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姑娘脚可好点了?”
“......”
“小溪姑娘可要饮水?”
“......”
“秋日风大,姑娘衣着单薄......”
“......”
车厢内,叶存溪闭着眼,呼吸均匀,俨然一副熟睡模样。
其实她根本没睡着。
这个一板一眼的男人偏偏和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个没完。
照平时叶存溪肯定不会在意,但此时此刻的她做贼心虚,于是听到这无微不至的关切,蚊蝇振翅般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地问着吃喝拉撒睡,实在心烦。
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小溪姑娘......”霍义璋轻声唤着,发现小溪睡着后不再作声。
总算安静了!叶存溪在心里欢呼。
脚踝的疼痛在涂抹了药膏之后已然消了大半,但她在经历自投罗网的真相过后,实在懒得搭理那只善良的黄鼠狼。
现在在她眼里,霍义璋任何一点好意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断头台前的酒肉。于是干脆闭上眼睛装睡,省得理会霍义璋的同时思考着,姨母突然搬到北疆这个理由会不会过于吊诡。
霍义璋终于放弃生硬地搭话,无人言语沉默良久,只剩下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
叶存溪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她立刻闭紧,心脏几乎骤停。
好在霍义璋没有其他反应,看来没有发现自己装睡,她悄悄松下一口气。
忽然,一阵凌冽的香气飘进她的鼻腔,带着几分草药的苦涩。一件带着温度的外袍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衣服是极好的云锦料子,味道闻起来也十分令人安心,她故意翻了个身,悄悄将脸埋进衣服蹭了蹭,趁机深深吸了口气,动作自然,仿佛只是睡梦中的无意之举。
啊~不愧是有钱人的熏香,闻起来都和那些便宜货不一样!
秉承着不闻白不闻的心理活动,叶存溪踏实地盖着衣服,沉溺在有钱人的味道里,沉沉睡去。
......
再度睁眼已是暮色沉沉。
叶存溪揉了揉眼睛,看到霍义璋正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
平日里总是板着脸极具威严的禁巫使大人,此刻眉目舒展,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动作维持了许久,手脚有些发麻。叶存溪稍微伸展了一下,动作也是放得又轻又缓。
可霍义璋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动静,他睁开眼,平日里凌厉的鹰眼里此刻睡眼惺忪。
“可是我吵醒大人了?”叶存溪支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霍义璋缓过神来,脸上不自然地有些羞赧。他直起身理了理衣裳,正了正神色,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站如松坐如钟的板正姿态。
“没有,怎么会。”他的语气温和,从一旁的座位旁拿起一个纸袋,递给了叶存溪。
叶存溪接过纸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烧饼。一个撒满了芝麻与香葱,外表油润浸出了纸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另一个则点缀着几颗糖粒,看起来甜滋滋的。
“你睡得很熟,已经过了饭点。”霍义璋语气淡然,“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但又怕你饿着,所以给你买了两块烧饼。甜的和咸的都有,你看看喜欢哪一种。”
“只能选一种吗?我能不能都吃了?”叶存溪真诚问他,因为她确实饿极了。
霍义璋一愣,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自然可以都吃......”
“霍大人你真好!”她剥下纸袋,准备大快朵颐,“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拿起烧饼咬了一口。烧饼外皮酥脆,内里软糯,芝麻与香葱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夹着细碎的梅干菜和肉末的鲜香,让人回味无穷。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甜口的烧饼被烘烤得金黄薄脆,表面裂开的纹路渗出融化的蜜糖,糖浆拉出细长的银丝,混合着酥脆的饼皮,甜而不腻,满口生香。
她从小就爱这么一口甜一口咸,好像这样永远吃不腻,吃得两颊鼓鼓,吧唧吧唧没一会就把两大个烧饼吃完了。
“这也太......”叶存溪话说到一半,又咬了一大口,幸福得眯起眼睛,嘴边沾满了芝麻和糖粒都顾不上擦。
霍义璋看着她,不算优雅的吃相却格外生动,不觉脸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我怕你不爱吃。”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马上就要到江南的关口了。过了这个关口,就正式离开江南地界了。”
叶存溪一边咀嚼,一边点了点头。
“明府查案!车内人等速速下车!”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马车停了下来,随从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大人,明家人在关口盘查。”
叶存溪的心猛地一揪,她立刻看向霍义璋,眼神中带着一丝紧张。
霍义璋眉头微皱:“奇怪,平日出关不会这般严查。”
“早上在包子摊听说,明府小少爷离家出走了,八成是为这事。”叶存溪解释道。
“原是这样,不过无妨。”霍义璋点了点头,镇定地说,“例行检查而已,报备身份即可。”
“呃......霍大人。”叶存溪艰难地开口。
“怎么了?”
“那个,我其实......”她声音越来越小,“没有过所......”
