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海 第18章 真的，特别厉害

时间踩着像踩着滑板，一溜烟就滑到了周二。

迎新晚会带来的热潮还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微微发烫，像是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斑斓贝壳，但更多的时候，是被日常的上课铃、食堂喧哗和赶作业的夜晚迅速覆盖。

宋青柠那点不适早就被年轻身体强大的恢复力踹得无影无踪，又在慕景行每天雷打不动的“走，吃饭去”的监督下，彻底偃旗息鼓。

周二的天却有点闹脾气。从清早开始，天色就灰扑扑的，云层压得低低的，空气又湿又闷，带着股泥土和落叶被浸湿的味道。到了下午，绵绵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不大，但密得很，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把整个砚南大学都笼在一片沙沙的雨声里。

“唉，这破天！”司见维瘫在椅子上，伸长脖子瞅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幕，“晚上比赛咋整？不会取消吧？”

“室内馆你怕啥？”慕景行坐在书桌前，手指顶着篮球飞快地转着，球在他指尖滴溜溜打转，发出沉稳的摩擦声。他嘴上说得轻松，但时不时瞟向窗外的眼神，还是泄露了点儿被天气搅和的烦躁。期待的激烈碰撞遇上这种黏糊糊、湿漉漉的雨，总让人觉得不够痛快，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有心无力。

宋青柠正对着慕景行那本经济学笔记，眉头微微蹙着，红笔点着一个被黄色荧光笔涂得格外扎眼的段落，旁边还画了个歪七扭八、疑似在翻白眼的火柴人。“Oi！看这里，”他用笔帽戳了戳旁边慕景行的胳膊，把笔记本推过去，“小老头儿又在这儿挖坑呢。你看他这儿，吭哧吭哧分析半天，其实偷偷摸摸预设了个完全竞争市场的前提，压根没明说！这不是耍流氓么？”

他的语调带着点好笑的吐槽，像发现了好友衣服穿反了似的，带着点亲昵的嫌弃。

慕景行停下转球，凑过头来，脑袋几乎要和宋青柠的碰到一起，目光紧紧跟着那支红笔。“哪儿呢？我看看……哦！我懂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带着恍然大悟的痛快劲儿，“我说怎么老觉得这里拐得别扭！原来这老狐狸在这儿埋了雷啊！怪不得我之前推到这里就卡壳！”

他一把抢过笔，在自己那狂放不羁的笔记空白处唰唰写下几个大字“注意前提！”，还在下面狠狠划了两道线，力透纸背，仿佛要把那个隐藏的陷阱钉死在纸上。

“对吧？”宋青柠看着他这反应，乐了，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所以你这思维得跟着跳一下，别老被他牵着鼻子走。”

“知道了知道了！”慕景行眼睛发亮，那点因为阴雨天气带来的郁闷被这解题的快感冲得烟消云散，“可以啊青柠！你这眼睛够毒的！”

“小意思。”宋青柠放下笔，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下次请你喝瓶冰红茶。”他说的很自然，一瓶冰红茶也就两三块钱，是他们都负担得起、也常互相请的小玩意儿。

窗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慕景行又瞅了眼窗外，雨丝被风斜斜地吹着，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啊，”他扭回头，很自然地对宋青柠说，“一会儿去体育馆，咱俩撑一把伞得了，省得再跑回去拿。”

“行。”宋青柠爽快点头，指了指门后挂着的自己的黑色折叠伞，“我的伞大点。”

傍晚，雨依旧绵绵密密，四人一块儿出了门。

司见维和齐望阳挤在一把大伞下，还在争论晚上是吃麻辣香锅还是黄焖鸡。慕景行把篮球包随意甩在肩上，宋青柠“唰”地撑开那把黑色的伞，一大片干燥的空间瞬间撑开在潮湿的空气里。

“走着！”慕景行招呼一声，很自然地矮身钻进了伞下，肩膀和宋青柠的轻轻碰了一下。两个身，高的男生挤在一把伞下，空间顿时显得有些局促，胳膊挨着胳膊，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和外面冰凉的雨汽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伞看着大，也不经挤啊。”慕景行笑着吐槽，顺手从宋青柠手里接过伞柄，“我来举吧，我个儿高点儿。”他的手指碰到宋青柠的手，带着刚在室内的暖意。

