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带死死绑在床柱上,凌和月试图挣扎无果,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想跑也跑不了,他的腿根本动弹不了,还被段云沉绑在床柱上,也不知道段云沉要生多久的气,他都还没吃饭,也没洗漱,看样子大抵今天是要饿上一天了。
本来这样想着,可刚出去的段云沉,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将刚煎好的药碗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解开凌和月手腕上的发带。
凌和月以为他生气最少也要生一整天,可现在明显一炷香时间都没到,他就回来了,眼见段云沉面色如冰,显然还是一副生闷气的样子,凌和月不想和他说话,段云沉要扶他起来,凌和月侧过身子避开伸来的手,他是腿受伤了不是残废了,还是能生活自理的。
段云沉的手僵在半空,见凌和月还是不想理他,他也失了耐心,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凌和月见他离开才支起身体,慢腾腾摸索下床,他的小腿被固定住,只能一蹦一跳地挪到桌旁,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
而后凌和月静静趴在桌上,双目呆滞地看着空掉的药碗,其实他不想和段云沉吵架,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段云沉的话就没由来生这么大气,好像自己是把身上的尖刺朝向了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他就知道自己这样薄情又冷淡的性格终究是会把身边的人推远,他就知道自己这样别扭的性格,本就不值得段云沉喜欢。
他本可以像旁人一样,心安理得接受爱人的关心,可是他总是心有芥蒂,他惧怕不对等的关系会消磨掉段云沉对自己的喜欢,想尽量去帮段云沉,可他什么也做不到,很没用,很没有出息。
他明白段云沉是真的喜欢自己,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件玩物或者宠物,可是他还是拿这样的话去试探段云沉,他还是用了很恶劣的话去伤害段云沉,如果把自己换成段云沉也会受不了想要逃离吧。
可是怎么能不生气?他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段云沉居然压根就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喜欢,那他对段云沉说的喜欢又算什么,他既回应了段云沉的喜欢,也曾拼尽全力去帮段云沉,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好不容易去喜欢一个人,可对方居然半分都没感受到,段云沉怎么能这么笨!自己都说了有一点喜欢他了,他倒好,半分没信,还以为自己不喜欢他。
凌和月郁闷地离开桌子,扶着家具一蹦一跳去水盆前洗脸,他将脸埋在水里,渐渐涌上来的窒息感终于让他摒除了杂念,受伤了做什么都麻烦,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洗漱完,凌和月又回到桌子旁,闷闷不乐地捧着脸发呆。
不一会儿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凌和月饿得前胸贴后背,段云沉走了,没人管着他了,只能自己做饭了,厨房在楼下,凌和月准备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能吃的对付一口。
他打开房门,扶着墙摸索着前行,刚走到楼梯,便看见端着吃的上来的段云沉,他还是披头散发,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凌和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转身不顾着痛也要快速挪回房内。
好在段云沉没看见他,凌和月正欲坐回凳子上,身形一歪失了平衡,狼狈地扑在桌子上,将药碗撞翻下去碎了一地,段云沉听到响声,要推门的手顿了一顿,他以为凌和月气得摔了碗。
打开门看见凌和月端端坐在凳子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段云沉把吃的放在桌上,蹲下去收拾了碎片,他语气沉闷:“我会派人照顾你,你不用日日看到我,免得我惹你心烦。”
凌和月知道段云沉误会他因为生气而摔了碗,想解释,可他又开不了口,解释什么,告诉段云沉自己是死要面子不肯低头,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吗?
