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早就盯上房门紧闭的卧室,何沐还没从这几句话中回过神,其他几位调查人员已经动身,警惕又带有杀气的,一步步朝卧室靠近。
“等……”
何沐正要阻拦,却被身旁人拽住。
那人一边收起手机,一边露出同情的神色,“谁都不愿意摊上这种怪事,你的惊慌和不安,我都能理解。”
而后说了几句很官方的话。大意是他们这次前来,为的是何沐的安危、为的是社会的安稳,不论是突然拜访还是进行搜查,都无半点私心。
只不过这些话没飘进何沐的耳朵,他甩开抓着他的那只手,快步跑向卧室。
他没理会身后传来的劝阻,也没理会其他调查人员的低声呵斥。
他的眼里只有那扇紧闭的房门。
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握紧了手里的枪,和身侧人对视一眼,抓住了门把手。
不要!
何沐在心里惊呼一声,几乎要扑过去,却在下一秒,被人猛地拽到一旁。
“哐——”
他踉跄着后退,撞到墙角,骨头硌得生疼。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手里有枪的几人快步冲进去。紧接着,屋内响起子弹上膛的声音。
何沐忍着疼跑过去。
要说的话在瞧清屋内情景后,全都鲠在喉咙。
站在门口的调查员瞟了他一眼,半是调侃的道:“这么慌做什么?我们是来保护你,帮你解决问题的。你一脸慌张,倒像是——”
“有所隐瞒。”
“隐瞒?”何沐轻声笑笑,视线在举起的枪支上流转,眸底渗出几分冷意。
“我哪儿敢啊。”
他说着,侧身倚在门框,揉了揉方才被撞疼的地方,“您刚刚不是还说,能理解我的惊慌和不安吗?摊上这种怪事,慌神也是正常的吧。”
调查员却意有所指的:“你脸色不太好。”
“身体不舒服,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原本请了病假,想在家好好休息,没想到……”何沐拖着长音顿了顿,最后叹息一声,没继续说。
调查员:“啊,是吗。我送你去医院吧,你放心,搜查组的人搜完会自行离开。”
“不麻烦了。”何沐婉拒。他一走,指不定要把他家翻成什么样子。
而且。
陆听枫会藏在哪儿呢?
他亲眼看见陆听枫回了卧室。
这些人搜了卧室的小阳台,瞧了床底,掀了床上的被子。连床垫都掀了,好似床垫下面会藏着什么。
唰——
柜门被打开。
何沐心脏一紧,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静静观察那些人的反应。想来是没找到想找的东西,若是找到了,定会齐齐进入备战状态,直接开枪都有可能。
但室内静悄悄的。
站在柜前的人一手拿枪,一手伸向柜内,想继续翻找,却听到门口的人咳了一声。
“里面都是我的私人衣物,这样翻……恐怕不好吧。”何沐说完又咳嗽两下,他走向柜子,目光有意无意的朝柜子里面扫了扫。
末了,他站在柜前,挡住搜查人员的视线,“更何况,我既不是罪犯,也不是什么嫌疑人,你们拿着枪,把我卧室翻成这样——”
何沐话音一顿。
站在面前的男人,把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
身后的柜子到底没能躲过搜查。两扇柜门都被打开。何沐听到了翻衣服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此刻慢放,每一秒钟都格外漫长。
何沐站在那里,整个人浸泡在惊慌之中,心脏猛烈的跳动,轻微的窒息感席卷全身。
这一连串的事完全超乎他的预料,他像是跌进一场梦境,感到不真切的同时,一切又真实得可怕。
从早上醒来,看见死去的爱人躺在身边,他感知到爱人的呼吸和体温,又看到保存完好的死亡证明和葬礼收据,再到爱人送他的红宝石。
——那枚血红色的宝石,现在还在他的睡衣口袋。
咚!
柜门关上。
抵在额间的枪被慢慢收回。
“我们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相信您一定能谅解。”尽管用了敬语,语气里却没半分敬意或歉意,持枪者说完,离开卧室,开始搜查下一个地方。
次卧,书房,卫生间,这里的每个房间都被搜了一遍,就连一进门就来到的客厅,也重新搜查,似是生怕漏掉什么有用的线索。
找不到人,能发现点蛛丝马迹也好。
但可惜,最后什么都没找到。
搜了两小时却要空手而归,前来搜查的一行人有些失落,也有些不死心,临走前还在用视线来回打量,从地面到天花板,再到地面。
好似这里不是何沐租住的房子,而是藏宝图上标注了宝藏的特殊地点。
一行人兴致冲冲的要来挖宝,拿着枪、冒着擅自搜查的风险,耗费两个小时,却连宝藏的影子都没瞧见。
怎么会呢?
路况视频不会出错,小区附近的路段监控中,也出现了宝藏的身影。
他们一路追查,追进小区,查清宝藏的姓名身份、人际关系,怎料费尽心思还是扑了个空。
“你在研究所待了三年。”为首那位看着墙上挂着的工牌,勾起唇角嗤笑一声,“三年还在D区打杂,建议你找找自身的问题。”
写着姓名的地方,被人漫不经心的点了两下。原本好好挂着的工作牌开始晃动,快停下时,又被关门掀起的一阵风吹起来,继续摆动。
何沐站在门口,借着猫眼目送那些人走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
他才低声唤:“……陆听枫?”