“嘚瑟。”宋青柠白了他一眼，也没争，由着他把伞接过去。慕景行把伞往宋青柠那边又稍稍倾了点。

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打湿的石子路上，脚步声和雨点敲打伞面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此刻最清晰的节奏。路灯早早亮了，昏黄的光线穿透雨雾，在他们身前拉出两道长长的、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笔记那个地方，回头你再给我顺一遍呗。”慕景行看着前方，忽然开口。 “没问题，小case。”宋青柠应着。 “晚上看我狠狠教训那俩‘小山’！”慕景行又说，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好啊，我给你多拍几张帅的——哦不对，是拍下你被教训的珍贵画面。”宋青柠笑着怼他。 “滚蛋！”

说说笑笑间，体育馆那庞大的轮廓就在眼前了。还没进门，里面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就混着热烘烘的气息冲了出来，瞬间将雨天的宁静砸得粉碎。

一进馆，热浪扑面而来。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巨大的欢呼声、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啸、篮球重砸地面的砰砰声，还有那种属于竞技场的、汗水和拼搏的味道，瞬间将人包裹。观众席上坐了不少人，虽然因为天气缘故没坐满，但热情丝毫不减，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慕景行一到这里，就像鱼儿回了水，整个人气场瞬间变了。那点路上的闲散消失无踪，眼神唰地变得锐利专注，像上了膛的枪。他把伞塞给宋青柠，利落地脱掉外套，露出下面的蓝色球衣，原地快速高抬腿跳了几下，肌肉绷紧，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看我表演！”他冲宋青柠扬了下下巴，眼神亮得灼人，转身就冲向场内热身的队友，瞬间被那片沸腾的蓝色吞没。

宋青柠找到老位置坐下，拿出相机。

馆内喧嚣震天，他却很快沉浸到取景框的世界里。镜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看他奔跑、跳跃、防守、进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爆发力和一种平时罕见的凶悍。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球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

宋青柠不停地按着快门，捕捉他突破时紧抿的唇线和坚定的眼神，助攻成功后与队友撞胸庆祝时那瞬间绽开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还有失误后不甘地抿下嘴又立刻爬起的执拗。

比赛异常激烈，比分咬得很紧。下半场，对方凭借身体优势一度领先。关键时刻，慕景行站了出来，连续两个干脆利落的三分球，如同精准的冷箭，嗖嗖命中！

“嗷——！”全场沸腾！ “啊啊啊啊啊！！！牛逼！！”尖叫呐喊几乎要掀翻顶棚。

他兴奋地怒吼一声，握拳高举双手，看向记分牌的眼神带着野性的挑衅和绝对的自信。

比赛结束最终，他们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比赛。

终场哨响的那一刻，队员们全都冲上场，疯狂地拥抱、欢呼、蹦跳，汗水肆意飞扬。慕景行被队友们围在中间，笑得见牙不见眼，累得直喘气，却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

宋青柠放下相机，看向球场上的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有种与有荣焉的痛快。

过了好一会儿，慕景行才从人堆里挤出来，小跑着冲到宋青柠面前。他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还在滴水，胸膛剧烈起伏着，带着浓烈的汗水和青春的热气。

“怎么样？”他喘着粗气，眼睛亮得惊人，一把抓过宋青柠递来的毛巾胡乱擦着脸上脖颈的汗，声音沙哑却兴奋得不行，“刚才那三分！看见没！帅不帅？！”那表情，活像只刚赢了架、疯狂摇着尾巴等夸奖的大狗。

宋青柠把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塞进他手里，笑得眼睛弯弯：“看见了，特别帅！”他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睛，又认真地补了一句，“真的，特别厉害。”

慕景行接过水，仰头咕咚咕咚猛灌，喉结急速滚动。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他畅快地哈了一大口气，用毛巾抹了把脸，看向宋青柠，笑容灿烂得能把周围的空气都点亮：“走！回宿舍！”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湿润的味道。

两人并肩走出体育馆，夜幕低垂，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格外干净，几颗星星冒了出来，俏皮地眨着眼。偷懒的月亮，还躲在云后偷偷的睡觉。

走了一小段，慕景行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宋青柠，话题又绕回了笔记的问题，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哎，刚才那笔记，多亏你点那一下，不然我还卡那儿跟老头儿的‘陷阱’较劲呢。” 宋青柠也撞了回去，笑道：“那你不得请我喝冰红茶？刚才说好的。” “小气样儿！一瓶冰红茶就给你打发了？”慕景行哼笑，“行行行，一会儿小卖部，管够！” “这还差不多。”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时不时交叠在一起。少年人的友谊，有时候就这么简单，一场赢下的球赛，一把共享的伞，一次搞懂的难题，一瓶冰红茶，就足够让这个秋雨微凉的夜晚，变得热气腾腾，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