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底的淡紫光碎得彻底,蛊母的残躯缩在阵纹裂缝里,只剩微弱的嘶鸣,像被掐断的线。白砚蹲在泥里,把洒了半壶的桃花酒往蛊母残躯旁倒了点,咂着嘴道:“算你运气好,能喝到我这百年难寻的桃花酒,下辈子别当蛊母了,当只偷酒的松鼠还自在些。”
萧彻踹了他一脚,却没真用力:“别在这发酒疯,这泽底的蛊液还没散,再待下去,你那点酒气都能引一堆小蛊虫来啃你!”他说着,指尖凝了层薄冰,把泽地的裂缝冻上半分,冰棱裹着淡紫的蛊纹,像封了个透亮的囚笼。
阿蛮把铜铃重新系回腕间,铃身的镇魂纹还亮着浅光,她蹲下来,用布巾擦了擦温晏宁裤脚的泥:“少主,灵脉令的光稳了些,你要不要靠在树桩上歇会?”
温晏宁刚点头,就被陆清辞拉到旁边的石台上——那石台被湘魄剑的青光烘得暖了些,陆清辞从袖中摸出个绣着衡山松纹的小帕子,蘸了点苏晚舟递来的醒魂药汁,轻轻擦过他指尖被灵脉令烫出的细痕:“灵脉力不能再耗了,这药汁能缓灼感。”
指尖的凉意在药香里漫开,温晏宁看着陆清辞垂着的眼——他的睫毛很长,沾了点雾絮,像衡山雪落在松枝上。灵脉令突然轻颤,玉身的缠枝纹和陆清辞袖角露出的剑穗纹又对上了,暖红和浅青缠在一块,像谁都拆不开的结。
“你袖角的纹……”温晏宁轻声开口,“是师父绣的?”
陆清辞的指尖顿了顿,把帕子收回去:“师父手笨,绣这松纹扎了三次指尖,后来剑穗断了,这袖角的纹就留着了。”他说着,指尖碰了碰灵脉令,“你母亲编的草藤镯,纹路和这玉纹很像。”
温晏宁攥紧灵脉令,想起幻象里母亲的手,喉结动了动:“她编东西总慢,我小时候等这草藤镯等了三晚,后来她把镯子里缠了根灵脉丝,说‘宁儿的命,要和巫门的脉绑在一块暖’。”
这话落进雾里,像颗石子砸进软泥,没出声,却沉得很。陆清辞突然把湘魄剑递到他手里,剑刃的冷裹着青光:“现在,你的命,不止绑着巫门的脉。”
苏晚舟的药囊突然“哗啦”响了声,她从里面摸出个沾了泽泥的纸卷,是之前黑影抛来的湘灵破缚纹图,图尾竟藏着行极细的字:“衡山剑冢,掌门将动。”
“是玄机子留的?”白砚凑过来,酒气喷在纸卷上,“这老头说话总藏半截,‘掌门将动’是动什么?”
话没落地,陆清辞的剑穗突然爆了道浅青的光——那剑穗是玄色的,尾端的断痕突然亮起衡山掌门的印纹,光里裹着半句话:“逆命阵启,阵眼巫门少主,速归。”
光碎得很快,像被谁掐断的讯。陆清辞攥紧剑穗,指节泛白,剑刃撞在石台上,发出闷响:“是掌门的传讯剑穗,只有衡山核心弟子才会有,这印纹做不了假。”
萧彻的银叉“当”地插在泥里:“逆命阵?就是无渊要启的那个阵?掌门疯了?仙门怎么会帮着无渊害晏宁!”
阿蛮的铜铃晃得发颤,铃身的镇魂纹暗了半分:“百年前仙门撕了和湘灵的契约,现在又要借少主的灵脉启阵……他们到底要什么?”
苏晚舟把纸卷铺在石台上,指尖点过“湘灵破缚纹”的纹路:“医修堂的记载里说,逆命阵是湘灵当年为救三族设的,后来被仙门改了阵眼——原本阵眼是‘三族同心的愿’,现在被改成了‘三族执念的眼’。掌门要启阵,是想借无渊的手,用晏宁的灵脉续仙门的寿元。”
温晏宁的指尖碰了碰纸卷上的纹,灵脉令突然凉下来:“所以,从湘江浮尸案开始,我们查的所有线索,都是他们布好的局?”
