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妖往生铺 第17章 第十七话

细雨绵绵，水滴到青石板路的缺口处，氤氲出圈圈涟漪。

纸伞在行路人之间交错碰撞，还混着木屐的清响，闹市中喧沸不绝。

此时茶铺门口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队伍中一直传来孩童打闹的叽喳声，大部分都是成群结队的。

玄修有意考考殷颜，“可通过排队的人群探出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殷颜仔细观察，发现排队的人妇女以及孩子占大多数，男子反而显少数，而且队伍中的妇女大多提着买菜的篮子。

她略一思索开口，“应该是申时，学堂散学了，妇女们赶着回家做饭，我说的可对？”

玄修赞许点头，“现在确实是申时，而且还是你去过青要楼之后的申时。”

他指了指殷颜腕袖内微微鼓起的一边，有一纸页边角露了出来。

殷颜往外一抽，那张落款有涂青要名字的地契赫然映入眼帘。

“刚才我们回到的是从前，那现在我们来到了未来？”殷颜震惊道。

玄修：“是的，看来这妖势要将我们困于这幻境中，它至少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身上的物件保留，是那只妖为仿造记忆所留下的。纸伞、地契都没有消失，说明这是它认为你的记忆里要保留这些东西，才能不被发觉有异常。”

“可是我们不是发觉了吗？”

玄修笑了下，“我们现在也只能发觉，没办法抵抗。倒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从茶铺走到青要楼，昨日不过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今日倒是觉得格外漫长。

途径街侧两旁的铺子，入目所观皆为简约素雅装饰，她们所售之物大多相同，每一家铺子的牌匾上都有不同的标注编号。

牌匾的颜色……似乎有些规律。

殷颜连连赞叹，“原来这些牌匾，也可以做成各种样式，不是非要用古板深沉的色系，看来我之前没生意是有道理的。”

玄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并未发现牌匾的颜色样式有何不同。

他慢慢地停了下来，站在第十间铺子的门口往回看。

殷颜一门心思钻研牌匾样式，差点就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她嫌弃地啧了一声，“你不走能不能说句话呀？”

玄修浅浅道歉，“抱歉殷姑娘，你可否将刚才看到的牌匾样式指一遍给我看？”

此话一出，必定是他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顾不得嬉笑打闹，殷颜慎重开口：“第二间铺子的牌匾用紫色花纹点缀，第五间铺子的牌匾用的是蓝色簪状勾勒的招牌，第六间铺子似乎是象形字，描边是朱砂色的……”

她每介绍一间，玄修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一共十间铺子，颜色划分十种，样式嘛……以大同小异作参照的话，大概五种这样。”她介绍完后内心默默记下了，自己的铺子也要搞点这种花样才行。

转念一想，不对！

自己的铺子是棺材铺，不能用五颜六色！

玄修转身，看向青要楼的招牌，“殷颜，你再仔细看看，青要楼的牌匾是什么样式的？”

她依稀记得，昨日青要楼的牌匾是金黄色的，今日再一看，她不免疑惑，“青要楼的牌匾是以青蓝色描边，白色文字打底，旁边还附有水滴图案。”

“可我昨日看到的，明明是金黄色的招牌，怎么今日就变了？”

玄修沉声道：“殷颜，你将这牌匾的样式记下来，待会用纸笔画下来。”

“什么？”殷颜只怕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将青要楼的牌匾样式记下来，待会将它画出来。”玄修重复了一遍。

殷颜的眼神从不敢置信再到加倍的不敢置信，“玄修你把我当神仙啊，说画就画，我作画极差好吧。”

玄修耐心解释道：“只需你大致描个轮廓即可，因为这牌匾在我看来全都是黑白文字，没有你说的那种色彩鲜艳，所以我需要通过作画来判断它是否真的存在。”

感觉到背后阴森森的，殷颜声音紧张，“你看不到那些牌匾的样式，代表着什么？”

“代表，它的妖力，可能更甚于我的神力。”

殷颜往旁边蹦跳了三步，指着其中一间铺子的牌匾问道：“这间花行的牌匾是什么样的呀？”

玄修观察了半刻才说道：“黑白通底的文字，什么样式都看不出来。”

殷颜走得更远了些，指着另一间铺子的牌匾再次问道：“那这间香铺呢，能看出是什么样式吗？”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无奈地笑道：“殷姑娘怎么还考上我了？”

她笑盈盈地回道：“那岂不是可以证明，神使的神力竟比我的妖力还要低？”

玄修表情未变，倒是附和着她说的话，“现在可不是比拼这个的时候，走吧，正事要紧。”

她暴怒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是吗？现在不比拼？难道等你来杀我吗？”

