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自认为是一个非常自私且现实的人。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报警的,即使贪图黎遇的美色,那睡过了报警就是了,可为什么她现在会如此犹豫不决?这种矛盾让她感到陌生又困惑。
索性也睡不着了,季舒下了床,拿起床头柜的钥匙串,找到那个小小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抽屉应声而开。
她拿出奶奶的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指尖轻轻摩挲着表盖上精致的花纹,奶奶说过,要是有一天遇见喜欢的人就送给他。
她当时怎么想的来着?她觉得没有人配得上这块怀表,她要自己留着,到时候卖个好价钱,然后实现财富自由。但现在她心中似乎有个模糊的声音告诉她,她已经找到了怀表的主人,即使她不愿意承认。
要是曾经那个季舒知道了会怎么看她?大概会觉得她脑子坏掉了。
她把怀表轻轻放回抽屉,重新上锁,躺回床上。她知道自己完蛋了,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一次,她很快就睡着了,连梦境都变得温柔起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季舒缓缓睁开眼,窗帘遮不住的阳光告诉她起晚了。
平常她最晚不过八点起床,即使现在超市的活计大部分是黎遇在做,但她还要做饭。
她匆忙起床,简单洗漱后出了房间。发现黎遇和奶奶已经坐在餐桌前吃上了饭,看样子应该是黎遇做的。早餐很简单,豆浆、油条、鸡蛋和粥,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季舒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在餐桌前,下意识拢了拢头发:“抱歉,我今天起晚了。”
“没事,”黎遇一边给老人剥鸡蛋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季舒有些诧异的看着黎遇:“你做的?”
黎遇挑眉:“不然呢?”他顿了顿,补充道:“油条是买的,剩下的是我做的。”他的手指修长,剥鸡蛋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个二十岁的少年
她点点头,抓起一根油条塞进嘴里。黎遇又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季舒太饿了,只顾低头吃饭,也没理他。
不一会儿,碗里又多了一个剥好的鸡蛋,光滑洁白,像个温润的玉石。
季舒皱眉:“你自己都还没吃呢。”
“我不爱吃鸡蛋,”他头也不抬的喝粥声音有些含糊。
季舒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半晌,季舒突然开口:“你昨晚…”她看了眼奶奶,老人现在眼神空洞,八成是糊涂着呢,这才放心地继续问:“什么时候回去的?”
黎遇碗里的粥已经见底,他又去电饭煲里盛了一碗,背对着她:“你睡着后。”他的背影宽阔,肩线流畅,却莫名显得僵硬。
季舒白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不是说好陪我吗?我昨晚两点多醒了一摸床,人不见了。真搞不懂你,我甚至以为你哪天会无缘无故消失。”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黎遇听见“消失”这个词,盛粥的手顿了一下,勺子碰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季舒盯着黎遇的背影,挺拔而孤独,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勺子和碗碰撞的声音,还有她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沉默良久,黎遇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沙哑:“季舒,”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记得吗?我只是个小工。”
季舒手中的勺子“咣当”一声落入碗中,粥溅出来几滴,落在桌面上像枯萎的花瓣。黎遇的这句话彻底点醒了她。是啊,他只是个小工,她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这个小工的去留了?可是要真如他所说只把自己当小工,那那些亲吻、那些拥抱又是什么?她承认自己想睡他,可他那若有似无的撩拨又是什么意思?
这场始于**和利用的关系早已变质,而黎遇似乎并不想承认。这个认知让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
季舒猛的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吃饱了,”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麻烦你把碗筷收拾了。”她盯着黎遇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黎、员、工。”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没看到黎遇隐忍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门被她摔得震天响,季舒一头扎进枕头里,外面传来黎遇收拾碗筷瓷器的碰撞声,然后是洗碗池的水流声,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是…黎遇的?
但她现在懒得管这些,鞋子都没脱,侧卧在床上,眼皮越来越沉,又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人给她脱鞋盖被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她的房间门时不时就会开一下,一条缝隙里透出走廊的光,然后又轻轻合上。
额头似乎被一只大手反复试温,那掌心粗糙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触感。梦里,她不愿深究那人是谁,只想沉浸在这片刻的温柔。
一整天,黎遇都心不在焉。他早上收拾完碗筷后,在收银台看店,却时不时就上楼看一眼季舒。中午吃饭时,黎遇去季舒的房间发现她还在睡,也就没打扰她。
他照顾老人吃了饭,晚上也是如此,季舒几乎睡了一天,他没忍心打扰她,只好把饭菜放在桌上,等季舒醒来时吃,然后在手机上不停地搜索“早上刚醒来又睡了一天是病了吗”。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的心情。
季舒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她敲了敲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脚上的鞋子已经被脱了,整齐地放在床下。这大概是她睡得最久的一次,早上吃过饭后,她气冲冲回了房间,本想着躺一会再下楼,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肚子发出不满的叫声,她才反应过来,这一觉睡的,午饭晚饭都没吃。
走廊的灯还亮着,她蹑手蹑脚地跑到楼梯口偷看了一眼一楼,发现黎遇正在擦拭收银台上的招财猫,但手里很久没动作了。他低着头,这个角度看不清表情,但那姿态莫名显得落寞。
趁他没发现,她又迅速转了回来,发现厨房的桌子上放着饭菜,还是她喜欢吃的肉末茄子和番茄炒蛋。
她快步走到桌子前,狼吞虎咽起来。竟然意外的好吃,番茄炒蛋酸甜适中,鸡蛋软滑,番茄爽口;肉末茄子居然还是辣的,她记得黎遇最不能吃辣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黎遇的声音:“好吃吗?”
季舒僵硬地转过头,发现黎遇就站在她身后,神色担忧。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阴影,像是也没休息好。
其实很好吃,但季舒不想承认:“一般吧。”
黎遇叹了口气,上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烧,他脸色才缓和了一点:“你睡了一天,我以为你病了。”
他的手指温热,停留在她额上的时间比必要的长了那么一秒,然后迅速收回,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季舒泪水的闸门。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不想在这个人面前示弱,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往下掉。一颗接一颗,砸在木质餐桌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像雨滴敲打着即将破碎的窗棂。
“季舒...”黎遇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粗糙。
“别叫我!”她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瞪着他,那眼神像是受伤的幼兽,带着愤怒和委屈,“你明明...明明...”话语哽在喉头,化作一声破碎的呜咽,再也说不下去。
黎遇的手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他想擦去她的泪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更难过。最终只是将纸巾推到她面前:“别哭了。”这句话说得干涩而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季舒抓起纸巾狠狠擤了下鼻子,纸巾很快被泪水浸透,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气自己的不争气,气黎遇的若即若离,更气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错误的关系。胸腔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窗外,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却始终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像是两个永远不会交汇的世界。
两人就在餐桌上僵持不下,空气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这时奶奶拄着拐杖从屋里慢慢走出来,脚步蹒跚而迟疑。
黎遇看了一眼季舒,季舒别过头不理他,他抿了抿唇,唇角绷成一条僵直的线,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起身去扶着老人坐在餐桌前,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奶奶刚拿起筷子,就被黎遇轻轻截了下来。
他有些无奈,声音放得很柔:“奶奶,我们刚刚不是吃过了吗?您不记得了?”那语气里的耐心让季舒的心莫名揪紧。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困惑:“什么时候吃过了?这不是晚饭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筷子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沉重。
季舒走到奶奶身边蹲下,仰头看着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奶奶,这是黎遇留给我的饭,我中午和晚上都没吃饭。”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像被风吹过的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