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跟班他实在太可爱 第43章 扪心自问

京城

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琼楼玉宇，接袂成帷。各式各样的建筑门庭若市，往来人们的衣着华丽，笑容满面，在讨论谁家的饭菜可口，谁家的公子又惹了什么趣事。年轻的少男少女几几成群，在巷陌间打闹，孩童拿着虎头娃娃奔跑在道路旁，后面跟着追他的娘。

凌和月颠簸了一路，好在公主中途帮他解了绑，以至于没有骨头散架，他撩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色，车水马龙，八街九陌，比东洲不知道热闹多少倍，公主的车架走在路中间，行人自动回避，凌和月看见路人眼中有好奇也有惧怕。

他记不太清京城的样子了，回到这里，他既陌生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里的街角巷陌曾经出现在自己模糊的梦里，梦里还有一座很大的宅子，宅子里有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

家....凌和月把这个词放在心里回味，他放下车帘屈膝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如果他们知道他这些年奴颜婢膝，毫无尊严地活着，是会为他还活着而开心，还是为他没有为了保全家族名声自尽而失望呢。

凌和月心里五味杂陈，他害怕回家，更害怕面对长辈的审问，如果母亲，如果她问自己，该怎么办，他不想说谎，也不想和盘托出，他知道自己是耻辱的，也是肮脏的。

程彦一直在打量凌和月，看到凌和月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有些胜者的愉悦：“哥哥，怎么，近乡情怯了？”凌和月抬眼去看程彦的表情，阴柔的脸庞上皮笑肉不笑，眼底薄凉，不知道是关心还是打趣，“没什么....”他避开了程彦的眼神，对于这个奇奇怪怪的弟弟，他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哥哥，你这么多年，在外面是在做什么呢，姐姐说你走丢的时候才十岁，那么小，是谁照顾你长大的，你的养父母吗，照顾世家公子长大这种事可是大功劳，哥哥回家之后要不要赏赐他们，哥哥有考取功名吗，爱读什么书？若是普通人家的儿子，现在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哥哥可有心上人？”

程彦一股脑的问题冲着凌和月而来，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是那么难以启齿，凌和月不想听，他捂住了耳朵，痛苦地说：“我求你别问了。”程彦自然不肯放过他，于是近前伸手一根根掰开凌和月的手指，轻声说：“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我叫程彦吗？”一石激起千层浪，心里的好奇压制住了痛苦，凌和月慢慢睁开眼睛，直盯着程彦。

“他们说，你走丢之后，母亲伤心过度，神志不清了很久很久，身体都要垮了，后来在路边看到了我，以为是你，抱着我叫我阿言阿言，后来他们就收养了我，为了不刺激母亲，就给我取了彦字，是不是和你的名字很像，这样他们叫我的时候，就不会让母亲起疑。”

“母亲当我是你，对我很好很好，你放心，母亲虽然有些时候糊涂了些，但是她还是健健康康好好的，你回家之后，可不要刺激她，免得她再犯了疯病。”

疯病？神智不清？凌和月紧皱眉头，母亲，生病了？记忆里那个言笑晏晏的人，怎么会生病，她不是和程彦过着其乐融融的日子吗？不是，早已经将自己忘到脑后去了吗？程泠提过她的病，可没说她是把程彦当成了自己。

凌和月一片迷茫，若是因为自己而伤心过度，导致生病，甚至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那岂不是.....自己从未被抛弃？是程家的人，真的找不到自己？

可能吗？凌和月咬紧了嘴唇，可能吗？会不会一切只是个误会，会不会真的如程彦所说，母亲从未抛弃他，外人见她宠爱程彦，是....把程彦当成了他。

程彦见他迷茫便接着说：“哥哥，你才是她的亲儿子，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沾了你的光才有了这么优渥的生活和尊贵的身份，你回家了之后能不能不要怪母亲把原本应该给你的爱给了我，当然，你如果要我把母亲还给你，我肯定不会拒绝的，毕竟你们才是母子，一时就算陌生也总会熟悉起来的。”

他说完这些便准备开始欣赏凌和月的破碎，旁人若是吃了这么多苦，在妓馆里沦为玩物，受尽折磨和凌辱，才发现自己本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会如何自处？

好不容易能回家了，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和别人母慈子孝，能忍得住不崩溃大哭吗？会恨吧，恨家人为什么不早点接自己回家，会怨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世家公子却过着低贱的生活，日复一日活在绝望里。

要摧毁一个人，必然是先摧毁他的精神来的更痛快，然后看着对方在泥潭里慢慢窒息，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便能欣赏对方垂死挣扎的丑态。

想到这里，程彦的嘴角难掩笑意。他看着凌和月意料之中失魂落魄，而后听到这些话露出疑惑的神情，再然后...转到眼神清明?

难道凌和月听到这些事情不应该是撒泼打滚然后失望到痛哭流涕？咒骂世间不公，怨恨自己抢了他的身份，然后回程家大闹一番？怎么他的反应不仅没太大变化，还越来越平静？

“你的话是真的吗？”凌和月淡淡地问程彦，“她是把你当成了我？”程彦点点头，嘴角抽搐了一下：“对啊，把我当成了哥哥你，对我百般的好，完全没有提起过哥哥，我都怀疑母亲她是不是把你忘了。”

他的意思是：一丝一毫都没提起你喔，她对我可好了，你怎么不生气？你怎么不哭？你怎么不发疯？

凌和月听完这些，还是有些恍惚，他满以为母亲是真的在他离家之后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父亲大人说，她把程彦抱在怀里，客人们夸她好福气，会不会，她那时就已经是神智不清的状态了，会不会没人提起自己，是因为不想刺激到她，难道她真的在等自己回家？

