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妖往生铺 第38章 第三十八话

不知交缠了多久，殷颜唇上的口脂已被玄修尽数吞入腹中，两唇离开时，那上头还有着暧昧的水渍。

玄修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靛蓝色的衣裳很适合她，裙面在旋转时还会微微鼓起，醉酒时的她面上被红晕染了色，转头时那双清亮的眼睛在延展笑意。

殷颜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下巴，再顺着脖子的线条慢慢往下摸，抵达喉结之处时，她轻轻用力抓了上去，“神使的脖子，好细好长呀，这要是哪天被女鬼缠上了……啧啧啧……”

她指尖滑过的肌肤处，悄然升高了些许温度，玄修感觉身上某个部位正被轻挠，痒得心都乱了。

他喉头微滚，正想说话却被殷颜捏住了喉头。

“嘘！有鬼来啦，我保护你！”她作势环住玄修，细长的手伸到他的后背，对着虚无空气就是一阵施展棺钉飞散的架势。

接着她将头垂在玄修的肩膀上，打了个酒嗝，一副泄了气的样子。

片刻后，轻浅的呼吸声萦绕在玄修的耳边，怀中的殷颜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离开醉梦楼时，月色洒下的光影呈围抱之姿，殷颜伏在他的背上，不知去到了哪个梦乡，正哽咽着呓语，“我没做……不是我……”

似有一两滴泪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泪滴里还有琥珀色的光印。

“我没有做过，我只想活着。”呓语的声音逐渐变大，也变得有些急切，她似乎在躲避着看到的东西，双手紧紧地缠在玄修的脖子上，嵌入双臂的指尖也快要划破肌肤。

玄修见状已然停下，他轻声安抚道：“殷颜，醒醒，这只是梦。”

可背上的殷颜依然陷入梦境中，她的手忽然离开了玄修的脖子，转向他的肩膀处狠狠地往下压，似要将掌心之物压制于下身。

玄修的肩骨瞬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但他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殷颜才停下这个动作，重新环住他的脖子，平静的吐息进入他耳朵时，他便知道殷颜从刚才的梦境里走出来了。

“神使……神使说我不会死。”这回的语气还带有点欣喜，怕是做了与现在的他有关的梦吧。

玄修背着殷颜从醉梦楼走回客栈，这条路遍经无数巷道，阴暗的口子里飘出缕缕青烟，都向熟睡的殷颜袭来，然而都被玄修的护阵抵挡在外。

那日他也是这般将晕倒在地的她背回客栈，可那日她并没有说梦话。

如今，她的梦境里怕是已经出现了那些事情，证明她的二阶修炼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该来的，还是要来。

万千叹息堆埋于玄修的心底，只有月色听到了，“阿颜，对不起。”

——

茫茫云雾，漫天灰白，脚下腾云，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檐角处有四只黑色的乌鸦站立着，它们身体上有一条虚设的绳链束缚着双脚，使他们动弹不得。

宫殿的殿门处，有两只通体灰白的巨兽，不大认得样子，只依稀能通过周身缠绕的红光辨认出应是神族之物。

往里走时，门口的守将恭敬地向她行礼，并将陨铁柄递给了她。

内里殿堂仿佛是在摆宴席，途径靓丽桌案时，这些人纷纷站起来和她打招呼，还有人上来就和她拥抱，亲昵地喊她“阿颜。”

殷颜摸不着头脑，不过出去与玄修喝了杯酒，这又是进到谁的记忆里了？

正思索着，方才与她颇为要好的女子将她拉入席中坐下，滔滔不绝地分享着今日参与宴席的宾客趣事，她凝神去听，也没听到熟悉的名字。

忽闻一阵骚动，身边的所有人都齐齐站了起来，一同往中心的方向举杯，她也有样学样，举杯后低头行礼。

余光忍不住瞥一眼来者身份，谁料却被一束白光射穿了双眼，整个景象轰然倒塌，她感觉到身体快速地往下沉。

扑通一声，似是落入了水里，渐渐的，她被这股窒息感给掐晕了过去。

“大胆棺灵，竟敢谋杀神主，封印恶灵棺内，永世不可轮回！”尖细的声音从殷颜的头顶上传来，她抬头发现自己竟身处于像地府一样的地方。

黑白无常的雕像镇守于门外，宣告她惩罚的判书正丢于她的面前。

还未来得及理清前因后果，她下意识先理论，没想到话到嘴边变成了，“我没做……不是我……”

怎么会这样！身体的话语权居然不是自己的？

她定睛一看，座上没有任何人，判书也是空无一字，那阵熟悉的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殷颜的左侧矗立了一面顶天的镜子，镜子内竟然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镜中人正跪地求饶，“我没做……不是我……”

殷颜的身体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扣倒，镜中人做什么她便要跟着做什么。

棺木打造的沉击声由远而近，这声音殷颜再熟悉不过，是沉积于古河床内千万年的阴沉木才会有的声音，此种棺木可封恶灵，蚀仙骨。

在以前的传说中，通常是神族或者仙族出现重大刑罚时才会使用这种棺木。

镜中人又在磕头了，殷颜的思绪暂时被打断。

她听见那边传来凄厉和不甘的惨叫，“为何？为何一定是我？”

