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瞪了白砚一眼,却还是接了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桃花酒的甜香混着泽地的湿寒滚进喉咙,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他随手抹了把脸,笑骂道:“你这酒鬼的酒壶比命还金贵,等破了这泽里的局,我把无渊藏的百年陈酿全搬来塞你怀里!”
话没落地,阿蛮膝头的铜铃突然“嗡”地一声颤起来——那不是平日镇魂的清脆,是像被无形的线扯着的闷响,铃身震得离了布巾,悬在半空晃个不停。泽心的水跟着漾开细波纹,波纹里浮着淡紫的蛊纹,像无数细小的眼,盯着几人的脚踝往上爬。
温晏宁猛地攥紧掌心的灵脉令,那枚古玉质地的令牌突然发烫,玉身隐现的缠枝纹竟和陆清辞斜插在泥里的湘魄剑剑格纹路对上了半分——浅青色的剑纹带着衡山雪的冷,暖红色的玉纹裹着巫门灵脉的温,缠在一起时,像百年前就织好的网,漏了点光出来。
“这纹路……”他刚开口,雾里突然飘来阵松针混着墨香的味道,一个裹着灰布袍的人影从雾絮里钻出来,手里转着个巴掌大的木阵盘,阵盘边缘磨得发亮,中心刻着“同心”二字,泛着浅金色的光。
“散修玄机子,等你们半炷香了。”那人掀开兜帽,露出张满是细纹的脸,眼睛却亮得像浸了星子,指尖敲着阵盘,“再晚一步,你们这几个小家伙的执念,就得被泽底的蛊母勾去当养料咯。”
白砚抱着酒壶跳起来:“散修?你怎么闯进来的?这雾里的**蛊连仙门弟子都能勾得疯魔!”
玄机子蹲下来,指尖点了点泽地的泥缝,缝里渗着淡紫的蛊液:“我这阵盘能遮执念,蛊母闻不到我的气。倒是你们——”他扫过白砚,“这酒鬼的执念都挂在酒壶上,甜得能把雾熏出桃香;还有你这水族小子,”他转向萧彻,“执念是冰碴子味的,恨无渊恨得灵息都发僵。你们俩气息对冲,这泽里的阵纹会把执念放大,不用蛊母动手,你们自己就能打起来。”
萧彻叉腰瞪他:“谁和酒鬼气息对冲!我就是嫌他老抢苏姑娘的醒魂散拌酒喝!”
白砚也哼了声:“谁乐意和冰坨凑一块!他冻蛊虫的时候连我酒壶口都冻住了!”
玄机子笑着把阵盘塞到两人中间:“把指尖血滴在阵盘中心——这同心阵盘不是消执念的,是把你们的执念缠成一股。同路的人,执念不是刺,是能凑起来挡风的墙。”
两人对视一眼,都别过脸,却还是咬着指尖挤了滴血上去。淡金色的光从阵盘里漫开,裹着白砚的酒气和萧彻的冰息——白砚突然“欸”了声:“你这冰碴子气息里,怎么还有点护着阿蛮的暖味?”萧彻耳朵红了,踢了踢泥地:“你那酒气里,不也藏着怕苏姑娘药囊空了的慌?”
阵盘的光裹得更紧,两人再没拌嘴,萧彻甚至把白砚冻住的酒壶口捂化了。
玄机子转向温晏宁和陆清辞时,眼神沉了些,指尖点过灵脉令,又碰了碰湘魄剑的剑格:“你们这两件物事,是百年前湘灵亲手刻的——古玉镇巫门灵脉,古剑镇衡山剑魂,本来该是‘同命’的契,却被仙门撕了契约,成了宿敌的锁。”
温晏宁愣了愣,想起幻象里母亲腕间的草藤镯,又想起陆清辞说“师父的手冬天冻得发僵”——原来那些隔着宿怨的细节,早就在纹路里缠在了一起。他抬眼看向陆清辞,陆清辞刚好也看过来,湘魄剑突然轻颤,剑刃上的雾絮化了,露出和灵脉令一模一样的后半段缠枝纹。
温晏宁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剑刃,指尖刚碰到冷金属,灵脉令突然爆出红光,湘魄剑爆出青光——两道光缠在两人手腕上,温晏宁能感觉到陆清辞的灵息顺着光传过来,带着衡山雪的冷,却又暖得像能焐热他灵脉里积了多年的寒。
“看到没?”玄机子摸着胡子笑,“宿敌不是天生的枷锁,是愿意伸手接住彼此执念的人。”
这句话像颗石子砸进温晏宁心里——他从前总觉得,仙巫的宿怨是刻在骨里的,陆清辞的剑是对着巫门的,可此刻剑刃的光裹着他的灵脉令,竟比幻象里母亲的手还暖。
陆清辞的指尖也覆在剑刃上,青光裹着他的声音:“百年的契约撕得断,纹路缠的缘,撕不断。”
玄机子的脸色突然沉下来,把阵盘塞给温晏宁:“别高兴得太早——无渊要启逆命之阵,得靠三族的执念填阵眼:巫门的灭门仇,仙门的权欲念,水族的失脉恨。而你,”他指着温晏宁,“你是巫门少主,灵脉绑着全族的执念,就是这阵的眼。他撒**蛊,就是要勾出你们的执念,喂给泽底的蛊母。”
苏晚舟突然攥紧药囊:“我在医修堂看过记载,逆命之阵的蛊母靠执念养,养到足月,就能吞了阵眼,换施阵者的寿元——无渊是想借你的灵脉,续他的命!”
