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雏菊 第1章 留级生的“降维”闯入

九月的风总带着点磨人的黏腻，像是夏末不肯退场的余温，裹着香樟树细碎的叶片，一股脑儿撞进初一（2）班敞开的玻璃窗。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已经在闷热的空气里飘了快二十分钟，从新学期班规讲到课堂纪律，粉笔灰在透过窗户的阳光里浮沉，落在前排同学的校服肩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教室里的氛围是典型的开学日状态——有人趴在刚发的数学课本上补觉，书页边缘被口水浸出浅浅的印子；有人偷偷在桌肚里转笔，笔杆敲着课桌发出“哒哒”的轻响；还有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暑假里看的动漫，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有零星的笑声飘出来。苏晚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是整个教室最安静的角落。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白色校服的领口扣得严丝合缝，黑色发圈把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连碎发都被仔细别到耳后。

她面前摊着一本崭新的初一数学课本，封面还带着印刷厂的油墨味。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却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她正在提前演算课本上的例题，每一个步骤都写得工工整整，连等号都画得长短一致。阳光落在她的草稿纸上，把字迹染成暖金色，也照亮了她垂着眼时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淡淡的阴影。

苏晚没注意到教室后门的动静，直到“哐当”一声巨响传来——那是后门被人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的声音。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趴在桌上补觉的人猛地抬头，转笔的手停在半空，议论声也戛然而止。所有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林野就站在那里。

她单肩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带边缘有些脱线，露出里面灰色的棉絮。校服外套被她随意搭在臂弯里，里面穿了件黑色的圆领T恤，领口有点松垮，隐约能看到锁骨的线条。她的头发比校规要求的长度稍长些，发尾微微卷曲，遮住了一部分耳朵。她没像其他同学那样站得规规矩矩，而是斜倚在门框上，一条腿微微弯曲，脚尖点着地面，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教室，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像是误闯幼稚园的成年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咳咳，”李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林野。之前在初三就读，因为一些原因，今年重读初一，暂时安排在我们班，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的，与其说是欢迎，不如说是一种尴尬的应付。更多的人选择了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像蚊子一样嗡嗡地飘进林野耳朵里：

“初三留级到初一？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听说她以前在初三挺有名的，数学特别厉害，好像拿过年级第一，但性格特别傲，经常跟老师吵架。”

“你看她那打扮，一点都不像好学生，以后咱们班会不会不安生啊？”

“她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眼神太凶了……”

林野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她甚至没看李老师指定的座位，而是背着包，径直穿过教室过道。她的脚步声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上，原本低头议论的同学纷纷闭上嘴，抬头看着她。她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前，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扔，“咚”的一声闷响，惊得前排的同学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刚想趴在桌上补觉，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斜前方那个始终低着头的身影——那是苏晚。

苏晚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移动，仿佛刚才教室门口的骚动与她无关。她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领口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黑色发圈束起的马尾垂在背后，随着她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的皮肤衬得像瓷器一样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扇形的阴影，连握笔的姿势都标准得像是教科书里的范例。

林野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趣。她往前探了探身子，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看清了苏晚课本上的内容——是初一数学第一章的有理数运算，对她这个曾经的初三尖子生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可苏晚却做得极其认真，每一道题都写了详细的步骤，甚至连正负号的位置都反复确认，像是在解什么世界级的难题。

林野的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了敲，觉得有点好笑。她见过很多认真的学生，却没见过认真到这种地步的。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刚好能让苏晚听到：“喂，斜前方那个。”

苏晚的笔尖顿了一下，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她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脸，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像小鹿的眼睛一样干净。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警惕和疏离，还有一丝被打扰后的不悦，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瞬间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有事吗？”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尾音微微发颤，却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她的目光落在林野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迅速移开，落在课本上，像是林野是什么洪水猛兽。

“没什么大事，”林野靠回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就是想告诉你，你刚才那道题，解法太麻烦了。”