“我没有做过，我只想活着。”

镜中人站直了身体，突然张狂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还落了泪，那泪里还含有血红色的光印。

“你们……”她的手指掠过眼前的所有人，“你们……全都该死！”

抑制殷颜的力量消失了，她冲进镜子内想看清镜中人指向的是谁。

可话音刚落那镜中人便转身跳入了那棺木中，棺盖随着她的身影重重地合上，棺盖周身缠绕的紫气逐渐变为了幽蓝烟气，棺木也在顷刻间被扔进了火海中，烧得一点不剩。

镜子的碎片转了个方向朝着殷颜的位置刺来，眼看那碎片就要戳瞎双眼，殷颜胡乱抓了个东西往前一挡，陨铁柄的重击声惊醒了她！

她回到现实世界了！

殷颜从床上爬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发丝的粘腻昭示着她方才的惊魂未定，床塌边沿的陨铁柄确实掉到了地上，如若不是它发出了声音，恐怕现在自己还没醒过来。

正巧玄修推门而进，帮她捡起了陨铁柄，还给她带了她最喜欢吃的早点。

“今日醒来，头可还痛？”玄修温柔地将手背覆于她的额头，探了下温度。

殷颜接过早点，狼吞虎咽只顾点头。

昨日吃得太少，只顾着喝酒了，现下还经历了一场噩梦，肚子早就嗷嗷待哺了。

玄修特意等她吃完，调侃道：“昨日之事，可还记得？”

殷颜拿着碗的手忽然一抖，还在喉咙里的丸子差点没咽下去，她飞快地在脑子里闪过昨日的记忆，买首饰，喝酒，然后……然后呢！

她心虚地支支吾吾：“簪子很好看，酒也很好喝，还有……不如你分享一下？”

玄修的笑里似有深意，他没再追问，将餐盘收拾好带出去时特意在门边停留了一下，回头说道：“新买的口脂给你放桌上了。”

殷颜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她摸了摸嘴唇，上头早已无物能染于指尖，刚才未用早点时就已经是干的了，可她昨日出门前分明还用了口脂！

断片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断片而且还忘了。

她抱着被子仰天长叹，“酒可真是个该死的东西啊！”

再醒来时，又值子夜。

玄修已经提前将所有行囊都收拾好，今夜他们将从水路出发前往中州。

“南朝往生铺就留在这里，你带一些去那边开店常用的器具即可。”

殷颜不理解，“从西阴到南朝，是整个铺子搬走，为何这次去中州就要留下？”

玄修解释道：“如魮鱼虽死，可这里的怨灵太多，没有往生铺镇压在这里，这些怨灵很快会触及到南朝城的百姓，我让白习留了傀儡在此看护。”

殷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看向计双双，“计大人不与我们一道吗？”

计双双将一枚玉佩交予殷颜，“我要留在这里继续监督女子学堂的建造，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便去中州寻你们。这枚玉佩你拿着，过往官员皆可调动，如有需要吩咐他们即可。”

殷颜震惊地接过玉佩，眼神在玄修和计双双之间流转，她不就睡了一觉，错过了什么关键情节吗？

玄修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别多想。

计双双一路送他们至码头，白习自始至终没有出来与她打招呼。

离了赤州地界，白习才从灯穗中跳出来大骂，“玄修你个老不死的，你居然不让我说话！”

噤声符被他撕得惨不忍睹，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玄修头也不抬，继续翻着书，“你想让姜央把你杀掉，现在你可以回去找计双双，我不拦着你。”

白习气极又语塞，怒气冲冲地走到内舱狠狠喝水，殷颜还以为他会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给砸了呢。

小鬼没钱，也有可能是赔不起。

殷颜为他惋惜，“上次姜央不是知道我们身份了吗？还会杀白习？”

玄修翻书之余还接着给她倒茶，“白习就相当于一个要抢她主人的外来者，若有人夺你的棺钉你会不杀？”

“我必杀之。”殷颜坚定地点头。

转念一想，计双双的身份貌似不简单，“她怎么突然就愿意把玉佩给我了，还有她一个普通的捕头，如何能调动地方官员？”

玄修啪的一声将书合上，“等她来了中州你可以再问问她。”

天天打谜语，猜都猜累了，殷颜想念自己的话本了，也不知道玄修收到哪里去了，翻遍了整条船也找不到。

殷颜气鼓鼓地叉腰，“玄修，我的话本你究竟放哪了？”

玄修未答，转问另一个问题，“这话本是谁给你的？”

这问题重要吗？为了找到话本她还是屈服了，“我师傅送我的。”

一环接一环，“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殷颜有些不耐烦了，可玄修的神情异样严肃，“回答我，这很重要。”

殷颜败下阵来，以防他再问东问西，干脆把所有身份信息全讲出来，“殷施，咸阴山未悬门第二十九代掌门，我是他唯一的弟子。”

“可以把话本给我了吧？”她快要失去全部耐心了。

玄修目视远方，看着江面的波纹逐渐抚平，“话本在后舱第二个木格里，银链机关下。”

船快靠岸了，中州的城镇出现在眼前，他的嘴中还在不断念着那个名字，“殷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