阿蛮的铜铃又晃了晃,这次是镇魂的脆响:“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蛊母在泽底,这裂缝黑得像能吞人。”
玄机子指着泽心隐约露出来的阵纹:“这同心阵盘能暂压你们的执念,顺着阵纹下去,找到蛊母的巢穴。记住——阵眼里的执念不是养料,是破阵的刃。巫门的执念是‘回家’,仙门的执念是‘守心’,水族的执念是‘护脉’,凑在一块,就是逆命阵的死穴。”
他说完,裹着灰布袍钻进雾里,只留句“我在泽口等你们”,便没了踪影。
萧彻率先凿开泽地的浅缝,冰棱溅起来时,他特意避开了白砚的酒壶;阿蛮把铜铃系在腰间,铃身的镇魂纹亮着,裹着她的灵息;苏晚舟把最后一点醒魂散分成小囊,挨个塞给几人,指尖碰到温晏宁的手腕时,轻声说:“灵脉令的光很暖,别慌。”
温晏宁攥着阵盘走在陆清辞旁边,灵脉令的红光和湘魄剑的青光时不时碰一下,像两只不肯分开的手。陆清辞突然递过来个小布包,打开是衡山的凝玉碎片,比之前那块更小,却暖得像焐了很久:“灵脉力耗得快,这块能续着力。”
温晏宁接过来,指尖碰到陆清辞的指节——那指节上还有描阵时沾的泥,却凉得刚好,能压下灵脉令的烫。“你师父……”他犹豫着开口,“幻象里的红绳,是你很在意的东西吗?”
陆清辞的脚步顿了顿,剑刃蹭过泥地,发出轻响:“师父当年教我练剑,冬天怕我冻手,编了红绳缠在剑穗上。后来他走的时候,红绳断在我手里——幻象里的红绳是假的,但想握住的心思是真的。”
他侧过头看温晏宁,雾里的光裹着他的眼,像衡山雪后露出来的星:“就像你幻象里的母亲,虚影是假的,但想再碰一次她的手,是真的。”
温晏宁的喉结动了动,灵脉令的光更亮了些——原来执念不是见不得光的妄念,是藏在心里的、想抓住的暖。
泽底的雾更沉,腥气裹着蛊母的嘶鸣传上来,像无数细语在说“把执念给我”。白砚灌了口酒,骂道:“这蛊母比无渊还烦!等我把它酒壶抢了,看它还怎么勾执念!”萧彻笑他:“你也就这点出息!等我把它冻成冰坨,你直接拿它当酒壶温酒!”
阿蛮突然拉住温晏宁的袖口,铜铃轻颤:“阵纹的方向变了,蛊母在往这边来。”
话音刚落,泽底突然爆出淡紫的光,蛊母的身影露出来——是团裹着无数小蛊的肉球,身侧缠着巫门的阵纹,每动一下,就有执念的气飘出来,裹着“灭门”“背叛”的嘶鸣。
温晏宁突然举起阵盘,灵脉令的红光撞向阵盘中心——同心阵盘的光爆开来,裹着白砚的“酒”、萧彻的“护脉”、阿蛮的“镇魂”、苏晚舟的“守医”,最后缠上陆清辞的“守心”。
“我们的执念,不是用来喂蛊的。”温晏宁的声音裹着灵脉令的光,撞向蛊母的嘶鸣,“是用来回家的。”
湘魄剑的青光突然裹住灵脉令的红光,两道光缠成一股,像百年前湘灵刻下的纹路,猛地扎进蛊母身侧的阵纹里。蛊母的嘶鸣碎在光里,淡紫的雾散了,阵纹的轮廓露出来,竟和灵脉令、湘魄剑的纹路一模一样。
白砚瘫在泥里,酒壶举得高高的:“总算能喘口气了!这蛊母的执念居然是‘没喝到桃花酒’,比我还没出息!”
萧彻甩着冻僵的手笑:“等出去了,我把无渊的蛊罐和这蛊母一块冻成冰坨!”
温晏宁摸着灵脉令,看向陆清辞——两人手腕上的光痕还在,像缠了百年的纹,终于在雾里露了出来。泽底的风裹着药香和酒香,湿寒淡得像从未存在过,这逆命阵的局,终于能再撕开道口子。