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愈，与法同行 第48章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职业伦理的讨论：爱与专业的边界

庭审结束后的几天，等待宣判的日子格外煎熬。虽然法庭上的交锋暂时告一段落，但另一场风暴却在悄然酝酿——律师协会针对高伟方投诉的调查开始了。

这比民事诉讼更让凌薇感到棘手。名誉受损或许可以挽回，但职业操守受到质疑，对一个律师来说是致命的。

调查以非公开的形式进行。协会的调查员约谈了凌薇多次，问题尖锐而细致，重点围绕她调查高伟过往黑历史的手段、证据来源的合法性，以及与“线人”（主要指秦妍）合作的边界。对方显然试图抓住任何可能存在的程序瑕疵或伦理越界，将其放大。

凌薇疲于应对。她必须小心翼翼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既要证明自己行为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又不能将秦妍置于危险或违规的境地。这需要极高的语言技巧和心理承受能力。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问询和压力之下，凌薇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神深处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即便回到公寓，她也常常沉默地坐在书房，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周身那原本沉稳的沉香氣息变得有些黯淡和滞涩。

苏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她尽可能地陪伴，准备安神的食物，用温柔的信息素包裹她，但她知道，真正困扰凌薇的，不仅仅是调查本身，更是内心深处对于“手段”与“目的”的伦理拷问。

一天晚上，凌薇又一次从冗长的视频问询中结束。她揉着太阳穴走出书房，脸色苍白。

苏瑾为她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轻声问：“今天怎么样？”

凌薇接过牛奶，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半晌，才低声道：“他们一直在追问我和秦妍合作的细节，暗示我可能默许甚至鼓励了她采用某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段。”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自我怀疑：“瑾瑾，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为了扳倒高伟，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甚至可能……默认了秦妍的一些非常规做法。这和我一直信奉的‘程序正义’、‘手段清白’是不是背道而驰了？我是不是变成了自己曾经最反对的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的挣扎。高伟的威胁让她愤怒而坚定，但事后的伦理审视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爱与保护欲，是否让她越过了职业的边界？

苏瑾没有立刻回答。她坐到凌薇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思考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薇薇，首先，我相信你。我相信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你依然守住了法律的底线。秦妍是你的朋友，她或许行事跳脱，但她有她的分寸和正义感，她不会把你拖入真正的违法境地。”她先给予了绝对的信任。

然后，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而深入：“但是，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关于‘手段与目的’、‘爱与专业’的边界，确实非常重要，也值得每一个专业人士深思。”

“爱和保护欲，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情感之一。它当然会影响我们的判断，赋予我们巨大的力量，有时也可能会让我们忽视一些细微的规则。”苏瑾的声音平和而理性，像是在进行一场专业的督导，“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错误的，或者必然导致糟糕的结果。”

“关键在于，”她注视着凌薇的眼睛，“我们是否能在情感的驱动下，依然保持清醒的自省，是否愿意在事后去审视和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能够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你现在的困惑和自我怀疑，恰恰证明你的专业伦理观并没有消失，它依然在起作用，在拉扯你，提醒你。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过程。”

凌薇怔怔地听着，心中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

苏瑾继续道：“法律和伦理规则是死的，但现实是复杂多变的。在面对高伟这种毫无底线、试图利用规则漏洞来伤害他人的对象时，完全僵化地恪守教条，有时反而是一种纵容。你的反击，从根本上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你所爱之人免受真实的、迫切的威胁，这是正当防卫的延伸。”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无限度地合理化所有行为。”苏瑾的语气更加严肃，“我们依然需要持续地去审视自己的手段是否必要、是否适度、是否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保持了程序的正当性。如果发现了瑕疵，就要有勇气去承认和面对，并思考未来如何做得更好。”

“爱与专业并非绝对对立。真正成熟的专业人士，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而是能够驾驭自己的情感，让它在合乎伦理的范围内，成为驱动自己捍卫正义、保护弱小的力量，而不是被其吞噬，沦为失控的武器。”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薇薇，你现在的痛苦和反思，正是这种‘驾驭’的过程。它很艰难，但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和成熟。我相信律师协会的调查最终会给出公正的判断。而无论结果如何，你经历了这一切，问心无愧地做出了当时你认为最正确的选择，这就足够了。”

这一番话，如同春风化雨，缓缓浇灭了凌薇心中的焦灼和自我拷问。她意识到，苏瑾并没有简单地安慰她“你没错”，而是引导她看到了问题更深层的本质——伦理困境的复杂性，以及自我反思的价值。

是啊。她不是在为自己开脱，而是在进行一场必要的、痛苦的职业成长。

她反手握住苏瑾的手，心中的重压似乎减轻了许多：“谢谢你，瑾瑾。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苏瑾温柔地笑了：“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而是一个理解我们困惑、并愿意陪我们一起思考的人。”

第二天，凌薇再次面对律师协会的调查员时，心态已然不同。她不再仅仅是防御性地解释，而是更坦诚、更理性地陈述了当时面临的真实威胁、她的决策思路、以及她对于调查手段边界的思考。她承认在某些环节或许存在值得商榷之处，但强调所有核心证据的获取均未违反法律强制性规定，其根本目的是为了阻止一个明确的、正在发生的威胁。

她的态度，从被动辩解转向了主动阐释和反思，反而赢得了调查员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几天后，律师协会的初步调查意见出来了。认为凌薇在应对严重威胁时采取的措施整体上具有合理性和必要性，未发现重大违规行为。但对于与第三方合作调查时可能存在的程序细节模糊地带，提出了“建议注意规范”的指导意见。投诉的大部分内容不予支持。

这个结果，算是有惊无险。

凌薇看着那份意见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职业的危机暂时解除，而内心的那场关于伦理的讨论，却让她获益匪浅。

她拿起手机，给苏瑾发了一条消息：

【过去了。谢谢你的‘督导’。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厨。】

苏瑾的回复很快过来：

【恭喜。想吃你拿手的清蒸鱼。另外，咨询费记得结一下，按秒计费：)】

凌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霾彻底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温暖和力量。

爱与专业的边界，或许永远值得探讨。

但只要有那个能与你一同思考、互相支撑的人在，无论边界如何模糊，前路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