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她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那怀抱充斥着薄荷的清凉和淡淡的烟草味,熟悉得让人心安。黎遇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却又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
风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或者两者皆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周围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场无声的祝福。
他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聋,一下下撞击着季舒的耳膜。那声音又快又重,泄露了他强装镇定下的慌乱。
“你疯了?”季舒惊魂未定地捶他胸口,拳头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的指尖能感觉到他T恤下紧绷的肌肉和过快的心跳,与自己如出一辙。
黎遇收拢双臂,将脸埋进她还带着湿气的发间,深吸一口气:“我接得住。”
声音闷闷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阳光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团,不分彼此。院角的罗汉松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叶片闪烁着一层金边,仿佛在窃窃私语,见证这个夏天最炽热的秘密。
“那个警察,”他顿了顿,声音略微收紧,“来干什么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后背的衣料,泄露了故作平静下的那丝紧张。
“例行背调,每家外来人员他都会走访调查,”季舒不以为意地回答,脸仍靠在他肩头。她能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又很快放松下来。虽然黎遇目前没有坦白自己的遭遇,但他们心照不宣——他的事现在也瞒不过季舒,只差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不过两个人谁也不急着去捅破,仿佛那层纸背后藏着某种他们都还没准备好面对的东西。
季舒也不急,她知道黎遇早晚都会跟她坦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她有一种莫名的笃定,像锚点一样沉在心底。
黎遇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季舒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季舒任他抱着,几分钟后,两人身上都被汗水浸湿,薄薄的衣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从黎遇怀里跳了出来,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才感觉找回了一点平时的自己。
“太黏了,我去冲个凉。”季舒难耐地用手扇着风,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黎遇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去吧,你洗完我再去,我在楼下看店。”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只是眼神比平时更深了些。
季舒翻了个白眼,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真以为我要跟你一起洗……”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遇一把拽住手腕拉回怀里。
他俯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也不是不可以啊,季老板。”那语调里的暗示让季舒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说什么呢?”季舒红着脸推开他,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心想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偏偏自己又对他这副样子毫无抵抗力。
黎遇也没打算再逗她,见好就收,只在季舒脸颊落下几个轻吻便放人了。那触感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回到一楼收银台,烟草的诱惑突然变得强烈。黎遇回手在香烟架上拿了一盒熟悉的烟,刚撕开包装,塑料纸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忽然想起季舒的话——奶奶闻不了烟味,还有她微微蹙眉的样子。动作顿住了,他沉默地将烟盒扔回收银台底下,转而从口袋里掏出对应价格的零钱,一张一张,仔细塞进收银台的抽屉里。硬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这突如其来的克制。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熟悉的、令人厌烦的摩托车轰鸣声,粗暴地撕裂了午后相对的宁静。黎遇向着门外看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又是那几个喜欢骚扰季舒的小流氓。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门被粗鲁地推开,风铃发出急促而凌乱的脆响,像是在发出警报。几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流里流气地晃进了店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扫视。
没看见季舒,他们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黎遇身上。为首的那个人不屑地轻嗤一声,嘴里叼着快燃尽的烟,烟灰颤巍巍地悬着:“又是这小白脸。”他用下巴极其无礼地指向黎遇,语气轻佻,“季舒姐呢?”
黎遇的拳头在身侧攥紧,骨节泛白,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他知道不能和他起正面冲突,理智告诉他,要是哪天自己不在了,这群人来找季舒麻烦只会变本加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戾气,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没在,想要什么跟我说就行。”
那人慢悠悠地走近,上下打量着黎遇,突然朝他脚下啐了一口,唾沫星子甚至有几滴溅到了黎遇的脸上:“你算老几啊,轮得到你跟我说话?”那眼神充满了挑衅和鄙夷。
黎遇伸手,用手背缓缓抹了下脸颊,下颚线紧绷着,像拉满的弓弦。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要买东西就快点,不买就滚。”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还没等黄毛回怼,楼梯的方向传来了季舒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后的松弛:
“谁来了?”
她穿着凉爽的热裤和吊带,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下来,身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和淡淡的沐浴露清香。
几个小流氓见季舒这副打扮,眼睛立刻猥琐地眯起,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他们也懒得再和旁边的黎遇斗嘴,摇摇晃晃地凑到了季舒面前,为首的那个甚至作势就要伸手去摸季舒的脸。
季舒反应极快地偏头躲开,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买烟?”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了令人不适的距离。
黄毛咯咯一笑,声音刺耳:“季舒姐,别这么冷淡嘛,不买东西就不能来找你了?”说着,他又不死心地伸手,目标似乎是她的肩膀。这次,他的脏手还没碰到季舒,就在半空中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抓住了手腕。
黄毛吃痛,抬头对上了黎遇凌厉如刀的目光。
“你他妈干什么?松手!”黄毛痛得弓起了背,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劲大得惊人。
黎遇面无表情,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攥紧他的手腕,顺势反拧到背后,另一只手猛地按低他的头,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手不想要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黄毛痛的龇牙咧嘴,再也顾不上面子,连连求饶:“疼疼疼!我错了!松手!哥!快松手!”
季舒见状怕事情闹大,赶紧上前一步,温热的手覆在黎遇紧绷的手背上,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劝阻:“别闹大。”她担心的是他。
黎遇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底翻涌的黑色浪潮才慢慢平息下去。他猛地松开手,顺势在黄毛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黄毛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狼狈地被同伙扶住。
他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走去,似乎怕在小弟面前彻底抬不起头,临出门前还不忘扭过头,色厉内荏地放狠话:“你他妈给我等着!”
鬼火摩托车刺耳的引擎声再次响起,咆哮着远去。超市里终于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平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
黎遇走近几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季舒,眉头微蹙:“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们?”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和疑惑。
“那些人没必要得罪,何况你现在…”后半句她戛然而止,但黎遇听懂了那未尽的言外之意——他的身份敏感,闹大了只会加快他暴露的速度,警察刚走不久,风险太大。
黎遇突然伸手,再次将她用力搂进怀里,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微风。季舒的湿发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一大块布料,凉意渗透进来,但他毫不在乎,手臂箍得更紧。
他知道季舒是在为他着想,这份维护像暖流划过心房,却也更刺痛了他。一想到那群人盯着季舒的猥琐眼神,还有那只要碰到她的脏手,一股暴戾的怒火就直冲头顶,恨不得把那些人的手都给剁了。
“不用为了我忍着,”他把脸深深埋进季舒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压抑的哽咽,“我不怕他们。”
“谁为你着想了?”季舒嘴硬地反驳,故意提高音量来掩盖声音里不自然的颤抖,“我是怕你不在了没人给我干活,还得我亲自理货!”她试图用玩笑来冲淡这过于沉重的气氛。
黎遇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震得季舒的脸颊微微发麻,连带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季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故意板起脸,指着货架方向:“去干活!”试图找回一点老板的威严。
空调的冷气趁机顺着季舒宽松的领口往里钻,刚洗过澡的皮肤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没忍住,打了个明显的寒颤。秋老虎的天气就是这样反复无常,一会闷热得让人窒息,一会又冷得猝不及防,就像她和黎遇的关系,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两人却都甘之如饴地游走在冷热交替的边缘,哪怕冒着感冒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