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A市回来以后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清晨,空气中带着初秋的微凉。陆则安亲自开着公司给他配置的车送陆向宁去实验高中上学。看着弟弟穿着和自己当年一样的校服,陆则安心中充满了感慨。“历灵在私立高中也是今天开学吗?”
“他们学校下周才开学,灵儿在国际班不用参加高考,别提多爽了”陆向宁一边咬着吸管喝奶一边说道。陆则安把车停下看向副驾驶的向宁,给他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说“那你当时怎么不选择跟她继续上私立高中?”陆向宁微笑着露出迷人的小梨涡说“我想跟哥哥在一起生活,才不要出国呢”陆则安满意的捏了捏弟弟的脸蛋“到了,下车吧”
将弟弟送到学校门口,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身影融入学生人流中,陆则安才调转车头,驶向那个必须征服的战场——信达公司。
这几个月,他并没有坐等程池带着他四处碰壁。他利用一切时间,将信达过往的债务档案梳理了一遍,区分出不同类型、不同风险的案子。对于像张胖子那样,本质并非想赖账,而是确实遇到暂时困难,且有一定资产或经营能力的债务人,他尝试换了一种方式。
他再次独自去找了张胖子,没有带程池。他没有威胁,没有叫骂,只是将一份他重新核算过的、相对合理的还款计划摆在对方面前,并结合张胖子经营的建材市场,提出了几个盘活资金、拓展客源的建议。
“张老板,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两败俱伤。一百五十万,按照这个计划,你压力小很多,店铺也能继续经营下去。如果同意,我们现在就签协议,之前的过高利息,我可以做主减免一部分。如果不同意……”陆则安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比程池的恐吓更让人心慌的压力,“那我只能将完整的债务资料,包括原始合同和你们之前的‘沟通’记录,移交给我们公司的法务部门,走正规法律程序。到时候,恐怕就不只是还钱那么简单了。”
他恩威并施,既给了出路,也点明了更严重的后果。张胖子权衡再三,尤其是看到陆则安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冷静和那份看似为他着想的还款计划,最终颤抖着手在协议上签了字。一百五十万本金,加上陆则安争取到的符合法律规定的利息,第一笔款项顺利打入了信达的账户。
这件事在信达内部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居然不声不响地把程池折腾了几个月都没搞定的硬骨头给啃下来了。
然而,陆则安的理性手段,架不住程池这个太子爷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派。
这天下午,陆则安正在整理其他案卷,电话响了,程功语气着急的说:“则安!程池那臭小子听说城郊那块地收不回来要过去看看,今天那边的员工正在闹事示威呢!”
陆则安马上拿起车钥匙往车库走去:“程叔,你放心,我现在带人过去找他”
城郊,废弃的纺织厂门口,尘土飞扬。几十个被拖欠了遣散费的工人围住了程池那辆显眼的911,情绪激动。
“今天不给钱,谁也别想走!”带头的工友吼道。
程池一把推开车门站出来,他一米八几的体育生体格在人群中很是扎眼,小麦色的脸上满是不耐烦:“钱?找你们老板去!这地块现在归我们信达处理,跟你们的劳务纠纷有个屁关系!”
“老板跑了!我们就找你们!”人群往前一涌,推搡起来。
程池的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他一把揪住一个几乎要指到他鼻子的工人的衣领:“妈的,跟老子动手?”
场面瞬间失控。几个年轻气盛的工人抄起地上的铁棍和砖块就冲了上来。程池虽然能打,但架不住对方人多,眼看一根铁管就要砸到他后脑——
“小心!”
