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忆 第113章 第 113 章

玱玹的酒量比丰隆还要差上一些，和丰隆斗酒很快便醉了。

璟悄然坐到小夭旁边，假装不经意地道，“玱玹开口让我娶你。”

此事已在小夭意料之中，她面含笑意看着玱玹搂着丰隆发酒疯道，“你怎么想？”

璟坦言道，“我拒绝了。”

这倒是在小夭预料之外，“哦？”她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向璟。

璟和她对视后又很快低下了头，“我已决定娶静夜为妻。”

小夭更惊讶了，“什么？”她压低声音道。

璟点头道，“这些年一直是静夜在替我打理族中之务，她虽天姿不高，但做事向来认真，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让我十分放心。”

小夭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可她不是同胡哑……”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听璟道，“这世上不是谁都可以一直等着另一个人的。”

小夭听明白了，于是叹息道，“也是难为了静夜。”

璟看向玱玹，“所以我才要娶她，虽是续弦，但终究是做族长夫人，我也定然不会亏待她。”

小夭认同道，“她对你本就忠心，这些年又一直在照顾瑱，续她为妻，对瑱也有好处。”

璟尴尬一笑，“只是我也知道，这对静夜来说并不算最好。”

小夭叹息道，“但这已是你能为她做的最大的让步。”

璟没有说话，他抬眸又看了小夭一会，才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玱玹终究还是喝醉了，不省人事。

也不知是因为觉得自己的筹码失去了价值，还是觉得无人可以替他困住小夭而沮丧。

小夭分辨不清，也不想去了解。

丰隆派人去安排云辇，一时无法管他，璟又因为要赶着回去青丘提前离了席。

小夭便只好自己扶起了玱玹。

玱玹压在小夭肩头，酒气冲天道，“小夭，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很低，也不知是装醉，还是自制力的确可怖，即便是这种时候，也能控制自己。

小夭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我不离开你。”

玱玹向她又凑近了一些，面露哀伤之色，“小夭……”

他一声声的呼唤着，令她心软。

小夭又岂能不管他呢，玱玹是她的哥哥。

母亲征战之前要她同玱玹彼此照应，扶手前行。

她曾孩子气地同他说，要嫁他为妻，永远守护着他。

彼时她灵力高深，现在她内心坚定。

不论何时，都可给予他依靠。

可她却爱上了他的敌人，叫他心寒。

还为了他的敌人，给他设下圈套，令他失望。

这般想着，她又觉得自己亏欠他了。

这些年他宠着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做什么，便替她去实现；在她被所有人背弃之时为她撑腰；在她落寞之时予她安慰。

他实现了年幼时所立下心愿，成了她最结实的依靠。

若说相柳救她于危难，那玱玹便是在她无所依附时给予了最大的帮助。

锦上添花并不比雪中送炭弱多少，相反，若活着无法实现人生意义，那同死了也无甚区别。

小夭在心里默默诉说歉意，毕竟就算璟答应相娶，她也不一定会真嫁。毕竟逃婚这事她也不是没做过，做一次和做两次，也没什么区别。

丰隆很快就回来了，他从小夭肩头接过玱玹道，“走吧。”

小夭松了松被玱玹压酸的肩膀，“好。”

侍者提灯引路，丰隆撑着玱玹走在前面，小夭走在最后，一前一后出了门。

正准备将玱玹送上云辇，丰隆却突然惊道“不好！”

话音未落，他便将玱玹扔到了地上，转身在玱玹身前一挡，只这瞬间，便见一支箭直穿他身体，右边胸口大半支箭露了出来。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可小夭离他很近，看得一清二楚。

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手上已现出流影。

但她没有立即拉动弓弦，而是从头上拔下簪来，压到了指间，随着流影化出的白雾一道射了出去。

玱玹摔到地上时磕到了额头，人立即便醒了大半，抬眸又见丰隆胸口呲出大半支箭来，整个人顿时便清醒了。

他不敢动弹，只得抬起双手，撑住丰隆，满是惊恐地唤他，“丰隆！”

小夭正警惕地看着天上，她从那箭射下的角度判断出来人所在位置，随即将箭射了出去。

但她又怕流影所化的巨兽惊走来人，便在流影之上又架了发簪，速度之快，此人定然无法反应。

可她却没想到，那天上的身影白衣白发，立在白羽金冠雕上。

是相柳！

可她这时再懊恼已来不及了。

她分明看到他已捂住了胸口，有血迹随即落下。

他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小夭颤抖着，后退了两步，跌倒在了台阶上。

小夭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直愣愣看着天上的人，看着他将胸口插着的发簪拔了出来，握在手里打量，而后才又抬头向她看来。

他的眼中满是怨恨和恼怒，随即俯身驱策着毛球很快离开了此地。

玱玹握住了小夭颤抖的手，目眦俱裂，“是相柳！”

小夭闻言惶惶然转头看向他，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丰隆的嘴里突然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艰难地道，“这箭……有毒！”