陆清辞突然按住他的手,青光裹着他的声音:“不是局,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路。就算掌门要启阵,我也不会让他碰你。”
白砚灌了口酒,酒壶砸在石台上,溅出的酒液冻成了细冰:“酒鬼我虽然贪酒,但还没贪到卖朋友的份上!等回了衡山,我把掌门的酒窖炸了,看他拿什么庆功!”
萧彻把银叉握在手里,冰息裹着泽风:“我把衡山的冰窖全打开,冻得他们连阵盘都拿不稳!”
阿蛮把铜铃举到温晏宁面前,铃身的光又亮了些:“少主,阿蛮的铜铃能镇魂,也能护你,不会让他们把你绑成阵眼的。”
温晏宁看着几人眼里的光,灵脉令的暖又回了些——他从前总觉得,巫门的灭门仇是自己一个人的债,现在才知道,债的旁边,还有愿意站在他这边的人。
“我们得回衡山。”他抬起头,眼底的光裹着灵脉令的红,“阵眼是我,我不去,他们会拿巫门的残脉填阵。阿蛮的族人,还有散在各地的巫门弟子,不能再死了。”
陆清辞的指尖收紧,剑刃的青光裹着他的侧脸:“我和你一起去。师父当年说,剑是用来护该护的人,不是守仙门的规矩。你是巫门少主,也是我要护的人。”
这话像道暖光,撞开了雾里的湿寒。温晏宁突然笑了,是他进泽后第一次笑,像武陵桃源的桃瓣落在泽水里:“仙巫宿敌的名,是旁人喊的,我们的路,是自己走的。”(金句)
出泽的路比来时暖些,同心阵盘的光裹着几人的灵息,残留的**蛊虚影刚冒头,就被白砚的酒气熏得散了,或是被萧彻的冰息冻成了细渣。阿蛮走在温晏宁旁边,手里编着草藤,编的是和他母亲当年一样的纹路,指尖扎了个小口子,却还是笑着递过来:“少主,这镯子里我缠了镇魂铃的丝,能挡执念的勾。”
苏晚舟把最后一包醒魂散塞给陆清辞,指尖碰过他唇角的伤:“这药能止血,你咬舌的伤还没好,别再用这法子醒神了。”
白砚和萧彻走在最后,萧彻突然把个冻住的酒壶塞给白砚:“这是我刚才在泽边冻的,里面是你洒的桃花酒,化了还能喝。”白砚愣了愣,把自己的酒壶递过去:“等回了衡山,我偷无渊的百年陈酿,分你一半。”
日头落下去的时候,几人终于走出了雾隐泽。泽口的草坡上,玄机子正坐在树桩上煮茶,灰布袍沾了点茶渍,看见几人,笑着挥了挥手:“我就知道你们能出来——这茶是衡山的云雾茶,解泽里的湿寒。”
陆清辞接过茶盏,指尖碰过茶盏的温:“掌门启阵的事,你早知道?”
玄机子喝了口茶,眼里的星子裹着雾:“百年前的契约,是我帮湘灵刻的纹。仙门撕了契约,我就知道他们早晚会动逆命阵的心思。我等你们,是想把这个给你。”他从袖中摸出个木盒,打开是半块古玉,玉纹和温晏宁的灵脉令刚好对上,“这是湘灵的半块玉,能暂压阵眼的执念。你拿着它,进阵时能多撑半炷香。”
温晏宁接过木盒,古玉的暖裹着灵脉令的红:“半炷香够吗?”
玄机子笑着摇头:“够不够,看你身边的人愿不愿意陪你撑。百年前湘灵能让仙巫水族同心,现在你们也能。”
夜宿的营火燃起来时,温晏宁坐在火边,摸着灵脉令和半块古玉,陆清辞坐在他旁边,剑穗的纹和玉纹缠在一块。营火的光裹着两人的影子,像百年前就织好的网,漏了点暖出来。
“你师父当年,是不是也像你这样?”温晏宁突然开口,“拿着剑,护想护的人?”
陆清辞看着营火,指尖碰过剑穗的断痕:“师父当年为了护衡山的杂役弟子,和掌门顶过嘴,被关了三个月的剑冢。他说,仙门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温晏宁把古玉放在两人中间,玉纹的暖裹着营火的光:“等破了阵,我们去武陵桃源,那里有巫门的桃林,桃花开的时候,像幻象里的一样暖。”
陆清辞侧过头,眼里的光裹着营火的橙:“好。等破了阵,我们去看桃林。”
营火的噼啪声裹着雾里的风,远处的衡山轮廓在夜雾里露出来,像道等着他们的坎。可坎的旁边,有愿意陪他一起跨的人,连风里的寒,都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