会藏在哪儿呢?
他朝一片狼藉的屋内扫去一眼,被这些人搜查过后,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能躲藏。
“陆听枫?”
何沐又唤了一声。
经过卧室时,忽的听到些微小的动静。他循着动静走去,走到柜前,打开柜门,发现左下角放着的衣篓倒了,衣服乱糟糟的堆在那里。
他一开柜门,有两件衣服直接掉出来,他没弯腰去捡,只垂眸瞧着坐在衣服堆里的人。
陆听枫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坐在那里。
柜内空间不算大,一个一米八五的男人要藏在柜内,自是没那么舒展。
只是。
搜查的人为什么会看不到呢?
明明一打开柜门就能瞧见。
即便知晓这个柜子没有暗格——至少租房的时候,房东没说这个柜子会暗藏玄机。
但何沐还是弯腰,在柜子内侧敲了敲,又试探的推了推。
他对柜子的构造困惑不已,直到睡裤被拽了一下,他的视线才重新落在陆听枫身上。
陆听枫正一手扒着柜门,一手拽着他,想从衣服堆里起身离开。
不过照这个架势,还没起身,何沐的睡裤就先被人拽下去了。
为了避免这一情景,何沐推开男人的手,俯身去扶,怎料躲在柜子里的人一个趔趄,身子直直的栽到他怀里,他重心不稳,被压在地上。
“嘶……”
他一动,陆听枫就倒吸一口凉气。
连着动了两下以后,何沐听到压着他的人说:“……腿麻了。”
“好吧。”何沐暂时放弃起身的想法。
他用胳膊肘撑在地面,半撑着身子看向乱糟糟的衣柜,好奇的问:“你一直藏在柜子里?”
“嗯。”趴在他怀里的人应了一声,耳朵贴在他心口,而后说,“你心脏跳得好快。”
废话。
碰到这种事谁都会慌的吧,一行人拿着枪来家里搜查,还用枪抵在他额头。
陆听枫:“我刚刚听见你咳嗽了。你生病了吗?”
何沐:“没有。”
他请了病假,没病也要装一装,更何况方才还有个调查员一直盯着他,好似他是个十分可疑的嫌犯,就等他慌神露出马甲给他定下罪名。
与其被说成心虚,倒不如借着生病的由头装一装,好让他看起来不大好的脸色,有个合理的解释。
“那些人竟然没发现你……”何沐把话题扯回去。
趴在他怀里的人抬起头,“你希望我被发现吗?”
“倒也不是。”就是感到不可思议。何沐当时背对着柜子,没瞧见具体情形,只听到了翻衣服的声音。
虽然翻得不算厉害,远没到把柜子翻个底朝天的地步,但也不至于看不到陆听枫。
难道——
不对。
一个猜测刚浮现脑海就被打消。何沐本想着,或许只有他能看见陆听枫,别人看不见呢?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些人就不会一路追到这里了。
陆听枫说:“我用衣服把自己遮住,他们没仔细翻,所以才躲过去了。”
……这么大个人躲在衣柜却没被发现,这已经不是翻没翻的问题了。
何沐收回看向衣柜的视线。
他垂眸瞧着怀里人,“那你是怎么——怎么回来的呢?”
陆听枫像是有些困惑,他歪了歪头,语气懵懂:“我想见你,就来了。”
何沐突然想起调查员的话。
趴在他怀里人动了动,一手撑在地面,一手托着他的腰背,低头埋在他脖颈。
原本铺洒在心口的热气,也似藤蔓般爬到颈侧。
他更清楚的感知着陆听枫的呼吸,还有从唇齿间呼出的热气。
陆听枫说:“我好害怕。”
理性占了上风的何沐心想,比起害怕,更像是别的。毕竟这实在是个糟糕的姿势。
他被人圈在怀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生吞。
“好了,不怕。”何沐不太会安慰人,在贫瘠的词汇里搜来搜去,也只搜到这几个字。
陆听枫:“我一醒来,四周很黑,走了好远的路才走回来。”顿了顿,又小声道,“我洗了澡才进被窝的,我身上脏,但我洗了三遍。”
“嗯。”何沐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心里想还真被那调查员说对了。
真是从棺材里爬出来,专程回来找他的。
“那些人是不是想把我抓回去……我不想离开你,不想被关起来。”
陆听枫眉目低垂,落在怀里人颈侧的目光灼热滚烫,他用鼻尖蹭了一下,又露出尖牙,小心翼翼的咬上去。
何沐轻轻拍着男人的后背,安抚道:“他们不是要抓你。”思索两秒,他总算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说:“可能是把你当成异种了。”
所以才这么兴师动众。
陆听枫动作一顿,灰蓝色的眸孔似被滴入浓墨,眨眼间变成黑色。
笑意在漆黑的眸底洇开。
他收起尖牙,佯装困惑的对上何沐的目光,故意问:“异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