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这个名号在萨尔茨堡的音乐圈子里,正以一种温和而持续的速度传播开来。在父亲列奥波尔得的精心安排下,他偶尔会在家庭聚会或小型沙龙上演奏,每一次都能引来惊叹。他那双属于孩童的、尚且肉乎乎的小手,在琴键上却展现出惊人的精准与控制力,更别提他偶尔即兴发挥出的、超越年龄的复杂乐思。
列奥波尔得对此无比自豪,他将这一切归功于上帝的恩赐和自己卓有成效的早期教育。他更加笃定,自己正亲手雕琢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只有沃尔夫冈自己知道,这具音乐神童的躯壳里,住着一个怎样“格格不入”的灵魂。当他在人前完美复刻甚至精进着莫扎特记忆包中的技巧时,他的大脑,那个属于钟蔷的、受过严格逻辑训练的大脑,从未停止过另一套并行的运算。
夜深人静,是他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借着微弱的烛光,他会用炭笔在废弃乐谱的背面,进行一些在外人看来如同鬼画符般的演算。那不是音乐符号,而是数学公式和物理模型的前身——一些关于杠杆、力臂、抛物线轨迹的简图与比例计算。
钟蔷,前世作为在交叉学科领域搏杀的学者,其知识结构绝非单一。她精通数学和物理,对化学、工程学乃至早期计算机科学的基础理论都有涉猎。这些知识,如同被封存的宝藏,深埋于意识深处。如今,莫扎特记忆包为她提供了完美的历史语境和认知框架,让她知道在这个十八世纪的中欧,哪些知识是“合理”存在的,哪些又是惊世骇俗、需要绝对隐藏的。
她不能直接提出微积分,但可以“发现”几何图形的奇妙规律;她不能谈论电磁理论,但可以“好奇”于摩擦生电和磁石相吸;她不能绘制蒸汽机图纸,但可以“设想”一种能利用水流动能自动翻页的乐谱架。
她开始有意识地,将这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伪装成孩童天真烂漫的“奇思妙想”和“观察所得”。
“爸爸,”一次晚餐时,他指着汤勺在碗沿的振动,用稚嫩的声音问,“为什么勺子碰到碗,会发出‘叮’的一声,而且每次声音好像都一样?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自己的‘声音’?”
列奥波尔得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是孩子对声音敏感。但沃尔夫冈会持续追问,甚至尝试用不同材质、不同大小的器皿敲击,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它们声音的高低。这在外人看来,不过是神童又一个可爱的怪癖,但列奥波尔得隐约感到,儿子对“原理”的兴趣,似乎超出了对“美感”的追求。
另一次,他看着姐姐南内尔费力地编织衣物,突然开口:“姐姐,如果有一个木头做的架子,上面有很多钩子,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是不是就可以更快地织出有花纹的布了?”
南内尔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沃菲的小脑袋里怎么总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沃尔夫冈只是甜甜地笑着,不再多说。但他心里清楚,这简单的想法背后,是早期程序化织机的雏形逻辑。他不能直接造出来,但他可以将这个概念,如同种子般,埋藏起来。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劣势是年龄和体力。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无论拥有多么超前的思想,也难以亲自进行复杂的实验或制造。他需要时间成长,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媒介”或“盟友”,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帮助他将这些想法以“合理”的方式呈现于世。
音乐,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他表现得对音乐极具热情,学习速度惊人,以此满足父亲的期望,巩固自己“神童”的地位,从而换取更多的自由时间和更宽松的探索环境。他在练习繁复的赋格曲时,脑中可能在同步推演着流体力学;在演奏优雅的小步舞曲时,心里或许在计算着钟摆的周期。
他的大脑,仿佛一台拥有双核处理器的精密仪器,一个核心处理着当下的音乐与世界,另一个核心,则在无声无息地规划着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那些废弃乐谱背面的炭笔痕迹,那些在玩耍时看似无意的搭建,那些在交谈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远超音乐范畴的敏锐观察……如同蝴蝶翅膀的轻微扇动,暂时还不足以引起任何风暴。
但沃尔夫冈(钟蔷)知道,他(她)所带来的,是另一个时空数百年知识沉淀的幽灵。这双隐形的翅膀,终有一天,会带领他(她)飞离既定的轨道,冲向一片无人能够想象的天空。而这一切,都始于此刻,始于这间弥漫着音乐与烛光的小屋里,那悄无声息的、跨越时空的知识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