苏晚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稿纸，确认步骤没有问题后，才又抬起头，眼神里的疏离更浓了些：“我的方法是正确的。”

“正确不代表不麻烦啊。”林野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挑衅，“比如这道题，你用了三步算出来，其实一步就能出答案，何必绕那么远的路？”她说着，从笔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水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了一个算式，然后把纸推到前排同学面前，“你给她看看，是不是这样更简单。”

前排的同学是个性格懦弱的男生，拿着林野的草稿纸，手都在发抖。他看了一眼上面的算式，又看了一眼苏晚的草稿纸，小声说：“好像……好像林野同学的方法更简单一点。”

苏晚的脸瞬间涨红了，不是害羞，而是生气。她攥紧了手里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一直以来都是班里的数学尖子生，从小学到初一，还没人敢质疑她的解题方法。可这个刚转来的留级生，不仅打扰她学习，还当众指出她的“不足”，这让她觉得很没面子。

“每个人有自己的解题习惯，”苏晚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觉得我的方法更稳妥，不容易出错。”

“稳妥？”林野嗤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到苏晚的课桌旁。她比苏晚高大半个头，站在苏晚面前，投下的阴影几乎能把苏晚整个人笼罩住。周围的同学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奇地看着她们，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

林野弯腰，凑近苏晚的课本，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点了点：“你看这里，你把负数转化成正数再计算，虽然没错，但多了一步。直接用有理数的减法法则，减去一个数等于加上它的相反数，一步就能算出来，既快又不容易错。”她的呼吸拂过苏晚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让苏晚的耳朵瞬间发烫。

苏晚猛地往后缩了缩脖子，避开林野的靠近。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倔强：“我习惯了我的方法，不需要你教我。”

“我不是教你，只是给你提个建议。”林野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晚，“毕竟，数学讲究的是效率，不是死板的步骤。”她说完，没再看苏晚的反应，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留下苏晚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周围的议论声又开始了，比刚才更大声些：

“苏晚居然被说住了？她平时数学不是最厉害的吗？”

“林野也太牛了吧，刚转来就敢跟苏晚叫板。”

“她们俩不会以后要在数学上较劲吧？”

“肯定会啊，你看林野那眼神，明显是不服气苏晚嘛。”

苏晚用力咬着下唇，把所有的议论声都隔绝在耳朵外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草稿纸，刚才林野指出的那道题，她又重新算了一遍，用了林野说的方法，果然一步就出了答案，而且比她之前的方法更简洁。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这个刚转来的留级生，在数学上比她更有天赋。

她攥紧了手里的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下次的数学测试中超过林野，让她知道，自己这个数学尖子生，不是那么好挑战的。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林野，看着苏晚倔强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拿出手机，偷偷给初三的朋友发了条信息：“我转来初一了，遇到个挺有意思的尖子生，以后有得玩了。”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塞回桌肚里，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投向苏晚的方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苏晚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林野的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击着，心里那点被激起的好胜心，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起来。

这个叫苏晚的尖子生，和她这个“降维”而来的留级生，居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林野眯了眯眼，觉得这学期，或许不会像她想象中那么无聊了。一场属于数学王座的双生对峙，似乎从这一刻，就悄然拉开了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成了初一（2）班的“异类”。她从不认真听课，要么趴在桌上睡觉，要么就戴着耳机听音乐，偶尔抬头，目光也总是落在苏晚身上。老师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她也能凭着以前的知识储备，轻松应对，甚至有时候回答得比老师的讲解更简洁明了，让老师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

苏晚则依旧保持着她的学习节奏，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做题，课间休息时也很少离开座位，要么在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要么在复习当天学过的知识。她刻意避开和林野的接触，即使两人在走廊里遇到，她也会加快脚步，绕开林野，像是在躲避什么麻烦。

