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王月英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处处躲着王英。
王月英见了谁都能正常说话,唯独躲着王英走,吃饭是特意避开王英,回去的路上,拉着张文清走在前面,留王英走在后面。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东屋,既不让王英进来,她也不出去。
她这些行为明明白白的告诉王英,虽然她不闹,不会去众人面前和王素真争那头鹿,但是她很生气。
王英也拿她没辙,也知道自己现在讲再多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心里想着让她冷静一下,睡一晚上,明天也许就好了。
她们俩一个在东屋生闷气,一个去西屋睡觉了,堂屋里留下张文清和小白,一人一狗,左右为难。
张文清看看了小白,又看了看东屋和西屋,他现在可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东屋里的人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西屋里的人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这母女俩早上出去还好好的,现在这样是发生了什么?
“王月英,你把门打开,我要回去睡觉了。”
王月英听见是他的声音,还以为是王英想骗她开门,故意让他来喊话。她没有开门,故意晾了她一会儿,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招。
“王月英,你把门打开。”
张文清又喊了几声,东西两屋一片寂静,无一人回答他。
他换了个位置,走到了窗前,看着屋里的桌子上点着油灯,王月英坐在凳子上,听见他的声音,却不给他开门。
“王月英,开门。”
王月英站起来,走到窗前,往他的身后看了看,只有他一个人。王英难道在门前?她开了门,门前空无一人,堂屋里亮着灯,西屋的门关上了。
这时张文清从外面走进了来。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了,进屋睡觉吧。”
“不行,还没有洗澡换衣服,你都是血腥味,要先去洗澡,才能睡觉。”
接下来两个人轮流洗漱,等真正躺倒床上睡觉,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熄了灯,月光如丝绸一般滑入屋里,与黑夜共舞,勾起人无端的愁绪。
王月英想起那头鹿,想起王素真,想起她娘,一时间心里涌动着委屈和不甘。
她不甘心,那头鹿明明是自己打死的,可却算做了王素真的战利品。明明有机会拿到银两,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素真领走银两。
她委屈。委屈在王英把那头鹿送给她人,委屈在王英亲手把银两交给王素真,更委屈在王英没有解释,就这么安心的睡了。
越是越想,委屈的情绪如黑夜般无线外扩,她都不知道自己留下了眼泪,还是张文清察觉到不对,伸手拂去了她脸上的泪。
“王月英,你哭了?”
“没有。”
张文清捻了下手,这明明是她的泪,哭都哭了,还说没有。
“你明明就是哭了,你现在,很难过吗?”
王月英看着他,不明白这人今天怎么那么烦,问一句就行了,知道她哭了就当作没看到不就好了。非要她承认自己哭了,是想要看笑话吗?
“是,我很难过,很伤心,不过和你没关系,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屋里沉默了下来,冷静下来,王月英想着自己刚刚对他的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毕竟他也是关心自己。这件事和他又没有关系,自己冲一个无关的人发什么火啊。
刚想说几句缓和的话,就看到他揭开了被子,在王月英疑惑的目光中,掀开了她的被子,钻进她的被窝,抱住了她。
做完这一切,张文清趴在她怀里,对她说:“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王月英不确定的问:“你是在安慰我?”
“你,不喜欢?”
王月英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感受到了怀里人的紧张,好像她说不喜欢,人就会想兔子一样跑回自己的被子里。她伸手抱了回去,加紧了两人之间的拥抱。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安慰,你安慰人的方式真特别,我喜欢。”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抱了一会儿。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撞到了一起,都笑了起来。
王月英听到他的笑声,对他说:“你先说吧。”
“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王月英还以为他会问,她和王英之间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他开口先问她心情好不好。起了玩心,她故意说:“有美人投怀送抱,我心情好多了。”
“要是美人能陪我做些其他的事情,我的心情就更好了。”
王月英的手在他身上抚摸着,马上要顺势而下,被他摁在了腰上。
“既然好了,那我就走了。”说罢就要起身。
眼看着他要跑,王月英把人重新拉进怀里。“别,我刚刚和你开玩笑呢。再陪我一会儿。”
“那你这次不能在讲刚刚那种话?”
“好。”王月英一口应下。
重新回到她的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张文清继续问她:“你今天和娘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一点小事。”
“打猎的时候和别人闹了些不愉快,当时在气头上,说话办事都带着气,把气撒到了娘头上,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她不信任他,只是今天的事是她们母女两个人的矛盾。之前她干了那么多让王英生气的事,王英气的再狠,都会为她着想,从来不会把事情往外说。她今天生气归生气,关于那头鹿的事,她也一个人都没有说。
虽然张文清投怀送抱的主动安慰她,她很感动,但这件事情却不能和他说。她决定明天和王英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也许这件事可以讲清楚,母女之间也能恢复如初。
“还有要问的吗?”
