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意 第88章 选择

乐回说完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便不再搭理顾相思，任凭顾相思好说歹说就是不把话说清楚，留下顾相思一个人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这句话，顾相思下午跟师尊学习时便时不时地发呆。告诉了师尊她能看到陌生的画面，她就会死？她心里是不相信的，自己好歹也是逍遥宗的人，未来或许还能成为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师尊会为了这点事情就杀掉她？

但乐回的样子过于严肃，且他从来不开玩笑，因此虽然顾相思不太相信，但是也没有把事情告诉师尊。

她以为是她最近休息不好，所以大脑产生了幻觉，因此在告诉乐回之后，她也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很快，她就发现，那些画面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影响了她的视野。

三天后，在鹰儿的课上，她正躲避着鹰儿的攻击，这时，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她思念已久的身影。画面像画卷一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在这个画面里，她看到了顾风。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鹰儿的掌风已经到了头顶。觉察到顾相思的走神，鹰儿迅速将掌心移到旁边，可那强大的冲击力依然波及到了顾相思身上。

顾相思只觉得脑袋传来一阵剧痛，然后就晕了过去。

顾相思这一晕可把鹰儿吓坏了。虽说她的内力强劲，但是绝不至于拍别人一下头对方就晕过去，更何况，她已经改变了进攻的方向，造成的伤害绝不至此。她将顾相思抱到屋子里，然后跑出去叫师尊他们。

屋子里，师尊、鹰儿、棠落、乐回和铃儿都聚集于此。

棠落正坐在床沿边，抬着顾相思的头，仔细地查看着。

末了，她将顾相思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说道：“头部没有出血，没有鼓包，应该不是因为受到外力冲击晕倒的。”

鹰儿听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最近你们可有发现思儿有何异常？”师尊问道。

“我有。”铃儿抢先说道。

只见她皱着眉头，正在努力回想着。

“昨日，我和顾姐姐路过池塘时，她差点儿直接走进去，我拉住她，问她怎么不看路，她说她眼前突然冒出了一些画面，挡住了她的视野。”

听到这里，师尊直接看向乐回，而后者的表情明显变得不自然。

看到他的样子，师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说道：“那大概是思儿练功练的太辛苦，没好好休息的缘故。既如此，大家都不用担心了。乐回，你跟我来。”

乐回跟在师尊后面，一路来到了书房。

师尊走到摆着棋盘的桌子前，落座，然后说道：“咱们师徒好久没下棋了。你坐下，陪我下一盘。”

乐回配合地坐到对面的位置。

师尊执黑棋，乐回执白棋，一黑一白，在青玉棋盘上厮杀。

下到一半的时候，师尊突然开口，“思儿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乐回拿棋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坦言道：“是。”

“那为何不告诉我？”

乐回将那枚棋子握在手中，用力地攥紧，语气却淡淡的，“我不想让她死。”

听到这话，师尊倒是有些意外，他打量了乐回一眼，说道：“看来思儿对你的影响不小，你开始有常人的情绪了。”

见乐回不吭声，师尊将视线又移到棋盘上，他将黑子放到棋盘上，说道：“在你去万代国把她带到这里的时候，你不是早已预见了她的结局吗？为何现在……”

“那不一样！”乐回情不自禁地打断师尊的话，“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她，现在，她是我的师妹，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所以，对你来说，你不认识的人的性命就无关紧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乐回将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盘上，痛苦地捂住脸，“如果我不认识她，知道她会死，我不会有什么反应，这不是因为我觉得他人的性命无关紧要，而是因为这是她的命运。命运是无法改变的！这个我从开始就知道。可现在，我认识了她，她成了我的师妹，我看着她，一天天地成长。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她命中注定的结局。”

这样情绪波动如此大的乐回，师尊还是第一次见。在他说完这番话后，师尊拍了拍他的头，温和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的感受，是寻常人都会有的感受，作为师哥，你想做些什么来救你的师妹，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结局。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已是注定好的。就连你我，也不过是这棋盘上的棋子，皆被命运所操控。你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的决定。”

过了半晌，乐回抬起了头，“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来规避她的结局吗？”

师尊摇摇头，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天意不可违。不管我们做出什么样的努力，结局都是不可更改的。不过，等她醒了，我会把她要面对的都告诉她，在她做出决定之前，你可以想尽办法劝说她，这样，即使她最终选择了那条应走的路，我们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乐回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儿，方点点头，说道：“好。”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顾相思已经醒了。

师尊让鹰儿、棠落和铃儿回去，自己和乐回留了下来。

他开口问道：“思儿，你觉得怎么样？”

顾相思刚想说实话，但瞧见旁边的乐回，她也就熄了这个念头，她冲师尊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碍，多睡会儿就好了。”

师尊说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顾相思有些吃惊，她看向乐回，见乐回冲她点头，她才放心说道：“是的，最近我总是会看到奇怪的画面。”

师尊点头，“那是你的力量要觉醒了。”

“什么？！”顾相思又惊又喜，她蹭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不是说需要三十年才能觉醒力量吗？这么说来，我很快就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了？”

师尊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说道：“是的。虽然我不清楚为何你的力量会提前觉醒，但是这确实是你可以看到过去的预兆，只是完全觉醒还需要一定的条件。”

