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房间,萧若捧着一杯发烫的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却没有动白宿给他的食物,在看过刚刚那些画面后,他的肉身产生了正常人的生理反应,吃不下去,这还是头一次,他的胃口在平日里还是不错的。
“不吃东西的话,一会儿跑得动吗?”白宿道。
萧若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白宿咽下一口食物,“不跑,就真要嫁给我了。”
他好像在开玩笑,萧若听得出来。
“嫁给你,然后呢?”
白宿愣了一瞬。
对啊,然后呢……
“按照‘我们’的习俗,成了亲,你就再也不能从我的手中跑掉了。”白宿这样似是而非的解释到,在他看来,萧若一直都想要从他身边逃跑。
萧若思索着,成亲这个仪式,确实把话本中的那些女子都套牢了。
但想到今晚将要面对的东西,他的眉毛不自觉的拧起,或许我们会像他的师父和师兄一样,又或者没那么幸运,一个不小心就死在这了。
白宿不想再逗他了,开口说到:“成亲之前,你,找机会跑掉。”
“那你呢?”萧若有些担心。
“外面那条主街右侧的尽头有一座旧神庙,去那里等到天亮,如果我没来,你就自己想办法去神弃山。”白宿说到。
“你要,丢下我吗?”
“嗯,我们又没有成亲,所以,我也不需要对你负责。”白宿半开玩笑的说着,他的意思是,你可以跑了,从我身边跑掉吧!
但萧若知道,白宿是想自己解决这些东西,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为了晚上跑得动,他尽可能的吃了些食物。
入夜前,白宿做了很多准备,萧若也帮他画了很多符纸,一笔一划,不敢有一丝错处,就连白宿的身上也写了锁灵阵法,同江闻道身上的一样,必要时将邪灵引渡到自身锁住,然后自裁,这是鬼监时刻都要做好的准备。
萧若刚刚写好最后一笔,书生就来送今晚要穿的血色婚服,他的一只眼睛包着白布,上面还渗着血迹,如今只剩下一只眼睛,依然眉目含情,完全看不出割肉杀猫时的一丝狠厉。
书生刚进门,就看到白宿从卧房走出,手上还整理着衣服。
“你们主仆二人,还真是如胶似漆,一刻都不舍放过。”书生说着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桌子上。
萧若不知其意,只觉得自己应该适时的表达一下关心。
他尽量平静的问着:“琴郎的眼睛怎么了?” 而真正的人,是不会如此平静的。
琴郎并未在意他的语气,他伸手抚了抚,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被一只黑猫挠了一下,许是白日里,萧公子肩上那只。”
萧若有些心虚,故作惊讶:“怎会,不过,回了院子,那小家伙就不知跑到哪去了?”
此刻,心照不宣的二人,就像戏台上的戏子,默契配合的演这一出心知肚明的假戏。
“或许不是它吧,黑猫长得都一个样子,这院子里多得很,你们也小心些,那些家伙发起狂来,可是要命的。”琴郎假意轻松的说着,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告诉白宿先随外面的老仆到别处去更换喜服稍候片刻,晚些时候再来接萧若。
萧若和白司卫看了对方一眼,交换着眼神,看样子,琴郎又要将两人分开。
“萧公子放心,拜堂前,两人是要分开的,我留在这帮你换衣服,犬仆一会儿来接你拜堂,只是这一会儿见不到而已。”琴郎说着拿起桌子上的衣服,柔滑的正红色锦缎上绣着团花。
萧若认出那是梦蜃幻境中琴郎穿过的戏服,事已至此,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能够拒绝,只能顺从的硬着头皮演下去。
白司卫走了过来一把牵起他的手,这一举动可真是吓了小紫烟一跳。
他看着白司卫,无比深情的垂眸,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近,那难舍难分的着魔样子,就差当面落下一吻了。
只是这个角度,书生肯定看不到白宿眼中的那抹狡黠,但萧若却看的清清楚楚。
他又在演。
白宿的手指在萧若手背上轻轻摩挲,然后重重的按了一下,一道暗光随之飞上萧若的手臂,是白宿的魂织。
“少爷等我,犬仆必回。”白宿入戏,做出家仆的样子,恭顺简短的说着。
少爷?少爷!少爷……他倒演的真像个仆人,还是誓死守护,情真意切,挚爱少主的忠仆。
“嗯……嗯。”萧若尽量自然的答应着。
可白宿手上的动作却告诉着他“速逃,勿等。”
接着,白司卫放开他的“少爷”,走出门去。
门外那凭空出现的老仆,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衫,提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手中托着另一件喜服,只能隐约看出是红色的。
白宿站在外面,回头又看了一眼萧若。
“少爷,下雪了,记得撑伞,莫被雪水打湿了衣衫。”
他提醒萧若用铜钱伞逃脱。
说罢便跟在那老仆身后离开,那老仆走路的姿势甚是奇怪,关节似不会弯屈一般,直挺挺地一颠一簸,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在头顶猛地一提,再一放。
脚步擦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干裂声响,听得人牙根发酸。
风吹来,它便在将倒未倒之间,诡异地维持着平衡,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却偏偏永远差那一点。
白宿离开,房间里只剩萧若与琴郎二人。
小紫烟脑海中不断浮现琴郎割肉的画面,好不渗人。
琴郎却像无事发生一般,眼中全是对那身喜服的欣赏,他的手指细细的划过上面的锦绣,细密的针脚藏着辛酸的故事。
“萧公子,这身衣服很美对不对?”