凌和月吃饭吃的心不在焉,和段云沉相对无言,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凌和月意识到了,段云沉是真的生气了。
只是和旁人的勃然大怒不一样,段云沉生气的样子,竟然是极其克制内敛的,如果不是刚和他大吵了一架,凌和月甚至看不出他生气了。
段云沉做事雷厉风行,说派人来照顾凌和月,下午人就来了,是凌和月在守秋山见过的人——霍连。只是从这个下午开始段云沉就彻底从凌和月面前消失了,一连半个月,都不见人影。
段云沉没有离开,他待在小筑的一楼,拿了新的缎带将头发扎起,拆开了那没有送出去的梅子酒,倚靠在书架上喝闷酒,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还是没什么酒力的果酒,他一碗接一碗喝,眼神始终盯着地面。
愁云满面,闷闷不乐。
他的人生中很少有力不从心的时刻,即便是在边关无人教导,他也能靠着在战场杀敌的经验练出一身好功夫,即便是被人陷害,失去了边关兵权他也可以靠着江湖势力东山再起,即使守秋当年面临树倒猢狲散的危机,他也能力挽狂澜将守秋推上天下第一的位置,因为他一直坚信只要努力去做,总会有好的结果。
可唯独在凌和月这个人身上,他屡屡碰壁,屡战屡败。
从前在月下与他促膝长谈,他说他有一点喜欢自己了,于是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在万家灯火的上元佳节,他主动吻了自己,与他拥吻,开心得不能自己,觉得世间美好得不能再美好,在昭狱门口,他静静立在那里等着自己朝他奔去,他就像一株美丽的小树,是被自己亲手浇灌着长成了耀眼夺目的充满生命力的树。
可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明明和他靠的那么近,明明他亲口说了喜欢,明明他对自己眉眼俱笑过,愿意把他的过去说给自己听。如此亲密,如此暧昧,怎么能说不喜欢呢?段云沉又喝完了一碗酒,想再倒一碗,才发现两坛酒都被自己喝完了。
他放下了碗,依旧看着地面,转念一想,又怎么能说喜欢呢。
他从来都不肯依靠自己,连被人威胁了这种事都要瞒着自己,一丝一毫都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总是要把自己推开,明明好像已经看懂了他,可他一转身,又仿佛变了个人,隔了一层纱,可望不可即的他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段云沉收回了目光,默默看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甚至,他连看见自己都嫌烦。
段云沉转身走向屋外远处的竹林,拔出了身后漆黑的月沉剑,他的身形穿梭在寂静的竹林之中,一脚轻踏竹子,凌厉剑光将飞扬的竹叶瞬间切成两半,化成细细碎碎的绿色雪花一般,铺在地面上。
他舞剑,身姿矫健,如鹰扑天,如流水击石,漫天竹叶中唯见残影。
一颗翠竹被压弯了身躯,段云沉收了月沉剑,躺在竹子上,他从胸口衣物下,取下了那枚凌和月送给他的木头月亮,他每天都戴着,仿佛已与自己融为一体,此时仔细端详,才发现小小的紫檀木上满是打磨的痕迹,每一道痕迹后都是凌和月的身影。
是他的心意,是他亲手赠予自己的礼物。
段云沉握住细绳,小小的木头月亮就在他眼前晃悠,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静竹林中格外清晰,回忆起那天凌和月缩在自己怀里小声呜咽的模样,段云沉是半分都舍不得责怪他,唯有心痛,唯有无奈,唯有仰望着他的光芒。
送出去的心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段云沉也想做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想不再这么窝囊地渴望从旁人身上得到回应,得到目光的流连,可他做不到,他很清楚,他很喜欢凌和月,胜过世间一切。
竹林中传来簌簌声响,突如其来的暴雨沾湿了段云沉的衣衫,他慢悠悠走回了小筑,灯火燃起,霍连都已经歇下了。
厚重的雨幕中,没由来地让人的心也安宁下来,此时风雨吹进了二楼的房间,凌和月从床上慢腾腾坐起,扶着墙壁,去关窗户,受了伤实在是不良于行,好不容易走到窗前关上了窗户,再转身重心一个不稳便直挺挺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腿的伤被震了一下,伤口险些裂开,引得凌和月发出一声急促的痛哼,他自暴自弃般趴在地上,气急锤了一下地面,暗暗骂了一句下令踩断他左腿的程鸿卓。
段云沉听到了声音,他下意识就要踩上楼梯前去凌和月身旁,又生生停住脚步,一想到又要看见凌和月的冷脸便生了几分怯意,他折返回来,打开了霍连的房门,唤人起来:“他摔倒了,去把他扶起来,明天把他的房间铺满绒毯。”
霍连一骨碌爬起,咚咚地踩上楼梯打开房门把凌和月从地上扶起。
凌和月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刚摔下还没爬起就来人了,“谢谢。”霍连把凌和月扶起之后便恭敬退开了,没有多说什么。凌和月默默躺回床上,听着寂静的雨声,心里百感交集。
其实方才房门打开之时,他紧张了一瞬,以为会是段云沉,看见不是段云沉之后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各怀心事的一夜过后,段云沉收到了先生的命令,离开了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