“什么条件？”顾相思迫不及待地问道。

“真气。你目前的真气远远不够，你还需要将近三十年的真气才能完全觉醒。”

“啊？”顾相思的脸耷拉下来，“那跟之前没差别啊，还是需要三十年时间。”

“不一样，之前的三十年是我基于你外祖母的经验得出的，她是先有了真气，后看到的画面，而你是先看到的画面，只是缺乏足够的真气。”

“那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就是，你可以借用别人的真气来获得这份力量。”见顾相思眼睛又亮起来，他接着说道，“简言之，就是我可以将我体内的真气传给你，这样你的力量就会完全觉醒。只是，这样做需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看着师尊沉重的脸色和一言不发的乐回，顾相思很容易就猜到了，“我会死？”

“对，你会死。因为你目前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磅礴的真气，你一旦接受我的真气，你的身体为了适应这些真气，短时间内会得到极致的加强，但是这个只能维持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你的身体会在一天之内迅速地衰竭至死。”

顾相思的头慢慢地低了下去，让他们看不到她的表情。

师尊想，也许她一时接受不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因此他放缓了语气说道：“当然，还有一种更稳妥的办法。那就是你苦练三十年，以你的天分，可能不用三十年，那时候你也会拥有足够的真气。只是，唯一的不确定，是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看到画面，因为看到画面是预兆，只有你看到了画面，你才能觉醒力量，从而看到过去。”

话说完了，顾相思也抬起了头。出乎师尊和乐回预料的是，她的神情近乎迷狂。她急切地说道：“我选第一个，我要觉醒力量。”

“你疯了是不是？”乐回上前一步，万分焦急地说道，“你会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师尊说道：“你不要着急做决定，三天后，你再给我答复。”

乐回足足劝了顾相思三天。

这三天里，乐回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顾相思后面，逮着机会就劝她，吃饭的时候劝她，休息的时候劝她，就连原本的念经时间也被他取消了，变成了劝说会。

面对乐回的劝说，顾相思采取的是冷面对策，不沟通，听不见，将脸绷得紧紧的，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眼看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乐回着急得不行。顾相思跟着鹰儿练完后，照例来听他念经。

一见到顾相思，乐回便抓住她的肩膀，狠命地摇晃起来。

“停停停”顾相思被他摇得头晕眼花，急忙叫停。

在他放开她后，她看着满脸郁色的他，打趣道：“怎么，用嘴说不管用，现在都改成用武力了？”

见顾相思终于开口说话了，乐回面色缓和了一些，但见她近乎玩闹般的态度，他又生起气来，“我那是要把你脑子里进的水都摇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顾相思无所谓地摊开手，“反正一年后我就要死了，现在不开什么时候开？”

“你！”乐回被气到说不出话来，“你别说那个字。”

见顾相思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他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他恨恨地说了一句，“当初就不应该把你带回来。”

顾相思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眶发红，像是要哭出来。

她急忙凑到他跟前，“喂，你别哭呀，我都没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乐回将脸偏向一边，不肯看她。

“行行行，你把眼泪收一收，你不就是想劝我不要真气嘛。”顾相思在乐回面前坐下，见他没有反应，她接着说道，“有现成的真气我干嘛不要。再说第二个选项我是绝对不会选的，先不说等三十年后我自己练成了真气，我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些画面，就说这三十年过去，我都成了将近五十岁的老婆婆了，那个杀死我爹的人说不定早就死了，我去找谁报仇？那我辛辛苦苦练了三十年岂不是一场空？”

讲到这里，她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为了避免这些不确定，我必须选择第一个。我要报仇！我拼命地练功，拼命地想要变强，就是为了找到杀死我爹的凶手，亲手为他报仇。”

复仇的火焰在她眼中升腾，这是乐回从没见过的样子，对着这样的顾相思，他缓缓开口：“你想过没有，也许你父亲的遗愿就是让你好好地活下去，他并不想让你替他报仇。”

“我当然知道，他肯定希望我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好好生活，这是他的想法。但是我想要的不一样。我就是想替他报仇，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我什么都可以拿来交换。”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脆弱，在正午的阳光下仿佛是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她放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吗？从我亲眼看到我爹死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不能给他报仇，我这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场噩梦里。从那晚开始，我就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我一闭眼，我爹死的样子就会浮现在我的脑子里。后来我开始练功，我终于能睡着了，但是睡着了又开始做噩梦。每一场梦里，都是一样的场景，漫天的大火中，我就站在一旁，看着我爹惨死在那里，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承受着这种凌迟般的痛苦。”

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这不是最难过的，你知道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是我太弱了。我既找不到杀死我爹的凶手，我也没有能力给我爹报仇，所以我才拼了命的练功。受伤也好，流血也好，我全都不在乎，只要能变强，怎样都好。你知道当师尊告诉我，我有看到过去的力量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因为一直以来，变强也好，报仇也好，都像那远在天边的目标，即使我足够强大了，我也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凶手。可是这次不一样，那个目标一下子拉近了，我只要花三十年的时间就可以觉醒力量。至于现在，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只要有了真气，我就能亲眼看到是谁杀了我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

她的眼睛流下泪水，“我这么辛苦地支撑到现在，就是为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