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海 第36章 不再失眠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街舞社活动室，将空气晒得暖融融的。宋青柠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他简单热身之后，便对着镜子再次复习上午抠过的细节。当苏雨岚轻轻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侧影，专注安静，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身上的清新柠檬香气。她很喜欢这种氛围，也很享受这种时刻。

“师兄，不好意思，我来了。”苏雨岚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显然是下课后赶过来的。

宋青柠闻声停下动作，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没事，我也刚到。我们先从头顺一遍音乐，找找感觉。”

“好！”苏雨岚点点头，放下背包，眼神里充满了开心期待和一丝紧张。

音乐响起，两人站定位置。起初，苏雨岚在面对那些需要近距离配合、尤其是需要将信任完全交付给宋青柠的动作时，仍显得有些放不开，肢体不可避免地僵硬。

“放松，雨岚，”宋青柠的声音在音乐间隙中响起，平稳而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个后仰，我不会让你摔的，感受舞蹈，感受音乐，相信我，也相信你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鼓励她，手上引导的力道坚定而可靠。

或许是下午的氛围更为松弛，也或许是宋青柠的耐心起到了作用，苏雨岚在一次次的重复中逐渐放下了心防。当她再次尝试那个后仰动作时，终于能够比较自然地将重心交付出去。宋青柠稳稳地接住她，手臂线条流畅地发力，顺势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旋转衔接。

“很好，就是这样！”宋青柠眼睛一亮，由衷地称赞道。

苏雨岚站稳后，脸上瞬间飞起红霞，但这次不仅仅是害羞，更多是突破自我后的兴奋和喜悦：“好像……找到感觉了！”

接下来的练习顺畅了许多。两人开始专注于情感的交流和动作的同步性。R&B音乐特有的暧昧与张力，需要通过眼神和微妙的肢体语言来传递。宋青柠引导着苏雨岚，不仅仅是完成动作，更是去理解每一个动作背后的情绪。

“这里，眼神可以再给一点，不是看我，是透过我看你想表达的东西。”“手的轨迹再延长一点，对，想象是在推开一扇有点重但很有意思的门。”他适时地指导。

他的指导具体而到位，又带着他特有的温和与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幽默，苏雨岚也学得极快，努力地将自己的理解融入舞蹈中。

休息间隙，几个提前来活动室的其他社员推门进来，看到他们练习的片段，不由得驻足。

“哇哦，李社这舞编得……真的绝了。”

“是啊，青柠和雨岚搭起来效果真好，看着很养眼。”

“我的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些议论声不大，但清晰地飘进了刚刚停下喘息正仰头喝水的宋青柠和坐在旁边擦汗的苏雨岚耳中。苏雨岚的脸更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宋青柠只是笑了笑，拧紧水瓶盖子，对社友们说：“哎，上次怎么说的。行了别光看，一起练啊。”他的态度坦荡自然，将那些带着暧昧色彩的评论轻易化解为对舞蹈本身的认可。

与此同时，慕景行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下午的经济学原理课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后面他有认真听，笔记本上也认真记了。可昨晚睡眠不足的后遗症和白天强打精神带来的消耗，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下意识地绕了一段路，走到了靠近街舞社活动室的那条林荫道。远远地，他似乎能听到隐约的音乐节奏和说笑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地放慢，最终停在一棵大树下，隔着一段距离，透过2楼活动室敞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恰好是宋青柠和苏雨岚正在练习双人舞中一个需要紧密配合的段落。宋青柠的手臂轻揽着苏雨岚的腰际，两人视线交汇，随着音乐缓缓贴近，又在一个重拍上利落地分开，动作流畅，眼神专注。阳光勾勒出他们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影，画面确实……很和谐。

慕景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那种熟悉的闷闷的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他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他不想再看下去，那个画面让他胸口发堵，心口难受，一种莫名类似于……委屈和愤怒交织的情绪，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到底在不舒服什么？这个问题再次不受控制地蹦出来，但这一次，他无法再简单地用“莫名其妙”来搪塞自己。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于舟的电话。

“喂？景行？咋了这个点打电话？”于舟那边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在外面。

“没事，”慕景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晚上有空没？打球，或者……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晚上啊……我约了林婉，说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复习，顺便……你懂的。”于舟的声音带着点试探和不易察觉的期待，显然还处在努力追求的阶段，“你怎么了？听起来蔫儿了吧唧的，不像你啊。”

“我能怎么？好得很，没事。”慕景行下意识地反驳，语气却有点冲，“算了，你陪你……未来对象吧，我找别人。”

不等于舟再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站在原地，他看着校园里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学生，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连于舟那家伙都有明确的目标要陪了。

而活动室里，排练也接近了尾声。李皓过来看了一下进度，表示非常满意，又提了几个细节上的小建议，便让大家解散了。

“今天效果真的很棒，雨岚，你进步超快。”宋青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苏雨岚说。

“都是师兄教得好！”苏雨岚笑着，心情显然极好，“那我先走啦，师兄再见！”

