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明几乎吓到灵魂出窍,精神恍惚地度过了惊魂一夜。
挨到翌日晨曦升起,最终体力不支,瘫坐在地。
他下衣处那片早已凉透的尿渍仍在微微发潮,隔了一夜尚未干透,布料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
整个房间里,透着一股闷了一宿的腥涩气味。
失禁已然是昨晚的事情了,朱志明直到现在都尚未察觉,依旧神情僵滞,目光空洞地呆望着。
蓦地,门口响起脚步声。
他浑身一颤,猛地从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手脚不听使唤,踉跄了几下又跌坐回去。
几次尝试都失败后,他索性不再动弹,只僵在原地,盯着那扇门急促地喘气。
门被从外推开,两个人影步入。
朱志明一怔,随即认出是顾辉与周笔灰,紧绷的身子倏地放松,长长舒出一口气。
周、顾二人虽相识不久,却迅速滋生出对彼此的厌弃。
他们都是冷言少语之人,但性格迥异:一个外冷内热、直言不讳,一个沉默压抑、迂回含蓄。
先前有旁人在场尚不明显,此次独处,矛盾再难遮掩。现在两个人已经发展到连衣服都不愿意穿一样的了。
一个穿蓝白,一个着灰白,泾渭分明,互不相容。
看到他们,朱志明眼中燃起绝望中寻获希望的激动。
顾辉站定,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混杂着同情与怜惜,却又刻意压制。
周笔灰则快步上前,挡在朱志明尿湿的部位,夸张地叫道:“朱志明朱兄,你受苦了!怎么坐地上了?别着凉小心受寒。”
朱志明原本呼吸急促,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被周笔灰这一玩笑话似的打岔,他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看懂了周笔灰是想化解他尿裤子的尴尬,扑到对方半蹲的膝盖上,像孩子般放声痛哭,滚烫的泪水沾湿了周笔灰新换的裤子。
周笔灰一向洁癖,这会儿丝毫没有介意。
他轻笑一下,扶着他说道:“别这样,现在大家一毛一样帅,你就不要对我行大礼了。”
边说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换裤子。
朱志明踉跄地奔向衣柜翻找,整个人终于恢复了些许活气。
这期间,顾辉始终冷着脸,目光仔细扫过朱志明和整个房间的角落。
他忽然瞥见那面铜镜边缘沾着一抹极淡的血迹,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他俯身凑近,谨慎地嗅了一下,随即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骤然变了。
周笔灰凑过来问:“怎么了?”
顾辉眉头微蹙,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开口。
见他没反应,周笔灰瞥了瞥嘴,低声嘟囔:“真能磨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这番话顾辉显然听见了,却依旧沉默,转而望向换好裤子走回来的朱志明。
朱志明把裤子换了一条,上身衣服却还是那件长衫,仍皱巴巴地沾着污渍。
他的脸上也混着汗与灰,整个人脏兮兮的。
顾辉看了他一眼,摇头低语:“你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这声音虽低,周笔灰听见了,撇着嘴看他,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神情。
顾辉轻咳一声,问道:“朱志明,你昨天怎么了?碰了镜子吗?”
朱志明抽着鼻子,像找到申冤者般委屈地点头,将昨夜险些被镜子吸干血液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
顾辉与周笔灰安静地听着,不时颔首,神情专注中带着几分沉吟。
叙述间隙,顾辉不动声色地朝周笔灰瞥去一眼,目光中有不易察觉的期待,像是希望对方能接话、一起推敲。
可周笔灰只是环抱双臂,歪着头,全程不断投去“我在听”、“你说得对”这类鼓励式的表情,丝毫没接收到顾辉试图碰撞思路的讯号。
顾辉嘴角微沉,目光从周笔灰身上淡淡掠过,随即转向门外。
他稍作停顿,见对方仍无回应之意,便不再多言,转身踱向隔壁房间。
朱志明倾诉完毕,胸口那股郁结终于缓缓散去,情绪也逐渐平稳。
他抬手抹了把脸,这才意识到脸上早已污迹斑驳,便转身去找水清洗。
另一边,周笔灰也懒洋洋地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上顾辉,朝隔壁房间走去。
一楼的房间通常不装门锁,住客大多会用椅子或柜子从内侧稍作抵挡。
顾辉轻叩房门,里面并无回应。
他又提高声音问道:“请问有人在吗?方便进来聊几句吗?”
