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和月躺在床上都要长蘑菇了,他的腿虽然已经不痛了,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愈合,天天都要喝药,苦得要死了,段云沉这家伙说滚还真的滚了,好久都不见人影。
段云沉派来的霍连很是尽心尽力,照顾凌和月细致入微,到了晚饭时辰,他扶着凌和月到桌旁坐下,恭敬道:“凌公子请用。”而后便离开了,凌和月朝他礼貌点点头,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养伤,他也不好意思使唤霍连叫他带自己出去散心,只能日复一日乖乖待在房间里,连食欲都渐渐消弭了。
筷子夹住一块拔丝地瓜,凌和月不含任何期待地放入口中,薄甜沁入心尖,甜而不腻,好好吃,他有些惊喜,没忍住多吃了几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筷子,这道菜是段云沉做的,他很熟悉。
他回来了,凌和月有些欣喜,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他回来便回来,又能怎样,不过是做了顿饭而已,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像是赌气一般,凌和月将碗筷一推,不吃了,饱了。
厨房里的段云沉看着霍连端回来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明白凌和月是还生着气,连饭都不好好吃,“主上。”霍连端来了一碗药,“凌公子的药好了,要现在给他端上去吗?”
段云沉回过神,看了看黝黑的药汁,往外泛出难闻的药味,点了点头,霍连正要端走,段云沉叫住了他:“我去便是了,你退下吧。”“是。”霍连把托盘递给了段云沉。
凌和月又躺回了床上,他忍不住想,段云沉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还生气吗,为什么不来见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心绪便无法安宁,凌和月拿出了被他收在枕头底下的缎带,是段云沉的。
藏蓝色丝绸质地,料子很好,上面甚至用金线绣了个弯月,这样好的绣工,想必是段云沉特意吩咐绣娘绣的,这样明晃晃的心意,凌和月怎么会不知。
他摩挲着发带的纹路,有些恍惚,寂静的房间传来敲门声,凌和月快速将发带收回枕头底下,整声道:“进来吧。”他以为是霍连,没想到是段云沉,凌和月只有一瞬间的惊讶,他早就知道段云沉回来了,在想段云沉到底什么时候会来见他,没想到是现在。
段云沉端着木质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汤药,旁边还有几块饴糖。见到他来,凌和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他什么也没说,段云沉局促地把托盘放到桌上,他拿起了药碗,犹豫着要怎么开口,空气简直不能更寂静,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两颗心都在纠结着不敢泄露自己遮掩不住的心跳。
还是段云沉先迈出了那一步,他走到床边坐下,舀起了一勺药吹凉,喂到凌和月嘴边,涩声道:“喝药吧...身体重要。”凌和月将目光上移,从药碗移向了段云沉的眼睛,段云沉慌乱地避开凌和月的眼神,他心虚得不行,不敢直视凌和月。
为什么心虚他也不知道,就是现在不太敢看凌和月,怕自己嘴笨又把凌和月惹毛了。凌和月双手接过药碗,还是和从前一样一饮而尽,然后放回段云沉手上,段云沉手上的那匙汤药还静静躺在勺子里,凌和月没喝,段云沉只能把那匙药倒回碗里,而后放回托盘里,剥开了饴糖又递到凌和月嘴边,小声道:“药太苦了,要不,吃颗糖吧。”
凌和月见他不敢和自己对视,觉得段云沉扭捏,他拒绝道:“算了,习惯了,甜不甜苦不苦的,更难受。”两次被拒,段云沉有些心灰意冷,他默默收回糖,端着托盘出去了,凌和月自他刚来就闻到了段云沉身上的酒气,怪熏人的,走了也好,走了就别再回来了,又不是自己惹段云沉不愉快,他非要借酒浇愁,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心头火起,凌和月郁闷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睡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段云沉很快又回来了,床边微微下陷,凌和月知道是段云沉,他紧闭双眼直挺挺躺在床上,段云沉见他眉头快要拧成一团就知道他没睡。
段云沉把手伸进温暖的被窝,握住了凌和月的手,两手交织,被段云沉牵住,十指相扣,他柔声唤凌和月,言语里全是恳切的讨好:“对不起和月,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凌和月心里本就只有一团无名火,他不是矫揉造作的人,知道自己这个火气来的没道理,此时段云沉的一句道歉,凌和月的气也消去了大半。他舒缓眉头,慢慢睁开眼睛,去看段云沉,此时段云沉坦然地直视着凌和月,也没有再逃避。