说罢便向着玱玹倒了下来。

玱玹的眼睛通红，他大声唤着，“丰隆，丰隆！”

小夭从震惊中很快清醒过来，当即拉过丰隆的手腕，查看脉象。

玱玹顾不得身上血迹，抱着丰隆在地上坐好，以便让小夭查看。

可很快小夭便摇起了头，“脉象紊乱，气息不匀，此毒发作太快……”她没能再说下去。

玱玹看着丰隆已昏迷不醒，咬牙切齿，“相柳！我要你血债血偿！”

小夭闻言一阵胆寒，玱玹已被激怒了，两方一战势必提前。

玱玹问小夭道，“你可看清楚了？”

小夭抬眸，眼中隐有泪光。

玱玹的眼中也已含着泪水，他瞪着小夭大声问道，“他要你哥哥的命！你可还要护着他？”

小夭无言以对，只得闭上眼睛默默流泪。

这一切，她始料未及，所想所谋仿佛瞬间化为乌有。她浑身无力，连起身都变得艰难，需要旁人搀扶。

而后才晃晃悠悠，魂不附体地随着人群又回到了小炎灷府内。

直到确定丰隆气绝，方才又行尸走肉般被人搀扶着回了小月顶。

在玱玹面前，她并没有说实话。

那箭上抹着相柳的血。旁人不知，小夭却是明白，那上面隐隐有着海水淡淡清新，她再熟悉不过。

相柳的血，岂不是世上最毒之物？

他此行，必杀。

只是不知他要杀的究竟是玱玹，还是丰隆。

小夭浑浑噩噩，在紫藤架下坐了一夜。

更深露浓，夜凉如水。

待旭日东升，有人发现她时，她浑身已沾满紫藤架上滴下的露水，冻得忍不住颤抖。

侍者急忙取来毯子将她包裹，扶着她一步步向着屋子走去。

苗圃隔了老远便瞧见了她，急忙迎了过来。

她在屋子里等了一夜，几乎没睡。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她扶住小夭，急切问道。

左耳晨起下地，恰从侍者那里闻讯赶来，也是一脸关心，“你怎么了？听说你在紫藤架下坐了一夜，是发生了什么？”

小夭冻得牙齿上下都在打架，说不出话来。任由苗圃搀扶着一步步走进屋子里。

她仿佛心如死灰，再无生机。

左耳将情况说给了轩辕王听，轩辕王也是忍不住发出叹息。

“我原以为他是个冷静自持、透彻理智之人，却没想到也不过是个莽撞的年轻人罢了。”

他这一番话倒是叫左耳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轩辕王起身道，“罢了，就让我这个老不死的，去承担一切吧！”

他说着，便走出了屋子，向着小夭的房间而去。

小夭发起了高烧，迟迟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浑浑噩噩。

脑子里一会是玱玹目眦俱裂的样子，一会是相柳伤心痛恨的样子，一会又是丰隆吐血倒下时的样子。

每一个都让她无比痛苦。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苦苦挣扎，汗湿枕巾。

苗圃看了格外心疼，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轩辕王到来时，苗圃向他说明了情况，小夭此刻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做不了。

人不清醒，说什么都是徒劳，于是他只好又走了。

小夭连着五天一直高烧不退，丰隆的葬礼也未赶上，就这样一直到了第六日，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玱玹闻讯前来看她，只见她倚在榻上，浑身无力，双眸低垂，仿佛还无法完全睁开。

玱玹看着，心疼坏了。

“小夭，你这是何苦？”他说着，坐到了她面前。

小夭缓缓抬起眼眸，双眼浑浊，显然还未完全退烧。

“哥哥……”她有气无力地唤他。

玱玹的心都揪到了一起，“小夭，你可还好？”

小夭没有任何动作，平静得仿佛魂魄离体一般，“哥哥，丰隆呢？”

玱玹诚然说道，“他已入殓，仪式隆重，我也给予了赤水氏一脉不少赏赐，你不用担心。”

小夭垂下眼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喃喃道，“他甚至都还没有娶妻……”

玱玹将她仔细打量，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心下更是担心。

他握住小夭放在凭几上的手，“小夭，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何必这般自责？”

小夭看向被他握住的手，“哥哥，若当日我嫁给丰隆，是否就不会有这样一日？”

她说着，脸上缓缓显出笑容，苍白无力，更显悲伤，“或许如今孩子都已有了。”

玱玹连忙捧住她的手，“小夭，你这是何苦？丰隆并未怪罪于你，是你们之间没有缘分，他并未强求。”

小夭缓缓看向他，双眸无力，“哥哥，你会发兵，对吗？”

玱玹捧着她的手虽未放开，却不似先前有力。他坚定地道，“是。”

小夭的眉头微蹙，眼中显露绝望，“你会杀了他，是吗？”

玱玹松开了她的手，背部挺直，“是！”

小夭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闭上双眸，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