“没有了。”张文清摇了摇头,既然她不想说,他也没必要继续问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们俩是母女,自己这个外人都插不上手。
“真没有了?”
“嗯。”
“那我可要问问你了?你平时就是这么安慰人的?除了我你还用这招安慰过谁?”
“我”“我只这样安慰过你。”
王月英听了他的回答,满意的笑了,不过她想起张文清把她俩的关系定义为朋友,多问了一嘴。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还是朋友?亲亲抱抱是朋友,现在咱们俩都睡一个被窝了还是朋友?”
张文清被她问住了,一女一男睡到一个被窝里,好像确实不能叫朋友了,他思考了一下,说:“那,好朋友?”
好朋友,王月英哭笑不得,这小子心里是没有其他的词了吗?还是说她们俩就只能是朋友?他怎么就天天把朋友挂在了嘴边。
“我就只能是你的朋友是吗?”
张文清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
从被子里探出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趴回她的胸前,听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你不喜欢吗?可是你的心跳的好快,它说喜欢。”
王月英愣了一下,回过神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话,不知道她的心是被亲了才跳的那么快,还是听了他的话才跳的那么快,她感觉心里那头鹿快把自己撞死了。
“没有,你不要乱说,跳的快是因为你压的。”
听了她的话,张文清两手撑在床上,支起身子,远离了她,就在王月英以为他要走时,张文清低下头,亲一下她,听一下她的心跳。
“现在我没有压你了,它跳的还是好快。”
扑通扑通,她的心听了他的话,仿佛要跳出来,王月英感觉全世界都是她的心跳声。
王月英怀疑她心里装的是白天那头鹿,那头中了箭还能跑,身体强壮的不得了的鹿,不然怎么那么能跳。
不行,张文清在这么亲下去,她很难和他做朋友。
王月英揽住他的腰,把他放平。
“睡觉吧,明天我带你进城,去土地庙,看看你娘有没有找过来。”
“你明天不还要打猎吗?”张文清疑惑“而且你这次有没有和她说啊?不会又要像上次一样偷偷跑掉吧?”
“你还想不想见到你娘了?怎么会有那么多问题?快睡吧,我有分寸。”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按照前几日的时间,起床,洗漱,吃饭。除了王月英坚持不和王英说话,似乎和前几日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张文清搞不明白,明明昨天说要带自己进城的人,今天怎么还和前几日一样。一样的时间起床,一样的时间吃饭。这哪里是要进城的样子?她昨天说的哪些话,莫非是在诓自己?
就在他疑惑之时,王月英没有拿箭筒和大刀,而是拉着他去了集会的地方。
到了地方,王月英找到王红,向她表明了今天她不想去打猎,想去运输队,把剩下的猎物运进城去。
王红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和王英说,而是找了自己。嘴上说着好好好,让她等一会儿,她需要给她安排一下。
实际上扭头就去找王英了。把这件事和王英说了之后,得到王英的应允,才把王月溪拉过来,让王月溪来告诉她今天运输队的工作。
王月英知道王红去找王英,虽然两个人稍微遮挡了一下,但她看的是清清楚楚。她也不怕王英生气,一边把握着张文清的手,一边隔着人群,精准定位的看着王英。
王月溪告诉她,她们运输队,要等打猎的人进了山,空出地方,才能安排工作。于是她带着张文清,跟着王月溪,走到了一边等待。
王英临走前,特意过来了一趟,她也不和王月英说话,径直走到张文清面前,从怀里拿出了一些碎银子,交到他手里。顺便对着他讲了一些话。
“这些银子你拿着,到了城里买些喜欢的东西。”
“娘知道你这段时间闷在家里不开心,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的。”
“路上小心一点,娘还要去打猎,就不和你多说了。”
虽然她全程没有抬眼看王月英,但字字句句都是在和王月英说话。
张文清拿着银子,撇了撇像个木头一样,站着不说话的王月英。又看了看面前,喋喋不休,对他交代的王英。
没办法,王月英不说话,王英又假装没看到她。周围都是乡里乡亲,看王英不和女儿说话,却对着他这个哑巴交代,都觉得稀缺。他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给王英一些回应,总比让外人看她唱独角戏好。
这母女俩生气,他夹在中间两头忙。昨天晚上安慰了王月英,现在还要配合王英演戏。
外人都不知道这娘俩在干什么,怎么今天王月英都不说话,难道说哑巴还能传染,还是说娶个哑巴,家里人就和哑巴一样,不爱说话了?