“我那时是猪油蒙了心,我糊涂了,我该替你着想的,你想要平等的爱,我可以按照让你舒服的方式对你,你觉得我哪里不好,你可以直说,我一定改正。”段云沉字字恳切又温柔,凌和月连打趣他都有些说不出口了,能让一个不懂爱的人坦诚到这个地步,凌和月怎么能无视。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喜欢我,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再想让你全身心依靠我了,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段云沉捏了捏凌和月的掌心,全身心都在缴械投降般求和。
事实证明,态度诚恳低头认错就是最有效的和解方式。
凌和月很吃这一套,他的气消散尽了,开口问段云沉:“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哪位高人把你这颗顽石点化了?”段云沉老实道:“苏灯,他旁观者清,你心思澄澈,独独我是个笨蛋。”
凌和月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段云沉见他终于不生气了,一把拉起凌和月,将他拥入自己怀中:“你不生气了就好,我思念你,想你想得不行了。”“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凌和月为自己打抱不平,闷闷地说,“一生气就把我撇在一边,我不喜欢你这样。”
段云沉连忙在他耳边说:“我下次不会了,就像这样,你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你的喜好,我会听你的话,你不要让我去猜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真的猜不透。”“还不是因为你笨。”凌和月只是揶揄,没有嘲讽他,他伸手把段云沉抱紧,“笨一点也没关系,我明白你的心意。”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郁闷,我想让你自己感受到我喜欢你,但是你实在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段云沉,你不用这么卑微,这么害怕我离开你,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可以放心,我答应爱你,就一定会爱你。”
不安的心终于找到了安宁的归处,从他口里说出的是告白,是真真切切的爱,是诺言。
段云沉的心瞬间被暖流充盈到满溢,他低头将脸埋在凌和月颈窝里,眼里泛起阵阵酸涩,“凌和月,我需要你,我真的需要你。”凌和月的心也被触动了,此时也不再固执地想帮段云沉,段云沉所需要的不是去帮他完成他的事业的人,段云沉需要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爱他的人。
凌和月轻声安抚着段云沉,他说:“云沉,我也是,我也需要你。”这样亲昵的称呼和柔软的告白一下子击穿了段云沉所有的心防,终于不用再像从前一样从前字斟句酌小心翼翼,连日的不安焦虑此时化作炽烈的泪水从心里流泻而出,感受到段云沉的身躯小幅度地抽动,颈间有热流经过,霎时凌和月脑子一片空白,段云沉,哭了?
段云沉的声音掺杂着微弱的哭腔,又字字温柔缱绻:“没人教我应该怎么去爱别人,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也明白被人爱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是很想哭,很想和你过一辈子。”凌和月记得段云沉说过他是个孤儿,从小便在苦寒的关外长大,周遭都是战争,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哪里能学会如何去爱人。
段云沉哭得很安心,因为他知道凌和月不会笑话他,良久他收了眼泪,自嘲般没出息地笑了:“我这样你会嫌弃我吗?”凌和月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我和很多男人做过,你嫌弃我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激烈的吻,段云沉把凌和月慢慢压在床上,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段云沉的头发滑落到了凌和月的脖子上,痒痒的,他的脖子早已恢复成了从前那般白皙,此时攀上了一层薄红,段云沉挂在睫毛上的眼泪落到了凌和月的脸颊上,冰得他浑身一颤,即便段云沉吻得忘情,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咬凌和月的唇,只是轻轻启开凌和月的牙齿,品尝凌和月嘴里未散去的汤药的苦味。
反而是凌和月烧红了脸,他是和别人做过,但是旁人不会亲他,不会怜惜他,从前的日子都是痛苦不堪的,此时他才体会到被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其实一切都不重要了,段云沉的答案不重要了,往前的日子那些眼泪与苦痛也不重要了。
一吻绵长,星月渡长廊,静谧中虫鸣和风过树叶的声音清晰了起来,给闷热的夏夜添了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