过所是通关所需的通行凭证,但她是被师父捡来的,一直以流民身份自居。况且叶存溪从小到大一直生活于江南一带,需要用到过所之处少之又少。
霍义璋闻言瞳孔骤缩:“无过所?按律当押回原籍审验......”
“霍大人.......”叶存溪声音发颤,“我从小家里就没给我办过过所。”
“这不合规矩。”
“我爹娘巴不得我永远别出门。这次借着给表叔办白事的由头逃出来,就是因为他们要把我嫁给六十岁的县太爷当续弦!”叶存溪作势要给他下跪。
霍义璋见她这样,也十分纠结,但见她要下跪赶紧扶住她。
“现在回去?等着被捆上花轿吗?”叶存溪挣脱他的手,扯出个惨笑,眼泪滑落,“大人,您要是把我押回去,我可就真的没活路了!”
“小溪姑娘,你别这样......”霍义璋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无奈和纠结。
霍义璋知晓眼前姑娘可怜的身世,实在于心不忍,可是规定也是不可违反。
两难之际,车帘被猛然掀开,差役的态度极其恶劣:“查过所!磨蹭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但叶存溪反应速度极快,扑通一下跪在霍义璋膝前,死死地拽住了霍义璋的衣摆:“夫君!夫君我错了!”
霍义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僵,他瞪大眼睛,看向叶存溪的眼神里是无声的疑惑。
这是哪门子的戏码?霍义璋疑惑道。
“夫、夫君......”叶存溪暗中拧了他一把,这才把霍义璋的神魂给拽回来。
他极其僵硬地挺直了腰板,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板着脸道:“现,现在知道错了?”
差役狐疑地打量着这对夫妻:“夫妻俩吵架?废话什么呢,要吵回家吵,赶快的,过所拿出来!”
叶存溪立刻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夫君呜......这位官爷他好凶呜呜......”
霍义璋将腰间的鎏金令牌摘下抵到差役眼前:“看清楚没?”
差役的态度大转变,开始点头哈腰起来:“哎哟,是皇城司的霍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见谅,见谅哈。”
霍义璋冷哼一声:“查完了就滚。”
差役没有滚,却谄笑着搓了搓手:“只是......尊夫人的过所......”
“夫君!我知错了!你千万别让他们把我抓走!”叶存溪突然一头扎进霍义璋怀里,把他撞得一个踉跄。
霍义璋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臂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耳根通红,却强撑着对差役喝道:“明府丢的是少爷,查女子过所作甚?难道本官的内人还能是你们小公子假扮的不成?”
“这......只是例行......”
叶存溪哭得更厉害了。
“还不快滚?”霍义璋面色极冷,叶存溪窝在他的颈窝看不到,但她猜测应该很恐怖。
侍卫们看到这一幕,也不敢轻易得罪霍义璋。他们互相看了看,最终决定先放行。差役连忙退开:“大人息怒!小的这就走!”
等脚步声远去,马车再度开始行驶。叶存溪张望两下,凑到霍义璋耳边激动这:“霍大人,你刚刚......好帅啊!”
“胡闹!成何体统......”霍义璋才发现叶存溪还趴在他怀里,像被烫到似的把她推开,手忙脚乱着,“这、这不合礼数......”
“刚刚演的不错啊!”被推开的叶存溪也不恼,歪着头笑看他,“小女子多谢霍大人救命之恩~”
“坐好。”霍义璋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下不为例。”
叶存溪乖乖坐回去,好严肃啊,要是霍大人红彤彤的耳尖没暴露的话,叶存溪也要被吓到了。
“.......等到了齐州境,我给你办过所。”
一行人已经正式出关江南,叶存溪松一口气,马车又驶过很久,天色已经变暗。霍义璋决定找个地方休息,于是吩咐随从去安排住宿。
马车驶进了一家客栈,霍义璋率先下车,叶存溪也跟着下了车。她虽然脚踝已经不疼了,但还是有些行动不便。霍义璋注意到这一点,将胳膊支起让小溪姑娘方便借力。
两人一走一跳进了客栈,小厮迎了上来,恭敬地问道:“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霍义璋回答道:“住店,要两间上房。”
小厮点了点头,见是一男一女,眼珠一转,了然于心,自作聪明地揣测着两人的关系,转身去安排。
不一会儿,他回来道:“客官,实在抱歉,今晚客栈里只剩下一间房了。”
霍义璋显然有些意外。
叶存溪则在一旁微微挑眉,见到小厮谄媚地对她致以歉意以及□□的笑容,心中暗自好笑。
这种事在江湖上其实并不少见,但她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
“那怎么办?”霍义璋问小厮。
她倒是无所谓,但她知道霍义璋是个正人君子,这种事对他来说肯定很尴尬,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撒着娇:“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小厮故作为难地说道:“要不,两位客官将就一下,住一间房?”
希望你看得开心~也祝你今天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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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给你办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