等打猎的人都进了山,中间的场地也空了出来。
运输的人员分成两拨,一拨把昨天官府名单上的猎物送进城去,另一拨留下来,一些人处理不在官府名单上的猎物,一些人继续向前几天一样,进山运猎物。
由于猎物没有多少了,只需要四辆车跑一趟就好了。再加上村长,王二还有几个必须去的人,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人。于是就让所有人站队,自由选择去城里还是留下来。
基本上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下来,一个是打猎的人里有自己的亲属,今天打的猎物都是归自己,家里人能帮着把猎物第一时间带回来。另一个是进城时间长,现在去中午吃饭才能到城里,到了还要去官府,磨磨蹭蹭。回来估计太阳都落山了。不仅时间长,中午饭还要自己付钱,不划算。
只有王月英拉着她的哑巴夫郎,早早的站在了另一边。
众人都想不明白,她一个猎户,今天不跟着王英进山就算了,她带着夫郎进城要干什么?
村长她们去是因为要去官府,和县令县丞两位大人,核算今年秋猎名单。亲眼看着她们把王家村的丁税簿,写上已缴纳。王二则是去城里女儿家去自己的马车,下午好带着众人回王家村。她俩是有什么差事吗?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王月英带着张文清顺利的蹭上了去城里的车。
她俩都不会驾车,挑了辆猎物最少,人最熟悉的王二的车,坐了上去。
一路上王月英都在和王二说话,一口一个姨叫得亲切,王二被她叫的高兴,一路上相谈甚欢。
临近城门,王二把她们放下来,虽然不清楚两个人为什么在这下,而不是进了城,靠近街再下。但王二没有问,只是告诉了她俩下午在哪里等车,什么时候去等车。
王二驾着车随着车队进了城,她俩则是去了土地庙。
土地庙里,她们上次系的麻绳还在,既没有被人丢掉,也没有被人换掉。
从土地庙理出来,张文清就闷闷不乐。王月英安慰他,他娘肯定在找他,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带着他去了城里,吃过午饭,逛逛街,就到了回去的时间。
回去后,打猎的人已经回来了,王家村的人都在村东头。今天的晚饭十分丰盛,她们回来时正好赶上饭点。
吃过晚饭,回了家,趁着张文清洗澡的时候,母女俩坐到院子里聊天。
“月英,还在生我的气?”
王月英没想到她开口会说这个,还以为她会像昨天一样避而不谈,一时间有些愣住。
“素真家里有困难,她娘病在床上已经好几年了,她爹这段日子又生了病,她比我们更需要这笔钱。素真这孩子吧,又要强,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那五两银子,其实我和村长她们们早就商量好了要给她。毕竟你们年轻一辈里,只有这孩子,在打猎上是个好手。”
“不过,你让娘很惊喜。娘没想到,我的女儿,只是练了一个月的武,就能如此厉害。可昨天太巧了,怎么偏偏有一头鹿,即中了她的箭,又被你打了几拳才死。这场官司娘没法判,娘昨天里外都是私心,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希望你赢;可素真她家这样,娘又不能不顾。”
“娘昨天太着急,语气不好,让我的女儿受委屈了。”
“娘这是在和我道歉?”
“算是。”
“道歉就是道歉,怎么还能算是,我接受娘的道歉,原谅娘了。”
其实就算王英今天不谈这个,她也已经不生气了,她昨天已经被人哄开心了。
“我昨天也想了想,那头鹿本就不好说该归谁。王素真先发现了它,就算没有我,也会追上它。只是娘当时一句话都不为我说,让我伤心罢了。”
“就算娘今天不和我道歉,我也会原谅娘。娘之前宽容我那么多次,我怎么说也要宽容娘一次。”
王英欣慰自己的女儿长大了,刚要说话,就被王月英打断。
“娘,就当我们还没有和好,陪我演一出戏。”
王英还没明白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东屋里开了门,王月英大步走了过去,一边帮男人倒水,一边哄骗男人说她俩还在生气。
王英就这么看完了她的表演,有些想笑又想起来了女儿的话,忍了下去。
在张文清的目光看过来时,王英看着男人身后,急得用脸说话的女儿,配合的漠视她们俩,回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躺到了床上,王月英半靠在床头,哭不出来,只能用一声声叹气,表达自己的悲伤。
张文清觉得她们母女俩趁自己洗澡一定谈了什么,王月英不该是这副悲伤的模样。想不管她,她一声声叹气让人难眠。
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一点泪水都没有,也不知道在悲伤个什么劲。收了手,背过身去,准备睡觉了。
王月英见他这样,心想难道是王英露出了破绽,还是她演过了,怎么今天不来钻她的被窝了。
她不死心,趴到人耳边问道:“文清,我好伤心,你不准备用昨天的方式,再来安慰安慰我吗?”
回应她的是,张文清整个人都缩到了被子里。
“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就自己来找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