萧若有些紧张的应和着,“嗯,很漂亮。”
“你穿上,会更漂亮。”说着他将那衣服一件件的打开,拉过萧若让他抬起手臂,一件又一件的穿在他身上。
琴郎像一只停不下来的蝴蝶,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口中虽不停地说着赞美之词,却好似用嫁衣为其裹上难逃枷锁。
冰冷的手指划过萧若的颈部,引起一片恐惧的颤栗,他的手顺着衣领抚下,突然在腰间停了下来,“萧公子就要成亲,难道不开心吗?”
萧若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不习惯作此装扮。”
“浮生若梦,不过锣鼓一响,戏唱一生,想那许多作何,切莫误了红妆,白做空想。”琴郎一番劝解,带着凄凉的戏腔。
“你唱的很好听。”萧若夸奖到,然后顺着他的戏瘾,搭腔问到:“那琴郎,又为何伤心呢?可是遇了良人,却误了红妆。”
琴郎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口中喃喃到:“敢问萧公子可愿在戏里度过一生?”
“戏里?”萧若不解。
“对呀!这戏里的离合爱恨,贪嗔痴念,可比这苦难蹉跎的人生精彩多了。”
萧若追问:“怎么会有人活在戏里?”
琴郎自得一笑:“当然,我学戏六年,登台十年,与师兄搭档日日唱夜夜唱,牡丹亭,长生殿,一曲一幕,就这样在戏里过活多年,什么样的人生,多少的悲欢都在一起,我们终唱的最后一幕,他言‘情根一点便是无生债’,可他食言了,终究还是不愿活在戏里!”
三言两语之下,萧若猜测琴郎所执念的成亲恐怕就是在这戏里?未完成的那场戏,困住了他一生。
萧若:“常听说人生如戏,没想到竟真有人活在戏里。”
“正如渔夫活在船上,我们这样的人就该活在戏里,祖宗的规矩,戏开不停,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都听着,都看着,都恨着,他反悔,他撒谎,他把一切都毁了。”
琴郎说着说着愈加激动起来。
萧若见其癫狂,便道:“那,是他不对。”
琴郎听到此话,神智渐回,只是无奈的想要发笑,根本无人能懂他,眼前这正泡在蜜里的孩子更不会懂他的人,懂他的戏。
萧若继续说到:“可那都是别人写的戏,你自己的戏呢?我们都活着,各自在各自的戏里活着。”
琴郎微微一怔,在油彩粉末之下,在众星捧月的戏台之上,在别人书写的跌宕故事里,他早已丢失了他自己的人生。
是啊!他的人生,早没戏了。
琴郎深深的呼吸,平静下来,他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转而继续观赏着萧若,像观赏一件精美的器物,“萧公子这张脸淡然出尘,无需粉黛便惊为天人,真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琴郎指尖在萧若的脸上摩挲,喜爱非常。
“谢谢夸奖。”萧若却觉得有些不舒服,琴郎的眼神发冷,连同他还在流血的那只眼一起,那样冷冷的盯着,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萧若转身时撇到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惊到,在这一席红衣的映衬下,他白透的脸上,仿若桃花般散发着活泼的血气,确实与平日不同,萧若不禁想象白宿穿着喜服的样子,会是什么样子,可惜他看不到。
想到此处,便有些垂头丧气。
琴郎给他将盖头披上,并叮嘱他绝对不能拿下来,否则会不吉利,之后便留下萧若独自在这里等待。
他是不是要去对付白司卫了?萧若有些担心的趴在门口,通过盖头下的缝隙看着琴郎离开的背影。
此时,四下空寂无人,细细听着,万籁俱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无疑是绝佳的逃跑机会,萧若紧张的盯着外面的情况,思考着要不要现在就跑。
可白司卫会不会来找他呢?他不确定。
桃溪阵那次,白司卫回去找过他,而他逃跑了,可这一次,是白司卫让他逃的,可走了,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若白司卫真的是小陪葬品呢?我该不该等他?
就像白宿也一直面临着,这个共生灵该不该除的问题一样。
两人都抱着令人煎熬的选择,但答案总会由心来指引。
思索了半刻,萧若决定出去看看,悄悄的探查一下状况,再适时开溜。
这样,应该,也不算不听话吧!
周末到底要不要更啊?有人周末看文吗?有的话,评论区嘀嘀我哦!你嘀我就更[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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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