但林野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苏晚面前。比如，苏晚在图书馆看书时，林野会坐在她对面，拿出一本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声，打扰苏晚的思路；比如，苏晚在食堂吃饭时，林野会端着餐盘坐在她旁边，一边吃饭一边跟她聊数学题，不管苏晚愿不愿意听；比如，苏晚在操场跑步时，林野会跟在她后面，跑得比她快，然后停下来等她，笑着说：“你跑得太慢了，这样可不行。”

苏晚被林野弄得不胜其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摆脱她。她试过跟老师说换座位，可老师说座位是按身高排的，不能随便换；她试过跟林野讲道理，让她不要再来打扰自己，可林野总是笑着说：“我们是同学，互相交流很正常啊。”

这天下午的数学自习课，老师让大家做一套练习题，做完后交上来批改。苏晚很快就做完了，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后，才起身准备去交作业。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林野拦住了。

“做完了？”林野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带着点挑衅。

“嗯。”苏晚点了点头，想绕过林野走过去。

“别急着交啊，”林野伸手拦住她，“我们来对一下答案怎么样？看看谁做的对。”

“我没时间。”苏晚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不悦。

“就几分钟而已，很快的。”林野不由分说地拉过苏晚的手腕，把她拉回座位上。苏晚的手腕被林野攥得有些疼，她想挣脱，却发现林野的力气比她大很多，根本挣脱不开。

林野把自己的练习册放在苏晚面前，翻开最后一页：“你看，最后一道附加题，你的答案是多少？”

苏晚低头看了一眼林野的练习册，上面写着答案“5”，而她的答案是“-5”。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做错了？她赶紧拿出自己的练习册，重新演算起来。

林野坐在旁边，看着苏晚紧张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其实她早就知道苏晚做错了，这道题的陷阱在于符号的判断，很多同学都会在这里出错，包括苏晚。

苏晚演算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她在计算的时候，把负数的符号搞错了，导致最后答案的符号也错了。她的脸瞬间红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在林野面前。

“看来，这次是我赢了。”林野的声音里带着点得意。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答案改过来，然后拿起练习册，快步走向讲台，把作业交了上去。她不敢回头看林野的表情，怕看到她得意的笑容。

回到座位上，苏晚趴在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她觉得很沮丧，自己居然在这么简单的题目上出错，还被林野当众指出来，这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林野看着苏晚低落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后悔。她只是想跟苏晚较劲，想证明自己比她厉害，却没想到会让苏晚这么难过。她犹豫了一下，从笔袋里掏出一颗草莓味的糖果，轻轻放在苏晚的桌角：“别难过了，谁都有出错的时候。这颗糖给你，甜的。”

苏晚抬起头，看着桌角的糖果，又看了看林野。林野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挑衅，反而带着点歉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那颗糖果，剥开糖纸，放进了嘴里。草莓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谢谢。”苏晚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感激。

林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不用谢。下次做题仔细点，别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苏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却在心里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更加认真，绝对不能再让林野看不起自己。

自习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苏晚收拾好东西，刚走出教室，就看到林野站在走廊里等她。

“一起走？”林野问，语气里带着点试探。

苏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觉得，或许林野也没有那么讨厌。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野一路上都在说些学校里的趣事，比如哪个老师讲课最无聊，哪个同学最搞笑，苏晚偶尔会回应一两句，气氛比之前融洽了很多。

走到校门口，苏晚停下脚步：“我家就在前面，我先走了。”

“嗯，再见。”林野点了点头，看着苏晚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苏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手里还攥着那颗草莓味的糖果纸。她想起林野刚才的笑容，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留级生，好像也没有那么坏。或许，她们可以成为朋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晚压下去了。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林野是她的竞争对手，她们之间只能是较劲的关系，不能成为朋友。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林野也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个苏晚，还挺有意思的。或许，跟她做朋友，也不错。

一场关于数学的对峙，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生了变化。而属于林野和苏晚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