室内依旧一片寂静。
周笔灰显然已有些不耐,正想爆发,却被顾辉用眼神止住。
顾辉略作迟疑,终于推门而入——
下一刻,两人齐齐怔在门口。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皮肤干瘪皱缩、观感上类似剥开白色纱布的埃及木乃伊。
年纪难辨,感觉像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
可,这青楼一楼的住户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呀。
顾辉没有触碰尸体,只在周围缓步走动,目光冷静地扫过每个细节。
周笔灰则双手插在口袋里,俯身靠近,毫不畏惧地仔细观察那具干枯的遗体。
片刻后,他眼神微动,若有所悟地转向顾辉。
顾辉迎上他的目光,低声问道:“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说说看。”
周笔灰嘴角一扬,语气轻松:“这不明摆着吗?他躺的位置,正对着镜子背面。结合朱志明所说的,这镜子应该前后都要吸人。前面吸他,后面吸这位。结果朱志明对上了镜子上的眼睛,侥幸逃脱,这位却被彻底吸干。”
顾辉注视着他,继续追问:“那你有没有想过,鬼主设计这个机关的意图?”
周笔灰顿时语塞,表情一僵,有些不服气地瞥了顾辉一眼。
这时朱志明走了进来。
在两个兄弟的安抚下,他已基本走出心理阴影。
猝不及防看到干尸,意识到昨夜自己险些变成这般模样。
他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双眼惊恐地圆睁,瞪着尸体,脸色憋得通红。
周笔灰和顾辉连忙扶他起来。
朱志明脸上的惊恐越来越盛,嘴唇微微发抖,低声重复着:“差一点就是我了……差一点就是我了……”
周笔灰点头接话:“是,你覆盖了他,他替你流干了血。”
这话仿佛突然点醒了朱志明。
他身体一僵,眼中掠过一丝愧疚,但随即又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取代。
他声音低哑却清晰地说道:“那我还能怎么办……如果我不那样做,死的就是我。”
恰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自走廊传来——青楼的巡护队已经到了。
根据规则,朱志明既然“通关”,便要被带往二楼。
六名队员皆披挂轻甲、头戴护盔,面容几乎被完全遮挡,只能从身形动作略辨差异。
顾辉与周笔灰沉默注视片刻,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队尾那人。
尽管装备统一,他们还是从她挺拔的站姿和握刀的习惯认出了叶温缇。
她这一身巡卫装束竟格外相称,隐现英气。
周笔灰眼角微弯,朝她极快地比了个拇指。
叶温缇如今身为巡护队一员,应该能掌握很多秘密。如果现在相认,恐怕对之后暗中传递信息有所不利。
顾辉却立即轻扯周笔灰的衣袖,摇头示意不可相认。
眼下,两名高大的蓝衣护卫正架起坐在地上的朱志明。
整个人像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朱志明顿时脸色惨白,猛地扭头望向顾辉与周笔灰,无声地张合上下唇:“救我!”
叶温缇见状,不动声色地俯身靠近,借着公务之便,用听起来严肃实则安慰的声音说道:“这位仁兄,吾等只是例行公事,请行下方便,望你知晓,登楼本身并无忧患。”
朱志明怔了一下,终于认出是自己的队友,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闭上嘴重重地点了点头,任由护卫架着他转向楼梯。
登楼时,他仍不断回过头,目光死死锁住周、顾两人,无声地重复道:“一定要救我!”
朱志明被带上二楼,周笔灰和顾辉不得不更加紧密地呆在一起。
朱志明原来的房间已被封锁,暂时不能使用。
周笔灰向来不愿别人进入自己的房间,此时却只能留在顾辉屋内。
两人各占桌子一角,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仿佛陷入了某种僵持。
顾辉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笔灰没什么反应,只是从桌上的碟子里拈起几粒花生米,朝顾辉的方向递了递。
见对方摇头,他便将碟子放回原处,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没过多久,周笔灰站起身,端着那碟花生米坐到床边,一颗接一颗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顾辉身上,既不像催促,也不像打扰,只是无声地停留。
两人依旧没有交谈,一个凝神不动,一个静静吃着,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
这样过了近半个小时,周笔灰终于吃完最后一粒花生。
他放下空碟,望着前方的柜子,语气平常地说道:“反正我今晚肯定要上去。”
还没等他说出“你去不去随你”,顾辉已经站起身,干脆地应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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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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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03青楼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