霎时间街道人影全消，唯剩他们二人。

殷颜悄悄在身后将五颗棺钉嵌入陨铁柄，接着以妖力催动，施法将陨铁柄的虚影分别置于牌匾之上。

无数颗棺钉虚影从陨铁柄中飞出，像天女散花般直直刺向玄修心口。

站在原地的玄修未动，竟无一点抵抗之意。

“真以为，躯壳是他的我就不会杀你了吗？”殷颜得意地笑着。

棺钉虚影绕于玄修周身，离心口几公分处腾空停滞，玄修还是面带笑意，似是挑衅。

“看来死得不够痛快啊！”殷颜大手一挥，尽数棺钉再从陨铁柄上齐头并进。

玄修心口处悬空的棺钉似是有了灵识，张牙舞爪地扭动着身躯，下一秒与自己的同伴一起张开了赤铁大口，吐出了无数肮脏的干土。

玄修的躯壳瞬间□□土掩埋，很快便化成了大片的水渍沾在了干土之上。

“是我小瞧你了！”干土内传来了浑厚又温柔的声音。

是雌雄同体的声音！

殷颜兴奋地大喊，“话本上的雌雄同体原来真的存在啊！涨见识了！”

干土掩盖不过半刻钟，那青蓝团雾便破土而出，升于天空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殷颜。

那图雾气的上半部分一伸一缩，如同人在说话的时候，那嘴一张一闭。

浑厚与温柔兼具的声音又响起了，“连他的躯壳你都不在意，可真是无情呢。”

殷颜无意与它过多纠缠，可腰间铜钱的突然泛起了强光。

眼睛提溜地转了几下，殷颜皱眉回应：“情是什么？能吃吗？能赚钱吗？”

那团雾气似是很不屑，“庸俗之人，眼里只有钱财，怪不得那道士比你更无情。”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但殷颜并不想听，她将止灵符撕碎贴于棺钉上，再次发起飞影攻击。

“这话我不爱听，你还是闭嘴吧！”瞬间无数棺钉冲向雾气的上半身处，但止灵符已然被撕碎，棺钉只能近身雾气周遭，无法再往前。

青蓝团雾发出无尽的嘲笑，更不屑殷颜的这点破烂招数。

“这笑声也好难听啊，一并毁了吧。”

怎知滞留的棺钉突然冲破了图雾的结界，往它上半身的非命门处留下无数伤痕，不会致死但会使人生不如死。

棺钉入骨，无论神身，妖身，鬼身，都有如剖心剜骨般疼痛。

殷颜给团雾设定的，便是毁容、毁声之招式。

青蓝团雾彻底被激怒，它起码催动了三分之一的妖力，将棺钉尽数震飞，可那烟气中，早已留下了条条血痕。

只不过它这流出来的血，竟是蓝色的。

殷颜急忙拿出瓶子，接住了它流出的妖血，还挑衅般不小心手滑将它掉到了地上。

血骨连心，这简直是折磨上上层。

她假装略表歉意，实则眼里尽是嘲讽，“真是对不住啊，我这人手抖，拿着这种脏东西，手更抖了。”

“你……你受死吧！”团雾看来气得不轻，正式对殷颜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它的两侧突然长出无数条鱼翼，头部也变成了鸟的形状，那尖长的鸟嘴势有把殷颜戳死之意。

殷颜拔腿就跑，根本顾不得回头看那妖的形状，她边跑还边靠契绳感应玄修的位置。

看刚才铜钱泛起的光泽强度，他应是离这里不远了。

头顶骤然被大片阴影所笼罩，那又像鸟又像鱼的东西飞得如此之快，殷颜快要被它追上了。

风中还不时地传来扑闪鱼翼的声音，奇怪的是这鸟居然不叫。

按照往常话本所描写的，鸟在示威时通常都会以自己的叫声震慑敌人，但这个妖怪……确实太不寻常了。

终是差不多跑到十里巷的入口，那妖物眼看着就要把殷颜给叼住了。

玄修的锁魂链从结界中穿透而出，将殷颜的整个身体都圈进了链中，千钧一发之际把她从那妖物张大的嘴巴里拉了出来。

殷颜嫌弃地拍着肩膀上的不明液体，“它口水都快要喷到我身上了！脏死了脏死了！”

玄修将帕子递给她，“用这个擦，所有肮脏之物都能除去。”

她接过帕子狠狠地擦拭了一番，不仅脏东西擦掉了，连昨日留下的茶渍也擦掉了，真是个好东西呢。

“这东西人间有得卖吗？要不再多来几块，我觉得我们后面可能还会用得到。”殷颜对这东西爱不释手了。

玄修摇头，“这是幽冥净魄之物，能驱除一切鬼邪，也能擦除这些表面的脏东西。”

话音未落，殷颜已经手中的帕子甩到了玄修的脸上。

“那个……大材小用了，你拿着吧，我……我不配用这么高贵的。”她又暗自搓搓衣物，怪不得用的时候有股阴气。

玄修将帕子收好，才看到殷颜脸上也落了许多灰泥，他本欲拿起帕子帮她擦拭，但想起她刚刚的推拒，无奈地笑了下。

“刚才你……”殷颜本想问清楚玄修怎么突然不见一事，被突如其来的柔软之意定住了。

布条的柔软轻轻擦过她脸颊的肌肤，随之携来的还有淡淡的檀木香，眼前的男人眉眼温柔，神情专注，视线里尽是她脸上的灰泥。

好像她在他的眼睛里还看到了自己。

是完全僵住不知所措的自己。

耳边传来带有笑意的声音将她从呆愣中扯回，“好了，现在的你就不像是小花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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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