陆则安猛地从侧面冲过来,一把将程池推开,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下了这一记重击。闷响声中,他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操!陆则安!”程池急了,冲跟着陆则安一块过来的几个员工喊“给我打呀!还在看啥!”场面一度混乱。
警笛声由远及近,所有人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调解室里,工人们依旧愤愤不平。陆则安忍着背部的剧痛,脸色苍白但语气清晰地开口:
“王师傅,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根据《劳动合同法》,遣散费的支付主体是用人单位,也就是跑掉的纺织厂老板,而不是土地接收方。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和故意伤害。”
他顿了顿,拿出手机调出法律条文:“如果走法律程序,不仅拿不到钱,还可能面临拘留和罚款。相反,如果你们愿意和解,我们可以以信达公司的名义,先行垫付一部分生活救助金,并协助你们向劳动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追讨欠薪。这是目前对你们最有利的选择。”
他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合情合理的方案,让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这时,调解室的门被推开,程功沉着脸走了进来。他先冷冷地扫了程池一眼,然后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陆则安身上。
“爸……”程池梗着脖子想解释。
“闭嘴!”程功呵斥道,然后转向陆则安,语气缓和了些:“则安,伤得重不重?”
“皮外伤,不碍事,程叔。”陆则安摇摇头。
回去的车上,程池看着身边因疼痛而微微蹙眉的陆则安,突然对他爸说:
“爸,今天要不是安哥,你儿子我就不是站在这儿了。他不仅替我挨了一下,”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佩服,“在派出所,三言两语就把那帮人说得服服帖帖,比我们之前打打杀杀管用多了!安哥这脑子,比十个打手都强!”
程功从后座深深看了副驾驶的陆则安一眼,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但那份赞许和认可,已经清晰地写在了眼里。
坐进车里,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陆则安知道,他在信达的第一步,算是真正站稳了。三个月,他用能力和结果,赢得了初步的认可。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轻视的“大学生”了。而这一切的奋斗,都只为了那个在灯下等他回家的身影。
陆则安忍着背部的隐痛,尽量自然地打开家门,却发现客厅的灯亮着。陆向宁正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立刻抬起头。
“哥,你回来……”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敏锐地定格在陆则安不自然的站姿和微微发白的脸色上。他立刻扔下书站起身,几步冲过来,“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陆则安试图轻描淡写。
“让我看看!”向宁不由分说,绕到他身后,轻轻掀起他衬衫的后摆。当那片从右肩胛骨一直蔓延到腰际、紫中带黑的巨大淤青暴露在灯光下时,向宁倒吸一口凉气。
“这叫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哭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他用力拉着陆则安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向宁,真的不用。”陆则安按住他的手,安抚道,“骨头没事,就是看着吓人。你帮哥擦点药油,揉开就好了。”
向宁拗不过他,咬着下唇,飞快地跑去拿来医药箱。他取出那瓶深褐色的药油,倒在掌心搓热,动作却犹豫了。
“哥……可能会很疼。”
“没关系,你来。”陆则安背对着他,趴在沙发上,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
温热的手掌终于轻轻贴上了那片冰冷的淤青。向宁的动作极其轻柔,像羽毛拂过,生怕弄疼他一分一毫。他的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在那片狰狞的紫黑色边缘打着圈。
“是谁干的?”他低声问,声音闷闷的。
“工作上的意外,已经处理好了。”陆则安闭着眼,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属于弟弟的细心呵护。
药油渐渐渗入,需要用力将淤血揉开。向宁咬紧牙关,加大了力道,他能感觉到掌下肌肉瞬间的紧绷,听到哥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哥,疼你就喊出来。”他的声音也跟着发紧。
“不疼。”陆则安的声音因为埋在沙发里而有些模糊,“我们向宁手法很好。”
“说起来,”陆则安为了分散注意力,找了个话题,“你认识程池吗?就是程叔的儿子。”
向宁的手继续揉按着:“嗯,去灵儿家的时候碰到过几次。他开一辆很吵的蓝色跑车,头发梳得……挺扎眼的。”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恶。
“他这人就是外表张扬,性子直了点,但心眼不坏。”陆则安解释道,“今天就是他送我回来的。”
“哦。”向宁应了一声,指尖在淤青最严重的地方不自觉地加重了一点力道,引得陆则安肌肉一紧。
“他刚才邀请我们,冬至去他家吃饭。说范姨做饭很好吃。”
掌心下的动作慢了下来。向宁沉默了几秒,才轻声问:“就我们俩吗?”
“嗯,程叔、范姨,还有程池。算是家庭聚会。”
“好。”他低声答应,“只要哥你去,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