑到在地,朱志明跪下,用冒着青筋的手,活活掐死了那人。
完事后,他神经质地转向镜子。
“我把人送给你们!你们不是要人吗?别再来缠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的尸体像被地面吞噬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几乎同时,镜面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白光一闪即逝。
镜面恢复如常,冰冷,光滑,映出空荡荡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