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意 第31章 苏离

顾相思眼中的苏卿卿是个极温柔美丽的女人。

尽管从小到大，母女俩的关系算不上亲密，顾相思还是喜欢她，毫无缘由地喜欢她，比对顾风的喜欢还要多。

小时候的顾相思总是觉得娘亲虽然看起来温柔，但是总让她觉得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所以她一直不敢主动亲近。

在顾相思蹒跚学步要她抱的时候，娘亲总是把她扔给爹爹带。等到顾相思稍大了些，她便不再试着去亲近娘亲，而是一直粘着爹爹。等到顾相思九岁多的时候，娘亲突然开始变得憔悴，爹爹告诉她娘亲病了。

顾相思很担心她，于是每天都会跑去房间看望她，可每次都只能看到娘亲侧卧在床上的背影，无声无息，像是睡着了一般。没过多久，娘亲就离世了。

顾相思见过处理府中事务的娘亲，宴请宾客的娘亲，举办节日盛会的娘亲，都是一样的端庄秀丽，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她不得不承认，画上的娘亲那般肆意欢笑的模样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能感受到娘亲像火一般自由而热烈地燃烧着的灵魂。

顾相思微微叹气，她又突然记起，娘亲临死的时候。

那时苏卿卿面容憔悴，身体瘦削得厉害，脸上的肉都凹了进去。顾风想扶她起来喝水，她却坚决地推开那双手，只是平躺在床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窗外。到最后她全然没有了意识，只闭着眼睛一声声喊着苏梨，苏梨。顾相思不懂，以为她要吃梨，便从桌上拿了一个梨，笨手笨脚地削好了，拿到她眼前。削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手割了几道口子，她不在意，把梨捧到苏卿卿面前让她吃。她接连叫了好几声，苏卿卿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时的顾相思还不懂什么叫回光返照，她只觉得娘亲的脸又变得红润了。她把梨递给苏卿卿让她吃，苏卿卿没接，而是从床上坐起来，把顾相思抱在了怀里。

顾相思很少被她抱，每次被苏卿卿抱一次，她能开心好几天。这次被苏卿卿抱着，她忍不住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因为她觉得娘亲的怀里暖暖的，舒服极了。她感觉到娘亲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得快让她睡着了。良久，她听到娘亲说：“相思，对不起。”

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苏茉的声音响起。“顾姐姐，我能进去吗？”

顾相思忙擦干眼泪，说道：“进来吧。”

苏茉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苏茉仔细瞧了眼顾相思，发现她虽然面带泪痕，但是神情已没有之前的愤怒。

苏茉瞅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顾姐姐，你还好吗？”

顾相思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苏先生本名叫什么？”

“苏离。”

“哪个离？”

“离别的离。”

确认了心中的猜想，顾相思反倒没有了想象中的难过，她接着问道：“婆婆与苏先生都说过，我娘亲出嫁前一直住在苏府，你可曾听他们提起过？”

苏茉凝神想了许久，最后摇摇头，“没有。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顾相思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拉住苏茉的手，轻声问道：“有没有可能，那个上了锁的房间，就是我娘亲住过的房间？”

冷不防被顾相思握住手，苏茉身子猛地一抖。她在顾相思热切的目光下，艰难开口道：“我觉得应该不会。”

没等顾相思做出反应，她就紧接着说道：“按照苏先生的说法，当时顾夫人已经快要与他成婚了，这时候被顾大人抢走，这对苏府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依婆婆的性子，是绝不会允许府上有任何与顾夫人有关的东西的。如果那间屋子真的是顾夫人曾经住过的，婆婆只会把屋里的东西全扔掉，不会锁上的。”

顾相思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低沉地说道：“既然如此，婆婆为什么要让苏子云把我带来苏府呢？”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初婆婆和顾夫人的情义肯定在的，而且你是小辈，婆婆不会迁怒到你身上。”苏茉反握住顾相思的手，神情严肃地说道，“不过，顾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在婆婆面前提这件事。”

顾相思正待说什么，门被推开，苏子云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苏茉见苏子云手里满满当当的，兴奋地跑到苏子云面前，抬头问道：“哥，你买什么了？”

苏子云指了指包，示意她打开。

苏茉把包打开，往里一瞧，里面放着三个小巧玲珑的河灯，她把河灯取出来放在桌上，看到包里还有三坛清酒。她指着酒嚷道：“婆婆不许我们喝酒，你怎么敢的。”

“别嚷。”苏子云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你可以不喝。”

苏茉哼了一声，说道：“反正酒是你买的，要是婆婆发现了，我就说是你逼我喝的。”

苏子云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顾相思，轻咳了一声，说道：“坐那儿干什么？过来挑河灯。”

三人一同来到苏府的河边。

顾相思蹲在桥边，看着涌动的水流，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了。”苏茉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每年都是这么放的。”说着，把手中的河灯举起，指着里面的蜡烛示意顾相思帮她点上。

顾相思手指冒出淡紫色的火光，下一秒蜡烛就被点燃。晶莹剔透的河灯被烛光映照出淡淡的粉色，宛如正在盛开的一朵粉莲花。

苏茉兴致颇高地端详了一会儿，接着把它放到了河里，在河灯顺着水流飘动的时候，她飞快地闭上了眼睛，默默许愿。

顾相思随之也点燃了河灯，她选的颜色是火红色。蜡烛被点燃后，红色的烛身与火红的外壁似乎融为一体，仿佛整个在燃烧一般。她轻轻地把河灯放到水里，手指拨动着水面，目送着河灯顺流而下。

苏茉将将睁开眼，眼见顾相思放了河灯，却不许愿，急得忙抓住她的袖子，喊道：“顾姐姐，河灯就要飘走了，你快许愿呐。”

顾相思回了她一个清婉的笑，说道：“我想变强，许愿可帮不了我。”

“说的也是。”苏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你不许愿也没关系，我已经帮你许过了。”

“啊？”

“你，我哥，苏先生，婆婆，我都有替你们许愿。”苏茉一边掰着指头数着，一边说道，“替你许的愿望是大仇得报，替我哥许的愿是早日找到嫂子……哎，你打我干嘛？”

苏茉摸着被苏子云打疼的头，忿忿地说：“我这是帮你哎，你还打我？”

见苏子云冷着一张脸，她的声音低下去，只敢小声嘟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子云迈步走到两人面前，开口道：“走，回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