会不会是自己错怪了她？会吗？

凌和月苦笑了笑，他不敢信。

马车停下，凌和月的思绪被打断，程彦百思不得其解地观察着凌和月的反应，见他笑了一声后紧张地捏紧了衣服，躲在马车里，不肯下去。

实在搞不懂这个人，程彦先下了马车，程泠在程家大门口静立，程彦朝她望了过去，一段时间不见，姐姐的气色好了许多，今日天寒，她也没有裹上披风，只着一身淡粉色厚袄裙，头发简单绾起，明明只是略施粉黛却还是那么明媚动人，程彦的目光落到了她头上的那支珠钗，是他送给她的。

她没有戴别的首饰，只有这一支珠钗，程彦渐渐失神，其实他看见程泠戴着他送的珠钗真的让他很开心，但，程泠骗了他，这让他十分介怀，介怀到想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于是程彦没有像往常一样一看见她就朝她飞奔而去。

姜诺朝程泠走了过去，她半路给程泠传了书信，收到回信之后本欲把这两个家伙半路丢下了事，程泠却在信中央求她一定要把两人带回程家，她和程泠交好，既然对方有求，举手之劳而已，她没有不帮的道理。

想到之前要收凌和月当面首的事，姜诺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之前只是戏弄了一下他们两个，别误会哈，既然他们两个回家了，我也算不负你的委托。”

“多谢公主。”程泠笑吟吟地给姜诺行了一礼，“真该好好感谢你，为了把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带回家，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精力。”

“好了，回来就行了，我也算误打误撞帮了你的忙，真要感谢我的话，就把你的手下借我。”姜诺目的明确，程泠有意报答也不会拒绝，她点点头，把一块金牌递给姜诺，嘱咐她：“别闹出人命，剩下都随你。”姜诺“嗯”了一声，接过金牌便离开了。

凌和月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便磨磨蹭蹭地下了车，程泠目送公主的车架离开，才把目光落在躲在程彦身后的凌和月。

于是程泠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挂上了笑容，那样明艳的笑，瞬间让程彦忘了生气，于是他立马换上笑脸，迎了上去，“姐姐。”他想抓住程泠的手，却见她越过了自己，紧紧抱住了凌和月：“阿言...你终于想通了，肯回家了吗？”

凌和月不习惯程泠突如其来的关心，他一言不发把程泠推开，后退几步与她保持距离，程彦的笑生生僵在脸上，憋了一口怒气，无处挥发。

程泠见他还是这般疏离抗拒，眉眼间的笑意也渐渐褪去，她还没开口，程彦倒是先插话：“姐姐，哥哥回家了你就把我忘记了吗？”程彦幽怨的声音传来，程泠面无表情看他：“好啊，你要不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跑到守秋山去，还是段云沉给我传信我才发现你不见了，你究竟是去干什么的？”

程彦没想到她提这茬，幽怨的情绪顿时消失，忙打着哈哈道：“我就是...想去凑凑热闹嘛，要不是我去这一趟，还不知道你把姐夫的身份藏得这么好。”藏得那么深，连我你都骗了，这么可恶，叫人生气！程彦的眼底一丝不满正在酝酿。

程泠无意管着他：“我知道你怪我瞒着你，但这事你不要透露给别人，之后我跟你讲清楚就是了。”凌和月听到这个名字，局促地捏了捏手，关于段云沉，他也有事情要告诉程泠。

程泠重新露出笑容，看着凌和月这幅冷冰冰的样子，无比真诚地对他说：“阿言，还是不肯回家看看吗？家里人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你真的不肯回家看一眼吗？你娘，她很想你。”

提到他的娘，凌和月抿了抿唇，目光落到地上，仿徨道：“真的吗？你们没有抛弃我？”看似嗔怪的语气，其实s是他耗费了巨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话，因为他在期待程泠的回答，试图肯定自己的猜测。

“阿言。”程泠明白他的顾虑，叹了口气道：“哥哥死前，嘱托我，叫我转告你，十多年才找到你，望你原谅。”

凌和月听完，他脸色微变：“我....以为没人管我的死活了。”“怎么会呢。”程泠近前一把握住他的手，“我们是家人啊，你不知道十几年来我们有多希望你回家，我知道你不信，但你自己亲眼去看看你娘，你就明白了，她太苦了，你走之后没几年她就彻底疯了，她....”

程泠说不下去了，她顿了顿：“她现在就在家里，离你只有咫尺距离，你连见她一面都不肯吗？”

“我....”程泠的话让凌和月冷若冰霜的脸庞有了一丝动容，他说不出话。

凌和月的目光落到这座巨大的宅子，从记忆里搜罗了一些碎片，拼凑出残破的印象，古色古香，精雕细刻，好像记忆里程家是这个样子的，再看到那个金色的“程府”两个字身上，又觉得陌生。

他的脚像焊死在地面上一样，无法向前一步，他害怕回到程言这个身份上，因为他已放弃了这个身份身上所承载的感情和期望，从他换了一个名字开始，程言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如今该不该重新拿回这个身份？凌和月犹豫了，程言这个名字背后是流落在外的世家公子，凌和月这个名字背后是摧眉折腰的妓馆男娼。哪一个才是我，凌和月扪心自问，他咬了咬唇，得不出答案，迈不开腿。

好像有一股力拽着他离开，凌和月不受控制地想要逃离，他惊慌失措地退走，程泠却一把拉住了他：“阿言，别怕。”凌和月感受着程泠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好像从程泠身上借了些勇气，“回家吧，这本就是你的家。去看看他们，他们很想你。”

凌和月呼出一口气，握紧程泠的手，缓缓道：“好，我....回家。”

是真是假，我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