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头上荒废的木屋,是先前分舵里濒死之人的苟延残喘之地。
分舵不是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地方,伤了残了老了废了没有用了,到囚牢也不收的时候,这就是他们最终的埋骨之地。
于萧千里而言,已是再好不过。
她花了几乎是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没有折损那人太多朵蘑菇的情况下将他拖了上来。
几副白骨就这么横躺在蘑菇人桩周围,她来不及收拾和休息片刻,满脑子想的是他可别死了。
按理来说蚀骨木肯定是认为那人活不了,才会丢给她去处理,但她还是想一试。
“喝点水吧。”
她摘了片叶子,在碗里蘸了蘸水,想要涂在他的嘴边。
蘑菇人桩当下别扭地转动着脖子,把脑袋侧向另一边。
她清了清嗓子:“先前的事都过去了,既然当下还活着,就要往前看。”
“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人,虽不一定能把你的命保住,但当下确实在努力,你这般抗拒,我下一瞬烦了怒了转手就把你推下悬崖也说不定。”
她又等了一会儿,他仍是没回应,但至少她再次给他喂水的时候没有躲避了。
啧,真是个薄脸皮。
她将匕首刀刃放在烛火上,刀刃发红之时方才拿下,然后将他身上每一朵蘑菇的伞帽上都划上十字。
蘑菇被划开,立刻涌出了鲜血。
那人吃疼轻轻闷哼了一声抽了一下,被她喝住:“别动,这才是第一朵,后面还有数千朵。”
“蘑菇已经到了最后的成熟期,不这样要不了一日你就会被吸尽生机。”
许是她太过于严厉,那人竟真硬扛着不出声,也不敢再大幅度动。
她也有几分心软,唱起了儿时娘亲教的童谣来帮他转移痛楚。
每一朵蘑菇都挑死,这样才能让菌种“认为”外面的环境不适宜生长,从而进入休眠状态,而后再配合用药将体内的孢子彻底杀死。
如果粗暴地将蘑菇全部拔出,他会大量出血而亡,到时堵都堵不过来。
她正专注着割他身上的蘑菇,并未注意到衣裳刚刚正轻轻拂过他身上。
蘑菇人桩猛然一震睁开了眼,见她正细心烤着刀刃,准备继续下刀,又默默转过了脑袋遮掩爬上脸来的绯红。
她只道是他疼了,便笑道:“第一百八十六朵了,预计还有一千多朵,你再坚持坚持。”
等他再睁开眼,发现窗外的朝阳已经升了起来,而他,还活着。
救自己的女子正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的暖意。
她将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拆开放好到一旁的架子里,而后开始生起了火。
她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他闻到了小粥的清香。
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他挪着身子想让视线能看得更远,萧千里疾步走过去将他按住,大部分蘑菇已然枯萎皮肤开始结痂,但皮肉都还很脆弱。
她疾步走了进来:“大爷啊,你可别动。”
他们对视着,都不由笑了。
是对劫后余生,身上还能再次承住光的庆幸。
“我叫荆花,你叫什么?”
他沙哑道:“我没有名字。”
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阿猫阿狗也算啊,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不想提。
萧千里心道,他也是个可怜人,想与过往一刀两断便一刀两断。
“不如就叫你山河,你觉得如何?”
放心于天地,寄情于山河。
他喜欢这个名字。
萧千里见他没反驳,知道他是答应了。
“吃点东西,我喂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