“再见。”

宋青柠独自留下来，关掉音响，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路灯，不期然地想起了早上慕景行那副罕见疲惫又迷糊的样子。那家伙……晚上应该会恢复正常吧？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为“慕景行”的聊天框，犹豫了一下，打字问道：

青柠：晚上食堂约吗？还是你有安排？

消息发出去后，屏幕暗了下去。宋青柠等了两分钟，没有收到即时回复。他并不太意外，慕景行有时候打起球或者跟人聊嗨了，确实会隔一阵才看手机。他背上包，锁好活动室的门，走进了暮色四合的校园。

凉爽的晚风吹散了些许练习后的疲惫，却吹不散心底那点因为等待而悄然滋生的、极细微的失落。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依旧没有新消息。也许慕景行已经自己去吃了，或者有别的活动了。他正想着要不要干脆自己去解决晚饭，手机的震动终于传来。

他立刻点亮屏幕。

慕景行：刚看到。食堂门口见。

简短的几个字，甚至没加标点，透着一股慕景行式的干脆，但不知为何，宋青柠却从中读出了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心情不好。他甩开这个念头，快速回复了个“好”，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朝着食堂方向走去。

走到食堂门口，远远就看见慕景行斜倚在柱子上，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一片落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却给人一种我心情不好的感觉。

“景行。”宋青柠走近，唤了他一声。慕景行闻声抬起头，帽子滑落些许，露出他有些乱糟糟的黑发和清晰的下颌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游离，看到宋青柠，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宋青柠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关心地问道。“没。”慕景行站直身体，双手插进卫衣口袋，率先朝食堂里走去，“饿了，快点打饭。”

晚餐高峰期已过，食堂里人不算多。两人各自打了饭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慕景行餐盘里的饭菜堆得像小山，但他吃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不像平时那样风卷残云。

宋青柠看着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他夹起一块自己餐盘里的糖醋里脊，放到慕景行碗里：“尝尝这个，今天味道不错。”慕景行动作一顿，看着那块色泽诱人的里脊，又抬眼看了看宋青柠。对方正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关切和点点笑意。那股熟悉的柠檬气息，因为距离的拉近，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慕景行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像被针扎了一下的小气球，泄掉了些许。他夹起那块里脊塞进嘴里，含糊地说：“……还行。”“你今天怪怪的。”宋青柠直接点了出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累着了？”“……可能吧。”慕景行不想多谈，埋头扒了几口饭，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也堵住那些混乱的思绪。

他不得不承认，和宋青柠坐在一起，闻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听着他温和的声音，那种焦躁和憋闷感在慢慢平息。

“下午排练顺利吗？”慕景行突然问道，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宋青柠却坦然回答：“挺顺利的，雨岚悟性很高，进步很快。双人舞的部分基本顺下来了，后面就是细抠情感和默契度了。”

“哦。”慕景行应了一声，心里刚平息下去的那点不适又冒了头，他努力压下，装作随意地问，“那……你们练那种舞，会不会有点……别扭？”

“别扭？”宋青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摇摇头，“一开始会有点，尤其是需要信任和近距离配合的动作。但舞蹈就是这样，进入状态后，想的就只有怎么把动作做好，把情绪表达准确。舞伴是共同完成作品的一部分。”他的解释专业而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情感色彩。

这个答案让慕景行的心情更加复杂。一方面，他因为宋青柠的坦荡而稍稍安心；另一方面，那种“只有我被困扰着”的认知又让他感到一阵无力。他好像懂了这种莫名的情绪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但是又好像没懂。

吃完饭，两人一起往回走。夜色渐浓，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慕景行依旧话不多，但气氛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回到309，司见维正戴着耳机看电影，齐望阳则在书桌前看书。看到他们回来，司见维摘下一边耳机嚷嚷：“哟，二位爷回来啦？吃了啥好的？”“就食堂。”慕景行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把外套脱下来扔在椅子上。宋青柠则笑着回应：“新窗口的煲仔饭还不错。”司见维又八卦了几句，见两人兴趣缺缺，便重新戴上了耳机。

宋青柠拿了换洗衣物去洗漱。慕景行坐在椅子上，听着卫生间传来的隐隐水声，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宋青柠整齐的书桌上，那上面还放着他常用的那瓶柠檬味洗手液。他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宋青柠带着一身水汽和更浓郁的柠檬清香出来。

“我洗好了，你去吧。”宋青柠擦着头发对他说。“嗯。”慕景行站起身，走进还弥漫着温热湿气和柠檬香气的卫生间。

关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仿佛充满了宋青柠的气息，这让他莫名愉悦起来。

等慕景行洗漱完出来，宋青柠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他侧脸上，神情宁静。慕景行默默看了他几秒，才爬上自己的床。

熄灯后，宿舍陷入黑暗。慕景行躺在黑暗中，听着对面床上宋青柠均匀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白天那些纷乱的思绪再次涌上心头，那些讨人厌的情绪没有在覆盖着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平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